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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走郭家店(3)


  万家铭却胸脯剧烈起伏,不能自已。吴有贵刚刚离开他的身边,他便再次站起来,道:“河野满君,日本陷入泥沼是因为中国吗?‘二战’前,你们日本利用在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所获取的利益,加快国内经济建设,那个时期日本和平,生活质量也高。而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又大肆掠夺中国资源,促使日本国内军事工业快速发展,但是一般消费品的生产却开始放缓。目前,由于战争持续时间过长,日本在中国的既得利益已经越来越无法满足日本日益激增的经济需求,尤其在北进受挫后,日本开始觊觎整个亚太地区,企图组建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以求国内经济的喘息和发展,丧心病狂的裕仁天皇将日本工业经济从半战争状态逐步转型为完全的战争状态……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全是日本人一手制造,中国军队奋起抵抗,难道不应该吗?你们编造了那么多借口和谣言,只有傻子苶子才会相信!”

  万家铭的伶牙俐齿和丰富的国内外知识一下子激怒了河野满。“巴嘎!”河野满愤怒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指向万家铭。卫士却将手枪****腰里,从口袋里掏出手铐,便扑向万家铭。一直沉默不语的山崎一郎此时快速站起身来,他一把拦住了卫士,用日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让卫士将手铐装回口袋。山崎一郎拍拍万家铭肩膀,说:“万桑,你是个有气节的中国人,对此,我表示赞赏。但我对你的观点不敢苟同。咱们暂且将各自观点搁置起来,不去争论,咱们谈谈黄岗山金矿的合作问题吧。”

  万家铭气哼哼道:“有什么可合作的?你们不是已经占领了黄岗山吗?”

  山崎一郎道:“唉,这么说就不好了,把马珍珍请出来,我们就算合作了。”

  万家铭道:“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强人所难。”

  话音未落,河野满手里的枪响了,“啪”的一声,将屋里墙上挂的一个汽灯打得粉碎,玻璃碴子乱飞。屋里一共挂着三盏汽灯,灭了一盏,屋里顿时显得黑了不少。屋里的气氛也骤然紧张起来。

  万家铭忍无可忍,愤愤地对吴有贵道:“舅舅,我今天喝您的茶水喝得总想解手,肯定是茶水烧得不开,我必须去方便一下了。”说着就往外走。吴有贵感觉继续留万家铭也不好,接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急忙点头答应,还亲自把万家铭送出屋。在院子里对万家铭说:“前两天日本人刚刚枪毙一个地质学家,说他知情不报。其实那个地质学家对黄岗山地区的矿藏真的不了解。”

  吴有贵说完就止步了,忧心忡忡地目送万家铭离去。而卫士想追回万家铭,正要紧跟出去,河野满吆喝一声叫回了卫士。说:“万桑会被我这一枪所惊醒,谅他不会做不识时务的事。他兀自跑掉只能说明他的内心十分怯懦,大家不要被他的虚张声势所迷惑。”

  这些人在屋里继续说起关于黄岗山金矿的话题,而万家铭出了院门以后,迅速消失在夜幕中。他顶着雪花扑哧扑哧地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百十步以后,突然感觉身上冷得不行,牙齿已经“咯咯”地打战,方才想起,外套忘在舅舅家了。怎么办,回去拿吗?万家铭实在不愿意再看见河野满、山崎一郎那些人了。那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虎豹豺狼,跟他们能谈出个幺还是能谈出个六?他想起县城里有他舅舅吴有贵的一个出了五服的远亲,是个酸腐的中药店的经理。三年前吴有贵没当县长的时候,是黄岗县一家乡公所的所长,那年深秋日本人进入黄岗山区,先是一顿炮击,炸塌了乡公所的房子,吴有贵被救出来以后就打摆子发烧,不吃不喝。有名有姓的郎中都逃得无影无踪,没逃走的郎中,白白花重金请来,也硬是看不准他的病;而中药店的那个远亲听说以后,便按照自家的一份祖传秘方,给吴有贵配了一副丸药,吴有贵只吃下三丸便退了烧,神志清醒,恢复了吃喝。事后这个远亲对吴有贵提了一个小小请求:他家的闺女吴珊珊这年二十有三,于青岛大学毕业后在黄岗县中学当国文教师,尚无婆家。人不丑,学问也好,虽然读过大学,思想却十分传统,尤其笃信儒教,愿意让父母做主为自己找婆家。当时吴有贵就想起了万家铭这个外甥。便随口答应下来。谁知事后一问外甥,万家铭立即回答我早有未婚妻了。而且,言之凿凿地告诉吴有贵,未婚妻叫马珍珍,就是黄岗县东南三十里郭家店人,是自己在北洋工学院的同学。

  万家铭把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吴有贵不信。但吴有贵觉得欠着远亲的人情,就对万家铭说:“外甥,你好歹去见一面,然后找个理由推脱掉就是,我也好下台阶不是?”

  舅舅是个讲面子的人,万家铭没法拂逆,便在舅舅家和吴珊珊见了一面。谁知女方对仪表堂堂的万家铭十分中意,随后就托人给吴有贵捎话,说可以考虑双方过帖子甚至摆订婚酒了。吴有贵自知万家铭这边都是假招子,便代替万家铭兀自回了对方,说嫌女方比万家铭岁数大。其实充其量才大半岁。那年月流行女大三抱金砖,大三岁都不算大,大半岁更是寻常之事。问题是吴珊珊确实看上了万家铭,从此之后便再也不谈对象,只要父母亲再提相亲的事,她就说,你们如果真的想把我撵出家门,我就上吊死给你们看。三年过来,吴珊珊应该二十六了。万家铭不认识吴珊珊的家,却知道她父亲的中药店。实在冷得难以忍受,他便病笃乱投医地找上门去。晚上吴老先生正在和账房先生盘点,听见外面有人砸门,吓得够呛,以为日伪军来了,便赶紧把现金藏在尿壶里。吴老先生一边去应酬开门,一边叫账房先生赶紧往尿壶里撒泡尿。谁知一开门却立马挤进来一个年轻人。又见这个年轻人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铁青。担心他是被日伪军追捕的共产党,便说:“小老弟,我们小门小户惨淡经营,担不得任何闪失,我给你两块大洋,你赶紧离开吧!”

  万家铭心说,你给我十块大洋,此时此刻我也没处买棉衣去。便干脆实话实说了:“老先生,不知您姓甚名谁,是不是吴珊珊的老爹?我不揣冒昧给您报个虚名,在下就是曾经与吴珊珊见过一面的万家铭。”老先生一听这话,急忙给万家铭打躬作揖,说:“快进里屋,快进里屋!哎呀呀,咱翁婿之间见一面好难啊!”

  万家铭顾不上什么“翁婿”不“翁婿”了,连忙说:“您老人家赶紧给我找一件棉袍,我得立即赶三十里夜路,我身上的衣服耐不得风雪啊。”吴老先生便进里屋拿出了值夜睡觉压脚的一件黑黢黢的旧棉袍,递给万家铭。万家铭边穿棉袍边说:“您看是否方便到大车店给我找辆大车,我得快速赶路。”能为未来女婿消愁解难吴老先生正求之不得,连忙说:“斜对门就是大车店,我给你问问去。”拔脚就出去了。此时里屋传出哗啦哗啦撒尿的声音,万家铭还想,吴老先生真是老不正经,都什么岁数了,还金屋藏娇呢。谁知一会儿工夫从里屋转出一个老头来。万家铭便猜测着问了一句:“您是吴老先生的叔叔吧?”老人道:“我是吴经理的账房先生。”真让万家铭无言以对,而且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吴老先生挟风裹雪地回来了,斯哈斯哈地吐着热气说:“我已经替你谈好价钱了,三十里夜路单程是三块大洋,我替你交了;回来的钱你自己付吧。”

  万家铭急忙掏口袋,要把钱还给吴老先生,吴老先生岂有接钱的道理,连连摇头,一把将万家铭推出中药店。

  坐着马车往郭家店赶路,虽说大车有顶棚,可那顶棚是草席的,四处撒气漏风,根本不挡寒。万家铭在草棚里面坐了一会儿,感觉冻得不行,便跳下车随着车把式小跑。车把式上身是裸羊皮大袄,腰里煞着麻绳;下身是薄棉裤,裤脚打着裹腿;头戴两耳下垂忽哒忽哒的毡帽。小跑起来颠儿啊颠儿的,十分轻松。想来人家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而万家铭里面一身中山装,外面套着棉袍,却无论如何也跑不动。没跑多远,棉袍的下摆就把他绊倒了。不得已,他爬起来以后将棉袍下摆撩起来,两手拽着跑。路过一道封锁线的时候,岗楼里呼啦一下子出来三四个伪军,他们挺着刺刀拦住了大车。

  为首的一个伪军扯着公鸭嗓道:“这么晚了,往哪儿走?原路回去!”

  车把式不说话,等着万家铭表态。万家铭只得气喘吁吁地走到前面,说:“我们都是良民,需要钱的话,老弟多了没有,两三块大洋还是有的。”说着话就掏出三块大洋递过去。谁知对方该接钱就接钱,该不通融照样不通融,拿到钱以后说:“谢谢你给我抽烟钱,正愁这个月抽不上烟,要断顿儿呢。请回吧,想过岗,明天早晨来。”

  万家铭道:“不行啊,我们有急事。”

  这个伪军道:“急事?什么急事?能不能说说,让我们听听?”

  万家铭道:“家里老娘病危,朋友给我捎了口信儿。”

  伪军道:“哪儿的家?十里堡,还是赵家疃,或者郭家店?”

  万家铭担心车把式会把话说漏了,急忙说:“赵家疃!”

  伪军道:“赵家疃最近闹武工队,你去那里干什么?”

  万家铭道:“我不知道什么‘五工队’、‘六工队’,老娘病重却是真的。”

  伪军道:“你如果真想去赵家疃,把棉袍留下,算你交的买路钱。”

  万家铭道:“这么冷的天,你不是要冻死我吗?”

  伪军道:“怕冷就原路回去,明早再来。”

  万家铭一咬牙一跺脚,便将棉袍脱了下来。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另一个伪军举着汽灯一直在看着他,见他脱下棉袍以后露出了一身像模像样的灰色中山装,便叫道:“慢着!我看你这身中山装比那棉袍值钱。对不起,把中山装脱下来!”

  万家铭想说,我可是****的一个军官!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能说,说出来的效果更差。日伪军与****是尖锐对立经常作战的。万家铭虽为地方军,不是国民党中央军,与日伪军的关系时亲时疏明铺暗盖,但各种矛盾和对利益的争夺还是主要的。没办法,要想通关,脱了棉袍,还必须脱下中山装。这就是结论。万家铭豁出去了,为了马珍珍,今夜就是今夜了。纵然冻死,也是为了自己心爱的未婚妻,值啊。伪军们拿到衣服哈哈大笑,放他们过关。万家铭只能穿着毛衣毛裤跟着车把式跑路了。

  跑了一程,车把式发了恻隐之心,把裸羊皮大袄脱下来让万家铭穿一会儿,嗨,万家铭一经穿上裸羊皮大袄,立即喊了车把式一句:“乖乖,你可是我亲爹啊!”

  车把式道:“甭亲爹亲娘的叫,你只能穿一会儿,这么冷的天我也受不了啊。”

  两个人就这么倒替着穿裸羊皮的大袄,将就着跑到了郭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