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富国笑着说:“闲着哩不要管他。他还是那个娃娃脾气。唉这家伙命好啊比咱们样样都强。”r
齐翠花说:“就是的真是山不转水转。他和兰香是因祸得福咱们……我是祸不单行……”r
红富国说:“不说这些了。你快要熬到头了。睡吧?”r
四个人开展竞赛似的折腾了一夜都乏得爬不起来早晨还在沉睡组织部的小王来敲门叫他们说是张书记叫他们去。四个人慌忙穿上衣服洗了脸就跟上小王去了。r
路上张百旺向齐翠花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诡秘地一笑。齐翠花就在他腰里捣了一拳。他又把三只指头伸向红富国红富国笑着摇了摇头向他伸了一只食指。r
小王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知所措地瞅着他们发愣。r
他们来到张书记办公室的时候张书记热情地迎了出来。他房间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老年人看样子足有八十岁了。r
张秀山给那老年人介绍说:“这就是齐翠花老首长还能认出来吗?”r
那老人说:“也老了可大模样还没有变。我叫郭长江是当年的地委书记看过你的戏你有印象吗?”r
也许是出于礼貌齐翠花点了点头。r
四个人坐下后张秀山说:“郭老是我的上级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你的那个手续就是郭老让我给开的。我昨晚想了半夜突然就想起郭老来了今天一大早就开着车子到了他家。我给他说了你的情况郭老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真佩服他老人家的好记性。”r
郭长江吸了一气烟说:“这事儿真是阴差阳错好心办了坏事让小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r
郭长江讲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然而又痛心疾首的故事:“当时的情况你们大家也都知道一不小心就被打成右派分子。你齐翠花的情况有些与众不同。你的情况是中央那个要害人物有批示。她的批示虽然不是通过有关组织下达的但却比通过组织更厉害。弄不好要坐大牢甚至被暗中迫害致死。我当时为你的事着实动了一番心思。我是西安市人从小喜爱秦腔也在易俗社当过几年学徒唱过生角所以对唱戏的艺人很是看重。你的演技和唱腔在西安城里也是少见的与八岁红的萧若兰也是不差上下的。我就想这样好的名角儿在咱延安可是不多的要是她被打成右派或者被人暗算那就太可惜了。她正处在危险的风头浪尖上我不想办法开脱她、保护她还有谁能保护她呢?要是通过组织上会研究她的右派那是当定了弄不好还会冠上别的罪名法办坐牢干脆来它个暗中私下处理以下放劳动改造的名义让她在偏僻的乡下待一段时间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形势好了再把她调回来或者安排在其他地方工作。没想到我们后来也是自身难保批判呀交代呀检查呀文化大革命中又被打成走资派也在乡下蹲了几年牛棚就把你的事儿忘在脑后唉太可惜了呀ǿ”r
张秀山听了摇着头说:“照这么说她没有被打成右派她压根儿就不是右派分子?”r
郭长江说:“是这样所以她没有定案材料……”r
齐翠花听了睁大了眼睛冲着两位老干部说:“我不是右派我压根儿就不是右派?ǿ天哪我的天哪ǿ我齐翠花不是右派可他们把我当右派改造了二十二年呀二十二年呀天哪ǿ”她忍不住了大声哭嚎起来。r
郭长江、张秀山的表情尴尬极了。郭长江一口一口地吸着烟不住地往地下掸着烟灰。他说:“我当时也是一片好心啊我怕基层组织发生误会把你当成五类分子就特意注明要基层党组织料理好你的生活介绍信上也没有说你是右派呀?是不是这样秀山?”r
张秀山说:“就是的就是的。谁料下面的人理解错了把她当成右派管制改造哩真是阴差阳错。”r
齐翠花越想越冤枉越想越伤心。她一边哭一边说:“二十二年难道时间短吗?二十年多来他们把我当成右派分子让我背土粪拉车子拔麦子五黄六月的大热天汗水湿透了我的衣服双手捋出了血口子鲜血染红了麦杆子;在食堂喝清汤吃糠皮大便烧在肚子里险些儿要了我的命青壮年小伙子都吃不消我一个从小唱戏的女人能吃得消吗?几个月的四清、文化大革命无论批斗谁我齐翠花都是作为右派分子陪斗;演戏不让我唱正面人物我一个唱花旦的却让我反串地主老财就因为我是右派分子呀ǿ二十年多来我的工职没有了工资莫名其妙地取消了……闹腾了二十多年改造了二十多年结果我不是右派分子我冤枉啊我伤心啊痛心啊ǿ这个责任该由谁来承担啊?”r
张百旺鼻子里连“哼”了几声没好气地说:“太荒唐了太荒唐了;把人家一个好端端的人当成右派分子改造了二十多年。如今人家真正的右派都平反了而不是右派的她反而得不到平反真是荒唐极了。”r
红富国说:“现在问题清楚了。该有个说法你总不能再把人家当成右派继续改造么?”r
林部长连忙说:“问题搞清楚事情就好办了。我们尽快拿方案给你们一个圆满的答复。张书记我们组织部先起草个处理意见吧?”r
张秀山挥了挥手说:“立即去办。”r
回到旅社齐翠花还是一个劲儿地哭。r
王兰香抓着她的手安慰:“姐苦日子眼看就要熬出头了您千万要保重哭坏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r
张百旺大声说:“过去的事儿跟过去的事不一样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一定得讨个说法。他妈的也太荒唐了。我看咱们上北京找邓小平去告这些狗日的王八旦ǿ”r
红富国说:“唉告啥哩人家当时也是一片好心如今他们也内疚得很也答应尽快解决这事。咱们还是先等一等看他们怎么处理?处理得好咱们就认了处理得不好咱们再上北京。翠花你就不要再伤心了不管咋样说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受罪了。”r
这些天林部长格外热情每天三顿饭都亲自作陪还为他们四个人派了一辆小车拉着他们游览延安的各个景点。r
三天后林部长把齐翠花和红富国叫到地委组织部由地委主管组织的何副书记谈了关于齐翠花问题的处理意见。鉴于她当时没有被打成右派所以不存在平反不平反的问题但造成的实际情况务必彻底解决。第一无条件恢复她的公职;第二按照同等级别补发二十一年的所有工资;第三职务由一般干部调整为科级干部;第四调回延安办离退休手续ࣿ如果愿意留在宁夏尊重本人意见。r
何副书记说:“这只是我们形成的一个关键性的旁证材料具体履行手续还要宁夏那边作决定发文件。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r
齐翠花说:“还应当为我恢复名誉。”r
何副书记说:“上述问题解决就等于恢复了名誉。”r
红富国说:“咱们这边的处理意见宁夏那边儿承认吗?”r
何副书记说:“这个你们放心我们在上常委会之前曾与宁夏那边组织部门沟通过意见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齐翠花的问题要得到彻底解决。你们可以回去办手续。我估计你们回到家我们发去的材料宁夏那边也就收到了。”r
这是一九八零年五月十八日的事。r
回到旅社当红富国把这个情况告诉张百旺夫妇时王兰香紧紧地抱住了齐翠花姐妹二人又哭了好一阵子。r
张百旺却高兴得又发了孩子气他唱道:r
亲家母不必泪涟涟。r
听我把话说心间。r
你当右派二十年r
酸辣苦成都尝遍。r
幸喜今日平了反r
勾魂娃拨云见晴天。r
今晚给你们摆酒宴r
重结连理在延安……r
齐翠花放开王兰香破涕为笑就去掐他。r
张百旺一把拉过红富国推在齐翠花跟前调皮地说:“哥嫂子高兴得眼都花了她把我当成了你要跟我亲热哩。嫂子等到晚上吧?”r
王兰香嗔怪道:“你还有没有个正经?”r
红富国笑着说:“你这个旺子呀总像个怀娃娃婆娘放屁——带着娃娃气。”r
张百旺笑着说:“兄弟的脾气你晓得么?我一直喜欢把实话当耍话说。嫂子平了反从今往后又是当家花旦勾魂娃了老哥您的病也好了鸡巴硬了总不能闲着么?与其偷偷摸摸名不正言不顺的干还不如办个手续堂堂皇皇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我这个人性子急今晚夕咱们就设个宴让你们破镜重圆。”r
红富国说:“亏你能想得出来。人家晓得了还不笑话?说我们是迫不及待……”r
张百旺说:“就是那么回事说白了就是迫不及待。咋耽误了几十年的青春还不允许补回来?咱们这个年龄就是一晚夕干八次也恐怕补不回来何况干不了那么多平均八天一次还差不多。”r
齐翠花说:“你就忘不了干那事儿?”r
张百旺说:“人活一世××、吃饭两件大事。都那个样子神仙也不例外你们就不要再假装正经了。”r
王兰香说:“老张的嘴疯可话对着哩。在延安复婚办喜事是好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