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富国连忙说:“报告县长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您县长大人的。他整天蹲在大堡子里厂子没有人管恐怕第二窑砖又烧生三下五除二把个厂子弄垮了这可是县上领导亲自关心贷款亲自剪彩点火办起来的第一家乡镇企业呀求县长给公安局说一说把人放了……”r
“叮零零叮零零ǿ”梁县长的电话铃响了他接上电话问:“喂请问哪一位?”r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一接上话茬就连珠炮般地说话梁县长几次都没有打断她的话头。r
那女人的声音好熟她是谁呢?谁这么一再情绪激昂地打断县长的插话?r
红富国从梁县长简单地插话和脸神中意识到通话人说的事与红星的案子有关系。r
梁全民一边专注地听着电话中的声音一边“嗯”、“啊”、“是吗”地应承着对方一边不时抬头来看看红富国和红志远。r
梁全民终于插上了话他说:“我知道了。我看这事儿还是不要搞得满城风雨的。咱们刚刚办起一家有积极性的企业企业刚刚开头八字还没有一撇先把厂长抓起来判刑不利于全县经济的振兴发展也不利于安定团结。你们人大、政协出面关心这件事也是应该的我们会妥善处理这事的至于用武力威胁强奸那是公安司法机关的事我们现在还不好说。这事儿我知道了……”r
听着电话中的对话红富国终于听出了声音:杨红梅ǿ?r
红富国怀着沮丧的心情回到了红城子迎接他的却又是一窑生砖ǿr
七十岁的老人一下子躺倒了。r
老朋友红立昌来看望他了。r
红富国拉住老朋友老搭档的手说:“兄弟你说我这些年咋就这么背霉呢?老齐刚刚平反落实了政策儿子偏偏又出了不争气的事。人倒霉了放屁都打脚后跟烧窑都烧不好。这日子可咋过呀?”r
红立昌说:“老哥你再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刚强了一辈子这会儿遇到了这么一点事你就挺不住了?常言道无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红星侄娃子的那点事算个啥事嘛?好男儿要一夜翻九道墙哩那算个啥事?老哥你再不要吃力了侄娃子最坏坐几天大堡子就回来了她们那两个女子又不是军婚也不是知青还能把他枪毙了?窑烧生了再烧么一窑鸡巴烂砖还能比人重要?有人生万物。兄弟帮你想想主意。”r
红富国说:“我是忙人无计啊兄弟你真格要帮助老哥想想办法哩。”r
红立昌诡秘地说:“我看咱们盖庙……”r
“盖庙?ǿ”红富国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位从小一起耍大又一起干事的伙伴。r
红立昌肯定地说:“要盖庙哩。你老哥想么自从咱们把庙拆了把神像打了把钟和狮子砸了把戏楼拆了庄里出了多少瞎事?双宝那么好的个人又聪明又老实咋就猛碴碴地工伤了呢?红星侄子和他媳妇一个接一个出事情蹲大堡子。他刚刚干得有个眉目了就招了这么一祸坐了大堡子不说还把两窑砖都烧生了。咱们再啥不会干总会烧窑么?偏偏两窑砖都烧成了生葫芦你老哥说事情怪不怪?再一个今年的天气也怪刚刚挂起一层云彩就来一阵黄风刮散了。大旱不过二十五可月月盼到二十五日不是滴几点子干雨渣渣就是黄风土雾扬沙满天照这么下去今年又是个大年馑……我思谋了好几天还是要把庙盖起来。”r
红富国说:“这事情怕不敢咱们都是老党员老干部这事干不成干不成。”r
红立昌说:“明打明当然干不成咱暗里偷着干么。你承头当然不行让九子和志远他们干部出面更不行。我想来想去还是我跟大宝暗里操办你们睁一眼闭一眼就行了。”r
红富国说:“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匠人也不好寻找。”r
红立昌说:“钱怕是要各家户摊派一些哩出这钱大伙儿都愿意。也让红星的砖瓦厂做一点贡献。”r
红富国说:“两窑砖烧成了两堆生葫芦厂子快倒闭了还贡献啥哩?”r
红立昌说:“就让他贡献那两窑生砖。我砸着看了那些生砖虽然没烧透卖不出去但总能当胡墼用么?它总比胡基牢么?说不定早上一立木后晌就下雨哩。”r
红富国说:“唉反正那些生砖放也闲放着你看能用就用去。”r
齐翠花嘴里一遍一遍地咒骂着儿子可骂归骂骂过之后心里还是记着他。她见老头子气倒了就安慰他说:“咱们就养了那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气死也无益还是保重自个儿要紧咱过咱的就当没有这个儿子。砖厂办不成了就拉倒你把药铺办起来为乡亲们看个头疼脑热的挣钱事小积德事大。”r
红富国叹了一口气说:“话是那么说可儿子蹲在号子里我心里不踏实呀。听公安局的局长说有人还告他威胁强奸哩县上人大和政协也出面为女方伸张正义打电话要求县上严肃查处这件事哩。”r
齐翠花说:“真是胡说八道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男人能强奸两个女人吗?她们要是不愿意能跑到招待所的房子间里来吗?那一天中午我们在理发馆里见了那两个妖精她们就和红星眉来眼去的我就看着不对劲晚夕吃饭的时间本来就没有安排她们两个人她们却死皮赖脸地跟着红星来了……她们真是死皮不要脸呀。”r
红富国说:“你当政协给梁县长打电话要严肃处理红星的那个人是谁?”r
齐翠花问:“是谁?”r
红富国苦笑了一下说:“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杨红梅……”r
齐翠花说:“是她?她个婊子把我们红星拉下水咱们还没有找她算账哩她却一遍又一遍找咱们的落怜哩这一回她再胡搅和看我不给她颜色看。我齐翠花如今也有发言权了不是过去的右派分子……要不然你在家里缓着我上县找公安局和杨红梅去。”r
红富国说:“唉我看你还是算了。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了不同以往那个文化局副书记还没有批下来再不敢影响你的前途。不管咋说咱们的儿子干的事总是不光彩么r
齐翠花说:“不光彩是不光彩可总不能把一切过错全推给他总不能把无的说成有么?母狗不摆尾伢狗不上墙。她们不招惹他他把她们能强拉到招待所么?”r
齐翠花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县文化局的吉普车开到了她家门前。局长谢全仁和副局长伏杰来家了。进到屋里司机小刘把一包东西放到桌子上。谢局长说:“我们来看看齐团长也想顺便把你接到团里去。”r
红富国从炕上起来趿上鞋子下了地把两位局长往炕上让两位局长不上炕顺便坐在偏头桌两旁的椅子上。r
伏杰说:“这次你们家里出了点事我们局里特别是谢局长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同情来看看齐团长和红支书我和谢局长代表局里和团里表示慰问。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就不要多想它。咱们照干咱们的事最近团里打算赶紧排一台新剧目参加区上大漠文化节哩团里人手不够我又忙于局里的事还请齐团长主持团里的工作哩。”r
齐翠花摇了摇头说:“我这么个样子还能主持团里的工作?我想给组织部谈谈把我免了办个离退休手续算了。”r
谢全仁干咳了一声说:“这咋能成呢?县上刚刚宣布还没有到任那个那个副书记还没有批下来怎么能免职离休呢?再说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又不是封建王国不搞株连一人犯法一人当儿子是儿子的问题与父母没有关系。”r
红富国叹了一口气说:“话是这么说遇到实际问题可是不好办。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事情当然好办些可偏偏发生在你们团里的演员身上当业务团长的与演员之间一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咋开展工作呢?还是给组织上说一下调个单位好。万一实在调不成了就申请退休。”r
伏杰说:“依我说看开些闲着哩年轻人一时糊涂干了错事。子大不由父当娘老子的人不要管这事该干啥的照干啥权当没有这回事要是经常记挂这件事那就啥事也干不成红支书你说是不是?”r
红富国说:“你们组织上这么重视我们还能说啥呢?我们党的原则历来是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组织。我虽然退下来了可党的组织原则我始终牢记着哩。再说老齐走到这一步也真不容易要珍惜这些荣誉哩。我看老齐你就去吧屋里的事和窑上的事有我操心。红星的事我们也没办法管就看他娃的造化去。”r
齐翠花被安排在剧团后院里的一间小平房里。这间房子看起来有些年程了外墙的泥皮一块一块地掉了显得斑斑驳驳屋子里面用报纸糊过。还算干净。屋子里盘着一铺小土炕炕头地下盘着炉子若在冬天生了炉子既可做饭又可热炕一举两得。靠窗户跟前支着一张小课桌这算是她的办公桌。r
一天的喧闹结束了院子里渐渐静了下来但比起外单位和农村这里仍然不是太安静练唱的学拉胡琴的弹钢琴、打洋琴、吹笛子的声音不时会从一些宿舍的门缝里挤出来隐约传人齐翠花的耳朵。想起那个静得出奇的红城子夜晚想起在乡上中学上学的孙子文明还有那个蹲在号子里的儿子一股空虚和寂寞感立即弥漫在心头她觉得自己真不该来。她本来满怀热望地来履行职责想在有生之年为文艺事业奉献余热以此来报答党组织对自己的重用可儿子的一瓢冷水把自己浇得心灰意冷。要不是老头子竭力劝她她真不想当这个科级干部了。r
昨天文化局的两位局长去看望她也是顺便去接她她连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可老头子却说:“这是组织原则你必须服从。组织上对你那么关怀又是看你又是派车来接你再没有那么风光了人一辈子能风光这么几回?党的恩情不能忘啊你若是不去就对不住党和政府也对不起邓老人家……我想去还没有这个资格哩;想去的人多哩他们就没有这样的机遇。你先走等我把窑上的事情安顿好了就上县陪伴你少年夫妻老来伴嘛ǿ”r
老头子的话很是在理不来实在没有理由。r
想着心事她突然觉得想吸几口烟。在家时丈夫和儿子吸烟时有时候也给她递一根但每次吸烟就会勾起她心酸的往事:那害人的烟差点儿把她折磨死了为了戒烟她受过非人的折磨下过牛大的决心要不是红富国的细心周到坚持关心换了谁她都戒不了那烦人的烟瘾……不过今晚夕仅仅想吸香烟并没有想到别的。她本能地摸了摸几个衣袋也拉开抽屉看了看就是没有烟她想街上的门市部可能还没有关就出门去买烟。刚开了门就见有个人站在门外。她认出了她是苏巧巧。她好像还在抹眼泪哩。她问:“你在这里干啥呢?”r
苏巧巧抽泣着说:“我想给你说个事我怕你房里有人就没敢进来……”r
看见她这副模样想起她与儿子的事齐翠花一股怒气涌上心来就没好气地说:“有啥话你就正儿巴经地说半夜三更在门外听啥哩?有什么好听的?”r
苏巧巧说:“我刚到门外我没有偷听。齐老师你不要批评我有话要对你说哩。”r
她说:“那就进屋说吧?”r
她把苏巧巧让进门闭了房门对她说了声:“坐下。”r
苏巧巧进了门并不说话而是哭得更伤心了。她见她这样就皱了皱眉头显得一筹莫展。最后还是问:“巧巧到底有啥事你就说么哭能解决问题吗?”r
苏巧巧呜咽着说:“齐老师我不活了;我没脸活了……”r
她马上意识到她是因为红星的事来的就说:“有啥话好好说么用这种口气能解决问题吗?”r
苏巧巧抬起头看了她一看加重了语气说:“你儿子欺负我闹得满城风雨我一个还没有成家的姑娘家咋受得了呢?”r
齐翠花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棘手的事儿。但她又觉得对于她这样的人不能迁就就说:“你们的事我咋知道?他咋样欺负你我怎么晓得?我又没有指派他欺负你你找我干啥?”r
苏巧巧说:“你是团长是老师你儿子欺负我们你能不管吗?”r
齐翠花也加重了语气说:“你这样说我还说我儿子受人欺负了愚弄了他怎么能在公共场所欺负两个女孩子呢?”r
苏巧巧一听这话突然大声哭起来:“我不活了我没法儿活了我死呀……”将头抵在齐翠花的怀里撒起泼来。r
齐翠花彻底没辙了就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哪要出人命了快来人哪……”r
这时就有柱子几个人进来把苏巧巧拉开。齐翠花蜡黄的脸上流下了两道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