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富贵一看不动真格的不行了就掏出准备好的十五万元往桌子上放。一边放一边哭诉：“长官行行好啊我兄弟一家人是冤枉的请先生转告杨局长到我们那一带查访老百姓都说我兄弟一家是冤枉的。我们听说杨局长杨大人是杨青天我才斗胆冒死前来喊冤青天大人冤枉呀冤枉ǿ”r
他极力放开声音想惊动这个杨局长。可他的努力失败了杨局长还是没有出面。他又不得不求这位非同一般的青年人：“长官我总不能白白跑一趟啊我要见一见我那兄弟一家人求先生开开恩吧ǿ”r
青年人似乎心有所动就说：“要见你兄弟一家人你明早到局子里再说其他事情现在不好说。案子移交法院了杨局长也就不好再说话了。看起来你这个人还算老实我能说上话的我尽量替你说话你这么高一声低一声的在家里闹腾也是国法不允许的要是把杨局长惹怒了他会派人把你铐起来的。你走吧。”r
这样一说红富贵没辙了就被青年人连推带搡地推出了大门。r
红富贵心里想既然办不了事那么多的钱他肯定不会收；他既然连一点儿推让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像应该得到的一样收下了那些钱他肯定会有个说法的。就怀着一丝侥幸和轻松回到了客店里。r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赶到警察局门上老远看见戴着大檐帽的人三三两两往局里走但没有发现那个在局长家里见到的英俊青年人。他看看没有人就问看门老头：“杨局长来了没有？”r
老头说：“早就来了咋你没看见？”r
红富贵说：“我看见了也认不得。”r
老头问：“你昨晚夕没有见到他？”r
红富贵说：“没有。只见到了一个白净的年轻人。”r
老头说：“那是杨局长的儿子他拿着杨局长的一半儿事哩。”r
红富贵心想怪不得他那么牛气？看来那十六万元没有白送。就对老头儿说：“那青年人让我今早到局子里来哩。到局子里咋进去呢？”r
老头儿说：“只要他答应让你到局子里找他这就好办你拿着这个牌牌进去就说杨局长让你进见。”r
老头儿刚要把一张黄纸牌牌递给他却又缩了回去问：“杨局长的儿子真格叫你来局里吗？”r
红富贵说：“真格这是啥事嘛我还敢给你老人家说谎？”r
看门老头推过一个卷了边的旧本本让他签个姓名。红富贵就签了。r
里面还有一层大门有一个门卫把守红富贵把那个黄牌牌交给门卫门卫看了看把牌牌摔到地下生硬地说：“找谁？”r
红富贵一边拾牌子一边说：“杨局长叫我来哩？”r
门卫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问：“你是杨局长的什么人？”r
红富贵说：“不是什么人是我找他办案子。”r
也许是那门卫理解错了也许是把话没听清楚以为是他要杨局长办某某案子ࣿ有上级指派下级的意思。那门卫脸上马上挂起笑来就“嚓”地一个敬礼然后说：“长官请ǿ”r
红富贵刚准备给他塞上几千元小费见他这样客气就把手从衣袋抽出来点了一下头向局里走去。没想到那门卫追了几步撵上他对他说：“小的不知情请先生原谅在局座跟前美言几句。”说完又是一个举手礼。r
这样一来红富贵反而心里不安了。门卫是把自己当成了杨局长的关系户一旦事情闹明白这主儿可是不好对付的。不过这时候他也不便说明。心里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r
红富贵找到了挂局长室的牌子学着城里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喊了一声“请进”他就提心吊胆地推门进去了。r
坐在太师椅上的这位局长是一个又瘦又黄的中年人长长的脸形使那顶大檐帽在头上晃动着以致那半圆的帽扇也不能准确地对着正前方。要是风一吹或者一低头那顶帽子肯定会掉下来。两只腮邦子深深地凹进口腔里使嘴巴显得特别长。红富贵心想这么丑的老子咋会生下那么英俊的儿子？r
局长问道：“你有啥事？”r
红富贵就势跪在地下说：“回局长的话我叫红富贵是官泰乡红城子人。我是为我兄弟媳妇的案子来的……”r
杨局长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往下说。杨局长抬头看了一眼他问：“你姓红你兄长怎么姓张？是同母异父还是……”r
红富贵说：“回局长的话他是我的拜把子兄弟。”r
杨局长哎了一声说：“哎如今的人亲亲兄弟父母还管不过来谁还过问结拜兄弟的事？告诉你这案子复杂着哩你就不要多操这份心了。”r
红富贵说：“回局长的话他虽然是我的结拜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他受了冤枉我理应为他一家申冤……”r
“哎哎”杨局长又哎了两声语气放重了说：“你说话得注意分寸谁冤枉了他？他们把人家一个大大的保长连根除了他们有什么冤枉？这事情基本定案了案情都移交法院了你就再不要干预公事了。”r
红富贵一听事情果然麻达了就斗胆说：“杨局长这案子是冤案你青天大人要秉公断案不能冤枉好人……”r
“啪”地一声杨局长拍了桌子。他说：“谁没有秉公断案谁没有秉公断案？谁冤枉好人了谁冤枉好人了？”他说罢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了。r
红富贵连忙磕头如捣蒜说：“局长息怒局长息怒请原谅乡里人不会说话。”r
杨局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说：“乡里人不懂公事就不要胡言乱语。这样吧念起你远道而来我特许你到监狱探望一下你那兄弟。记着只你兄弟张百旺一个人你兄弟媳妇大概是死刑犯死刑犯不能探望。记着这是本局长的特许记住了吗？”r
红富贵只得说：“记住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r
杨局长顺手写了一个条子喊了一声“来人”。r
就有人喊报告。r
杨局长说了一声进来。就见一个全副武装的小伙子推门进来“嚓”地一个举手礼。r
杨局长把那张纸条交给小伙子对他说：“你把这个人领到看守所去探望他的兄弟。”r
小伙子把手一招说：“跟我走。”r
红富贵就跟上警察小伙子走出了警察局。r
看守所在警察局的西边出了警察局老远就看见一座高高的堡子比起红乾仁家的堡子要高大得多。犯人就关在堡子里面。r
年轻警察似乎看出红富贵并没有打点他的意思就问：“你是乡里人懂不懂我们这一行的规矩？”r
红富贵问：“啥规矩请明示。”r
年轻警察就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又辛苦责任又大你得慰劳慰劳我。”r
红富贵心里骂道阎王爷吃人小鬼也吃人。球大的个人才干了几天就学会这一套了。但他哪里敢把这些想法表露在脸上？就顺口说：“噢这个规矩我明白。我早有准备我还想着办完事正好正午了我想请小兄弟下一顿馆子……”r
那年轻警察说：“我们局子里有规定不许吃请。”r
红富贵说：“那好办你把这点小意思拿上给你买一双鞋穿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拿上拿上不要嫌少。”r
那年轻警察就拿上了。r
到了看守所门前年轻警察把杨局长的纸条递给一个称为马所长的秃顶警察马所长摆了摆大手说：“今日没功夫让他明天来看。”r
那年轻警察就说：“这是我的一个远亲戚路远得很看了兄弟还要赶回去哩这条子是杨局长特批的……”r
秃顶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的亲戚你咋不叫他按规矩办事？还想干指头蘸盐？”r
又是规矩？红富贵就把早准备好的一个用红纸包好的钱包ࣿ也是三千元递了回去他学着那年轻警察的话说：“所长你们这一行又辛苦又劳累责任又大乡里再没啥好东西这几个钱全当是我给所长慰劳的茶叶、纸烟钱不要嫌情薄。”r
秃顶毫不客气地一把接了过去在杨局长的条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又写上犯人与家人见面的时间。就领着年轻警察亲自打开大门提人。他回头喊了另一名属于看守所的警察让他跟着红富贵一同等待。r
红富贵被领到一间比较宽大的预审室里坐下。预审室一分为二中间隔着砖砌的矮墙矮墙上面镶着铁栅栏用它来隔离犯人与探监人。r
红富贵不时把头伸出门外希望快些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好兄弟。r
终于听到铁琏子“嚓啦嚓啦”的响声张百旺戴着脚镣手铐一步挪一步地走着马所长和年轻警察跟在后边还有一位国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远远地跟在后面。r
红富贵喊了一声“旺子”刚要扑过去就被看守所那位警察挡住了把他推进了预审室。与时同时张百旺也被押进栅栏那边的室内。r
兄弟二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声。r
“旺子”“哥哥”；“旺子”“哥哥……”r
两个男子汉隔着栅栏互相摸着对方的手脸像牛一样哭吼起来。r
红富贵发现那么壮实精干的旺子几天不见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剃过的秃头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窝深得陷了下去那一双戴着手铐的大手脏兮兮的。r
张百旺第一句就问：“翠花嫂子寻找回来了吗？”r
红富贵痛苦地摇了摇头说：“没有。三宝倒是回来了。”r
张百旺听了睁大了眼睛厉声喝问红富贵：“你看你这个人嫂子还没有下落你不去设法寻找却跑到城里劳这神哩。”r
红富贵说：“兄弟你嫂子她是一个人兄弟你是一家四口人啊张爸张妈又那么大年纪如何受得了这罪呀？兄弟老哥已经把戏烧了把戏班解散了我要把戏箱和药铺卖了打官司你就好好挺住……”r
张百旺一听这话又把眼睛瞪了瞪责怪起红富贵来了：“我说哥呀你咋尽办些让兄弟伤心的事呢？你跟我比谁都清楚办个戏班多艰难呀？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分儿上你却宣布把它解散了。亏你还是个有见识的人你的眼光就那么短浅呀？嫂子肯定会回来的我相信我也会回去的。”r
红富贵说：“我的瓜兄弟你再不要说傻话了。如今这世道不想想法子官司很难赢。这事你就不要管由哥看着办你要克服你的犟脾气不要惹事。你在监狱里挨打受气哥心疼呀ǿ”r
红富贵说着又哭了起来。r
张百旺说：“哥你不要伤心了。我犯没犯事我最清楚上头有天下面有地只要世上有一份公道我一家就没有罪。”r
红富贵叹了一口气说：“旺子你再不要傻想了。话是这么说可事情不是这么去办。你还不知道他们……”他想说出兰香被一审判成死罪的事但又怕对旺子打击太大又改口说“你又没杀人他们为啥要给你戴脚镣？他们为啥把你打成这个样子？”r
张百旺说：“哥呀你晓得我是个硬汉子从不吃硬。杀死保长的事我连影影儿都不知道他们硬说我是主谋说我让兰香勾引保长害死了保长我好接班当保长你听这不是放他妈的狗屁吗？”r
窗子外面秃顶所长喝喊了一声“不许骂人ǿ”r
张百旺压低了声音说：“我骂的是畜生没有骂人。”r
红富贵埋怨说：“你呀旺子都到啥地方了还逞的啥强？你就忍着点少说话不然他们会拿你出气的。旺子你挨打受气哥心疼呀ǿ”r
张百旺说：“哥带烟了吗？”r
红富贵这才想起来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一盒哈德门刚要递给张百旺秃顶所长就开门进来厉声喝道：“不许接受外来东西把烟给我。”r
张百旺真舍不得这一盒高级香烟就说：“让我抽一枝总行吧？”r
秃顶所长说：“一枝也不行这是狱规。”r
张百旺就把那一盒烟“啪”地一声摔在马所长的面前。秃顶所长拾起地上的烟上前踢了张百旺两脚。r
红富贵当面看到兄弟挨打就急忙说：“马所长你不要打他你不要打他我给你跪下了。求你行行好你就让我兄弟抽上一枝烟吧他太靠瘾了。我把我身上装的烟全掏给你你就行行好让我兄弟吸上一枝烟吧马所长我给你磕头了……”r
张百旺对着红富贵厉声喝道：“红富贵你给我起来ǿ一根烟不抽死不了人你那个头就那么不值钱？”r
秃顶所长骂了一句：“真是个犟球扳不到尿壶里。时辰到了收监ǿ”r
立即就有那个年轻警察和那个国军士兵一边一个把张百旺架了出去。红富贵也被放出了预审室。他撵上秃顶所长又把两盒烟塞到他的手里说：“马所长这两盒烟你拿上你替代我给我那瓜兄弟给上一根我晓得我那兄弟烟瘾大得很。你是大人不见小人怪你把他全当个瓜子就是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r
秃所长就叫住了张百旺：“张百旺先站一下来把你哥的烟抽上一枝。”r
张百旺头也没有回说了一句：“我不抽ǿ”r
红富贵望着他宽厚的背影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