红星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蹲在看守所里。r
这个大堡子他在不到两岁的时候蹲过。那是他同姑妈、姑爹一起蹲的。大部分的情节他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姑爹陈润年手上和脚上戴的铁链子嚓啦嚓啦地好玩。文化大革命中坐牢那是正儿八经的有期徒刑十年多亏那是乱人混战致死人命要不然自己说不定早就吃花生米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己已经大难不死了几回ࣿ他也听母亲说在怀他的时候差点儿被打掉如今厂子办起来了款子也贷上了手头也宽余了县上头儿的关系也拉上了母亲的工作也落实了可自己偏偏在生活作风上栽了跟头。他妈的咋就那么臊呢？同是坐牢这一回真是踏到骚狗头上了。一下子睡了两个漂亮女演员这比贪污盗窃、打架斗殴甚至杀人劫财都让人抬不起头。他妈的咋就端端碰上了夜间查房的？都交过夜两点多了还他妈的有查房的公安。这些公安好像是晓得情况专门捉自己来的。唉自己他妈的也就太放纵了太不检点了人家连一个都应付不过来咱他妈的一下就搞了两个……他妈的坏就坏在这两个上。如果是一个那就算是通奸通奸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又没有妨碍别人利益她们又不是军婚也不是未成年的黄花闺女充其量罚些款完事。可三个人一个床上滚这性质可就严重了公安上说那叫做聚众淫乱。对着哩三个为众嘛……审讯过后他低头痛思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又闪现在面前……r
他正和康宁宁颠鸾倒凤苏巧巧突然带着一身珠露跑到床边压低声音严厉地说：“生意还没有谈成呢咋就先斩后奏呢？”r
他正在兴头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惊没好气地说道：“光晓得谈生意全不顾人家的情绪。我红星啥时候赖过你们的账？你们这些人光知道个钱、钱、钱全然不讲一点儿义气。好你们都走……”r
他边发脾气边找裤头穿。r
要是这样坚持下去穿上衣服也就没有这监狱之灾了。可是情况有了转折。这也应了古书上的一句话：合当有事ǿr
看来她们两个人搞不到“三金”、“五银”是誓不甘休的。r
正当他们再一次进入状态的时候房门被撞开了。r
母亲也被惊动了。当她披着衣服穿着线裤看到那尴尬场面时朝他和两位女郎“呸呸呸”地唾了几口唾沫就“哐”一声关了自己的房门再也没有出来。r
这他妈的世事真不公道ǿ红星心里骂着。三个人同时嗲活哩只给那两个婊子每人罚了二百元钱喝喊了一声让滚了事。而自己不但被罚了三千元钱还扣住不放天天审讯臊死了。r
天刚麻麻亮齐翠花便不辞而别到车站搭了班车回红城子去了。r
红富国见妻子一个人回来而且脸色不好就问：“你咋一个人回来了明他爸呢？”r
齐翠花说：“再不要提他了。都怪你ǿ”r
红富国被搞懵了就问：“咋了怪我咋了？”r
齐翠花说：“要是当初把他打掉就不会有这个丢人现脸的冤家……臊死了让人咋抬起头呢？”她说着哭了。r
红富国意识到是儿子红星出了事就问：“到底咋了出啥事了？”r
齐翠花抽抽搭搭地说：“你上县城打听去我没口说没眼看你一上县就晓得了……”r
红富国也有些发急了就说：“到底啥事吗？事大么事小？事大了照事大来事小照事小处理不管咋说他总归是咱们的儿子么？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顺子娘们子咋活呢？”r
齐翠花说：“死不了人就是臊毛得很。我头一天报到上班你的宝贝儿子就干出了丢人现脸的事让人家公安捉到被窝里了你说臊毛不臊毛？你说丢人不丢人？”r
红富国听了长出一口气说：“我当是出了啥人身伤害的事。这事儿……唉也真是让人抬不起头。跟谁？”r
齐翠花说：“你当跟谁？我刚刚收下的徒弟他跟人家两个女孩子在一搭里呢……”r
红富国说：“唉那你这个团长还咋当呢？”r
齐翠花说：“我不当了。”r
张顺龄见丈夫红星没有同婆婆一同回来就问他咋没有回来齐翠花总是含糊其词地说：“他过几天就回来了。”r
红富国和儿媳妇顺子换着往砖窑上跑生怕这一窑又烧生了。r
几天过去了红星的事也风风雨雨传到了村子里张九龄就找到红富国对他说：“姨父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想办法挽回么。厂子刚办起得有个丁当人料理么他蹲在大堡子里这几十万元的家业咋办呢？其实这事儿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就是臊毛些。我看您到县上找一找书记、县长把厂子的事提到前头再给人家公安局交几个钱要求他们网开一面把人放了算了。”r
红富国叹了一口气说：“我也这么想着哩烧窑到了关键时刻厂子不能离人我想等这一窑砖烧够时辰了再上县。我还想着请你一搭去哩。”r
张九龄说：“我不好出面要不我让志远跟你去事不宜迟明儿个你跟志远上县去窑我看着。”r
走进这座县城红富国的感慨太多太多那座他进出过好几次的土堡子红兮兮的映入眼帘三十九年前他花了成十万元打通关节进到堡子里探望过好兄弟张百旺也带领田大勇的山寨人马劫过狱作为一个农民也算是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时隔将近四十年已经改朝换代曾经作为共产党的基层支部书记的他多次上县参加三干会也为妻子的平反落实政策而奔忙过。可是这一回却是为了儿子的事。这个不省事的儿子也就太多事了。正当社教工作组看好他准备培养他成为脱产干部吃国家皇粮的时候他却把握不住自己干了那么多让父母抬不起头的事还伤害人命坐了十年的大牢光明的前途毁于一旦。这些年来他刚刚省事了跟媳妇顺子的关系也还不大让人操心了明明也上中学了砖瓦厂也办起来了。他能把县上四大机关的领导请到乡下来为砖瓦厂剪彩能找到领导解决他母亲的工作问题还喀喳喳贷了那么多的款他不得不对这个以前惹事的儿子刮目相看。他觉得儿子长大了能主事了他保护他抓养他疼他爱他心没白费力没白出。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又犯了老毛病呢？别的事儿当娘老子的倒还好出面这臊脸皮的事儿咋个出面呢？可自己不出面又有谁出面呢？他妈妈老齐恨不得把他咒死骂死儿媳顺子一个农村妇女能找谁解决这事呢？明明年纪还小更不便出面为他老子不赢人的事情走动看来只有自己了。自己近七十岁的人了老脸一抹县上领导说不定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的。r
到了公安局的门前他倒没了主意问村主任红志远：“咱们先到公安局还是先找县长。”r
志远说：“找公安局能办妥就办妥再不要惊动县长了：万一公安局办不妥咱们再去找县长。老支书您看能成吗？”r
红富国说：“到了公安局咋说呢？你以村主任的身份说就说刚刚办起的全县第一家乡镇企业不能垮台以组织的口气好说话。”r
红志远说：“村一级干部人家可能瞧不到眼里还是您老支书有老资格又是自己的儿子好话多说再交些罚款事情也许能办妥。”r
红富国叹了一口气说：“人一老就不行了还有啥老资格？再说既就是有老资格也不是耍老资格的时候。儿子干了那不赢人的事棒槌剜牙哩夯口着咋说哩？”r
红志远看见老支书不胜伤感就宽心说：“这事就是臊毛些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是这咱们进去见机行事我先给他们说您看情况再说。”r
一老一少两个人说着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公安局的大楼是新建起来的共三层是建在原来的警察局的位置上。一进大门红富国想起了旧社会时警察局看大门的那个老头算起来自己如今的年龄也比当时那老头儿的年龄大那老头应该是早就去世了。他环视了一下楼道四周希望也能看见一位看门的老头可是看了一圈儿有一间房门上印着“值班”两个大红字房门紧闭着好像没有人。其他房门上有的写着“接待室”有的写着“刑侦科”等门牌就是没有写有“局长”、“政委”等字样的门牌。红志远敲了敲接待室的门。门开了一个穿着一身绿色警服的中年人问他们找谁。r
红志远就说：“我们找局长。”r
中年警察说：“你们有啥事先在这里登记局长让你们见你们就去见。”r
红志远刚要揭开《登记簿》登记红富国却说：“我们有重要事情要亲自向局长汇报。”说完就接过《登记簿》只填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并没有写具体的事情。r
那中年警察就说：“局长在三楼。”r
红富国和红志远两个人就上了三楼。他们敲了敲局长室里面说了一声：“请进。”两个人就进去了。r
局长是一位四方脸的黑胖子穿着半袖衫正坐在靠背椅子上埋头看文件。他见进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就问：“你们反映什么事？如果不紧急就到刑侦科报个案吧。不要啥事都找局长。”r
红富国和红志远相对看了一眼张志远就说：“也算个紧急事。我们是官泰乡红城村的他是老支书我是村主任……”r
“你们是不是为了你们那个什么厂长淫乱的事？”那局长打断了红志远絮絮叨叨的话。r
红志远说：“就是。”r
那局长一听睁大眼睛瞪了红志远一眼说：“那算个什么紧急事？杀人放火的事还没有功夫处理呢？日×嫖风的事还能列到议事日程上去？去去去你们回去等候处理。”r
红富国连忙说：“报告局长他不是一般人是一厂之长是全县办起来的第一家乡镇企业厂长一坐牢厂子就散伙了办一个厂子不容易哩县上领导特别支持……”r
那局长说：“县上领导支持他办厂子又没有支持他嫖人家的女孩子？茄子豇豆各是一行丁是丁卯是卯……刚才县人大和政协还有领导打电话哩要求严厉打击这种淫乱行为哩人家受害人本人也提出交涉这事儿还要立案调查哩。哎你们是他的什么人？”r
红志远看了一眼红富国没有说话红富国低下了头他说：“他是我……我儿子……”r
那局长咧嘴笑了一下说：“你这当支书的可养了个厉害儿子一下子就是两个……”r
红志远见场面尴尬就解释说：“养子不是亲儿子。”r
那局长就“噢”了一声挥手让他们出去。r
红富国试探地说：“局长罚几个款子行吗？”r
那局长说：“款肯定要罚罚款是轻的这事现在还不好说等案子调查完了再说。好吧你们再不要乱找人了。”r
红富国和红志远两个人怏怏地从公安局出来又向县政府走去。他们刚到县政府门口碰巧梁县长下乡回来他认识红富国就热情地问：“哎这不是老红吗你上县有什么事？”r
红富国说：“有件事儿正要麻烦梁县长哩。”r
梁县长说：“啥事？走到办公室说去。”r
梁全民前面走红富国和红志远就紧紧地跟在后面。上了二楼早有通讯员打开房门梁全民就进去了也示意他们两个人进去。r
梁全民刚一落座就问：“老红什么事？”r
红富国说：“县长这是我们新任村主任名叫红志远。县长上一次来怕是没认下哩我跟他上县来是报告我们砖瓦厂的事……”r
梁全民问：“砖瓦厂怎么了？我看规模还挺大的。”r
红志远接着说：“我们砖瓦厂是全县的第一家乡镇企业您还为我们的厂子剪过彩……”r
梁全民说：“这我知道如今的情况还不错吧？”r
红富国说：“不错是不错可刚开始办烧窑没有经验把一窑烧……烧生了……”r
“烧生了？”梁全民脸上泛上不易察觉的扫兴来“怎么会烧生呢？是技术上的问题还是什么问题？”r
红富国连忙接上话头说：“报告县长不是技术问题是人的问题……”r
梁全民说：“人怎么样了？”r
红富国说：“窑刚烧了一天庄里就死了人就是在矿上当工人的红双宝那个老工人他工伤了村上办了几天丧事再加上厂长出了点麻达……”红富国故意把几件事拉扯在一起。r
梁全民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长长地“噢”了一声说：“就是那个红星他让人家公安局抓到局子里去了……这事儿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