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翠花一听心里有些胆怯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她也别无选择只好听任他的安排。她跟上田大勇出了窑洞的门。太阳的余晖喷洒在山寨上显现出与黄土农舍截然不同的景象使齐翠花感到陌生而心有余悸。她走在最前头田大勇紧跟在她的后面她和他的后面又跟着一个头帽兔皮帽子、挎着长枪的后生。田大勇悄悄地对她说：“姐你大胆地往前走不要左顾右盼。”r
齐翠花跟田大勇走过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转过一个大山包就来到了大厅的洞口。齐翠花记起来了这就是那晚夕拉她跟麻脸司令拜堂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r
田大勇说：“姐你跟着我。”他走到前边进了那个宽大的洞门。齐翠花只好跟了进去。r
窑洞照样点着七八盏酥油灯使人有黑夜的感觉。油灯下摆着两排石桌石墩石桌上摆着瓜子、核桃、枣子、松子。一条石桌上摆着一个用红布包了盖子的酒坛子旁边放着一摞子大黑碗。几个年轻的后生还在忙这忙那。那个王参谋也在场。在靠西边的石桌跟前已经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他们见他们进了窑洞便颇为热情地打着招呼：“老八来了？”r
田大勇走近他们对齐翠花说：“姐这是三爷我叫三哥这是三嫂这是五爷、五哥这是五嫂。”原来三嫂和五嫂竟是伺候她的那两个女人。r
齐翠花不敢抬头看他们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随着田大勇来在了东边末尾的一个石桌前。田大勇对她说：“姐你坐下。”r
齐翠花就低着头紧挨田大勇坐下。r
“八大金刚”都陆续来到了窑洞里除了麻脸司令和老六、老七、老八四个人以外其他人都领着他们的夫人。大家分头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王参谋就指示那几个后生打开坛子给石桌上摆的碗里倒酒。r
麻脸司令端起酒碗站了起来说：“我李某无才无德无福做了一件蠢事竟把八兄弟的姐姐弄来当老婆真是不干人事。老八的姐姐就是我们大伙儿的姐姐。我李某知错改错略备水酒为姐姐赔罪。大姐你要是原谅兄弟们就把这碗酒喝了。来我先干ǿ”说着一仰脖子就咕咚咕咚地把一大碗酒喝了下去。其他人都端起了面前的酒碗七嘴八舌地乱嚷：“喝了喝了给大姐赔罪。”“请大姐原谅”ǿ“请大姐多多保重。”r
“叮叮当当”一阵杯盏相碰之后几大金刚也都亮起了碗底。老二老三的夫人不胜酒力老二老三就接过碗来一气饮了。田大勇也一饮而尽。他接过齐翠花的酒碗站起来说：“各位大哥家姐从小滴酒不沾不胜酒力小弟代她把酒喝了也算是对各位大哥大嫂的敬心。”r
他刚要喝却被麻司令喝住他说：“让她少喝一点意思意思就算是对本司令的原谅。”r
田大勇就说：“姐你少喝一点意思意思。”r
齐翠花就接过酒碗用嘴呷了一点然后又递到田大勇手中。r
一轮酒喝完了就见几个后生端着热气腾腾的肉进了窑洞。昏暗的洞里立即被散发着肉香的热气笼罩得朦朦胧胧。八只盘子摆在八个石桌上“八大金刚”都不客气抓起来就狼吞虎咽地撕着吃起来。r
麻司令一边啃着肉块一边对田大勇喊道：“老八招呼着点让大姐多吃点儿这是为她压惊哩送行哩。不要客气ǿ”r
田大勇就说：“姐你吃。这些都是山上打的野味鹿肉大补呱啦鸡肉最香你都尝一些。”r
看到这种情形齐翠花想起了唱戏时大伙儿争着抢着吃奠台暖锅的样子不由得一阵伤感。大家忙忙碌碌演戏跌绊大半天肚子饿了就抓紧时间享用热气腾腾、肉香扑鼻的肉菜暖锅一是因为大伙儿实在是饿了二是有些人抓紧吃上几口还要接着上场要是从场上下来那美味早已被人吃光喝尽。三是大伙儿都很熟悉抢抢耍耍地也图个热闹。可在这地方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在戏台上享用奠台暖锅美味的心情和食欲在大勇的一再催逼下她才勉强撕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r
这时只见那个抢她来的王参谋双手捧了一碗酒来到田大勇和齐翠花的面前单腿跪在毛毡上说：“八爷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大姐贵体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小人罪该万死敬请八爷和大姐海涵。小人实在是不知情。这是小人的赔罪酒请八爷把这碗酒喝了ǿ”r
田大勇固然有想法但他也不好当着司令的面训斥他。这时麻司令却替王参谋帮腔了：“老八这事不怪王参谋他是为我老大好为咱这山寨的兴旺才干的不怪他。大姐的脸上又没有写字谁认得她是你老八的姐姐？球的个毛这事情过就过去了不要再为这事伤了兄弟们的和气。兄弟们还要谋大事创大业哩。老八干了干了。”r
田大勇就接过酒碗咕咚咚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喀嚓”一声砸在石桌上。r
这下子麻司令不干了。他冲田大勇喝道：“老八你这是干球啥？他们也没有把大姐咋么样我李某人也没有把大姐咋样看在你老八的面子上我李某人办了这么大的场子为她压惊赔罪你还要我李某咋样？也让我给她跪下吗？”r
齐翠花生怕再节外生枝就拉了拉田大勇的衣襟示意他不要跟他顶撞以免误了回家的大事。r
田大勇当然也不是浅薄无知之辈他连忙双手端酒站起来说：“司令大哥各位老大误会了ǿ今天我王天鹏高兴呀ǿ能在山寨中遇见家姐这是上天赐给的缘分也是司令大哥赐予的恩典。这是天意要不然我还与家姐见不上面哩我还得感谢司令大哥和王参谋老兄哩。我把酒碗摔碎这叫岁岁ࣿ碎碎平安祝愿咱们山寨在司令大哥的统领下岁岁平安年年兴旺ǿr
麻司令一听咧开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老八嘴里就是词儿多好兆头好兆头咱们大伙儿都来他妈的个岁岁平安。”他说着也把酒碗摔在石壁上。这下子其他人也纷纷摔碟子绊碗“喀嚓喀嚓”的响声此起彼伏。有人还把来不及喝掉的酒连同碗一块儿摔碎酒气满窑洞四溢。r
酒足肉饱麻司令兴奋起来了。他说：“老八的姐姐也是我们大伙儿的姐姐。听说大姐的戏唱得嫽就请大姐给弟兄们唱一板。”r
这一提议大伙儿就都喊叫起来：“大姐来一段大姐来一段ǿ”r
田大勇就对齐翠花说：“姐看来不唱是不行了你就唱一段吧。兄弟给你打板。”r
齐翠花就站起来走到司令面前躬了躬身子又向左右两边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然后就唱起了那一段她唱过几十遍的《柜中缘》：r
许翠莲来好羞惭r
悔不该门外做针线。r
那相公进门人瞧见r
难免过后说闲言。r
田大勇用筷子敲打着石桌子和碗碟为她打拍子。齐翠花想起了她多次唱许翠莲的情形。却怎么把这一段戏唱到这里了？她心里一阵伤感一股热流就涌上了心头接着又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使她呜咽着唱不成句：r
这才是手不逗红来……红啊……红啊……红啊自染……r
蚕做茧儿把自……把自己拴。r
她实在唱不下去了就捂着鼻子坐到了田大勇身边她觉得现在她只有坐在他的身边她心里才觉得踏实。r
麻司令带头鼓掌窑洞里掌声四起。接着麻司令说：“我也来一段大伙不要笑。”r
又是一阵掌声。麻司令就扯开嗓子吼道：r
王朝马汉一声叫r
你给相爷数球毛；r
一边多来一边少r
你给相爷分公道；r
分的公道还罢了r
分不公道莫轻饶ǿr
一阵哈哈大笑之后老三的夫人就站起来走到麻司令面前扭着腰姿唱道：r
叫司令你坐下r
奴家对你说个话；r
你是刘邦打天下r
奴是吕后伴你走天涯；r
你是潘安人梢梢上挂r
奴家把你能爱煞……r
大家都来了情绪你一段他几句地唱起来。田大勇说司令大哥各位老大为了表达谢意我跟家姐给各位大哥大嫂献上一段《曹福走雪》。r
他就与齐翠花离坐走到中场。边做式子边唱起来。r
齐翠花唱：主仆们双双逃奔忙r
田大勇唱：担着惊来受着慌。r
齐翠花唱：枪刀林里往外闯r
田大勇唱：虎口里逃出两只羊ǿr
齐翠花唱：曹玉莲倒在大山上r
田大勇唱：老曹福把大气扬上几扬ǿr
这一唱唱得麻脸司令十分高兴就宣布：“各位老八兄弟的姐姐就是我们大伙儿的姐姐大姐明日要回家我李某代表众家兄弟给大姐送送行表达表达一下心意给这是大洋两块这是缎子一匹。王参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明日派两匹马把大姐送到府上。大姐你看兄弟这个人咋相？你若是觉得我还能凑合了求你回去给兄弟物色一个当家的。你看众位兄弟都是成双成对的唯有我李某光棍一个日子也不好熬哩。我拜托大姐做个红媒你愿意吗？”r
齐翠花说：“司令这么个大好人定有贵夫人相陪。我怕是难当重任。那些贵重东西还是留在山寨山寨度用也是艰难哩。”r
田大勇说：“司令大哥你的情我和家姐都领了可这些钱和缎子就留下往后用留给新的嫂夫人用吧？”r
麻司令说：“老八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啥时间说过熊话？你不要讨我不高兴。拿上我还有话要说哩。”r
田大勇说：“大哥还有啥吩咐？”r
麻脸司令说：“老八咱山寨的规矩你可是晓得的。山上的事可不敢露一星半点风声。”r
田大勇说：“这个晓得。家姐也是明白人不会走漏风声的。”r
麻司令这一说几个夫人也都送了礼物有摘耳环、钗子的有卸镯子的几个大老爷们也从衣袋里掏出了或多或少的钱票一齐摆到田大勇他们的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