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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替罪羊反水(1)


  郭晓冬身上穿着厚墩墩的灰色棉衣裤,上衣口袋里揣着上级机关为他制作的“省党部特派联络员”的工作证,手里拎了一个布袋,里面装了三瓶山西老醋,第若干次来到黄岗山区。通过其他卡口的时候,只要亮一亮工作证,都没受到刁难,而通过黄岗山区封锁线的时候,却被两个伪军用刺刀抵住了胸口。郭晓冬微微哂笑,掏出了工作证,然后又掏出两瓶老醋,分别塞到两个伪军的棉袄口袋里。伪军的土黄色棉军服的上衣口袋很大,别说装一瓶老醋,再装一瓶也没问题。这两个伪军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人,识字本来就不多,见郭晓冬的工作证制作十分精致,照片也与本人完全一致,只得将他放行。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来黄岗山区干什么公务?”

  郭晓冬语调平和地说:“来察访低价煤的业务。”

  “省党部还管买卖低价煤吗?”

  “你们应该知道,省党部没有不管的事。”

  “不是冲着金矿来的吧?”

  “当然不是。现如今是非常时期,上上下下都缺钱,省政府买煤还须买低价煤,哪有闲钱倒腾金银啊。是不?”

  “我可把丑话说在头里,你要真闯了金矿,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金矿的日本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正我们把话撂这儿了。”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不去金矿。”

  郭晓冬过关以后,三绕两绕,就绕进了黄岗山金矿区。他在一片坟地里,躲在一个坟头后面吃着一张发面饼,直蹲到天黑。发面饼是在县城买的,因为揣在怀里,没有被冻硬。天阴得沉沉的,坟头冻得裂开两指宽的大口子,偶尔刮过的一丝小风,像尖锐的刀刃刺着人的皮肤。天完全黑了,郭晓冬猛地听到一声喊叫,那声音十分悠远、细微,而且时断时续:“来人啊,救人啊……冤枉啊,我没罪啊……来人啊,救人啊……”

  是坟头里发出的声音吗?郭晓冬是个唯物论者,对鬼神儿一类的事情根本不相信。对坟头可能还有活人更是不相信。他将没吃完的发面饼揣进怀里,慢慢直起腰,循着声音寻找,往左走了一阵,感觉不对,又往右走,再往左走,再往右走,他终于走近那个声音,好像在地下一样。他看不清眼前的地势,就用脚在前面慢慢探着路走,哎,他的脚探到了一个巨大深坑的边缘,他猛地一个激灵——差一点没掉下去!不知道下面有多深,掉下去说不定就摔个半死,折个胳膊断个腿的都算好的。他从身边的地上划拉到一个石头,往坑里扔下去,结果迅速听到了回响。他判定,这个大坑不算深,自己跳进去不会有危险。便斗胆向前一跳。只听扑通一声,他就跳到了坑底。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手摸。于是,他摸到了一个人的身体,顺次摸到了这个人的脸,他不觉悚然一惊,心脏怦怦乱跳起来——这个人显然是死人,脸孔冰冷僵硬。他的头皮完全奓了起来。这时,前面继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郭晓冬终于知道具体方位了,他准确地摸了过去。

  没出十分钟,郭晓冬把眼前的一切都想明白了:这是个扔尸体的大坑,但发出声音的人却是个被绑住手脚的濒临死亡的未亡人。他赶紧把这个人的手脚解开,往这个人的嘴里吐进一口唾沫。他小时候曾经听爷爷奶奶说过,一个人快死了,给他一口活人的唾沫,就能延长他的生命。而这个人接到唾沫以后,慢慢翕动一下嘴唇,吮吸进了喉咙。时间不长,喘气就粗了一些。郭晓冬感觉爷爷奶奶早年说过的话已经应验。他又把怀里的发面饼掏出来,撕下一点点,填进这个人嘴里,结果也被慢慢吞咽了,他就将少半拉发面饼一点点地都撕碎,一点点地填进这个人嘴里。当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填喂的时候,这个人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明显有力一些的咳嗽。接下来,郭晓冬就慢慢揉搓这个人的手脚、肩膀、大腿、腰臀,一个时辰过后,这个人能将就着站起来了,郭晓冬让他踩着自己肩膀便把他驮上了坑沿,然后自己再爬上去。

  但这个人显然没有一丝力气,爬上坑沿以后立即摔倒在地。不得已,郭晓冬背起了他。顺着原路往回走。他不是想回伪军站岗的地方,而是这条路上有几户人家。他跌跌撞撞,时走时停。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摸到了第一家的门前。郭晓冬敲响了门板。拖延了几分钟,屋里传来问话的声音,郭晓冬告诉屋里说,我们是好人,现在遇上点困难,急需到屋里暖一下身子。以郭晓冬的经验,黄岗山区的老百姓大多数都很淳朴,都乐于助人。只是因为小鬼子来了以后才世风大变。果然,屋门轻轻打开了,一位七十开外的老大爷端着汽灯在看他们。郭晓冬又问:“我们可以进屋吗?”老者嘶哑着声音,有些不悦地说:“不让你们进的话,我怎么会开门呢?”

  这就是黄岗山区的人。明明心是热的,说出话来却很倔。郭晓冬把未亡人背进屋,把他放在墙角的柴火堆上,让他躺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塞进老者手里。然后插好门支起柴火,往锅灶里舀了水就烧火。屋里慢慢腾起了热气。老者打个哈欠径自回东屋睡觉,任凭外面怎么折腾,他也不闻不问了。

  未亡人喝下半碗热水以后,完全苏醒了。他睁眼看着郭晓冬说:“我冷。”郭晓冬方才发现,他的补丁摞补丁的棉衣裤十分单薄。郭晓冬不由分说便将自己厚墩墩的棉衣裤脱下来,与未亡人交换。未亡人起初不换,说过意不去,郭晓冬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五除二就扒掉了未亡人的衣服,两个人做了调换。未亡人身上一下子暖了起来,便满脸歉意,继而触动了心事,捂着嘴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郭晓冬却感觉身上逐渐变得寒冷了。但他依仗年轻,强咬住牙关,不停地搓着两手。未亡人道:“我被扔进死人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

  “哦?因为什么?谁这么心黑手辣?”

  “我叫王金槐,今年三十五。已经在矿上干了两年。我衷心地感谢你把我救出来,没有你我恐怕活不了。具体是谁总是对矿工下毒手,不说也罢,说起来不把人吓死,也把人气死,反正你知道是小鬼子干的就行了。小鬼子对矿工很不人道,吃糠咽菜不说,谁敢表示不满,就像我一样的下场。具体的我就甭说了。我只对你说一件事,我估计这对你很重要:我能帮你找到日本人不知道的两处矿脉。如果你有本事,就能开出金矿砂来,发财致富绝不是一句空话。”

  “哦?说说看。”

  郭晓冬陪着王金槐在老大爷家将养了两天,第三天凌晨鸡叫头遍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大雪,山山岭岭全都一片洁白。两个人带够了一天的吃喝,找老大爷一人借了一件棉袍罩在身上,悄然出发了。他们悄没声地来到王金槐发现金矿脉的地方,蹲在土沟里等雪停,但左等雪不停,右等雪还是不停。他们把脑袋探出土沟,也只能看出去十米远,再远就只看到灰蒙蒙、白皑皑的一片。

  王金槐指着正前方说:“那里,是一道山埂的背面,晴天的时候看上去是黑乎乎的一片,因为那里有煤。我曾经在那里干过半年。我们这些人挖煤挖到一定深度,就挖到了黄色的硫黄矿。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矿工发现了硫黄矿以后,马上就辞职离开了这里。我问他为什么要走,他把我拽到没人的地方,说:‘傻兄弟,记着,以后不论在哪儿挖煤,发现硫黄矿就赶紧辞职走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就刨根问底,他说:‘一是因为硫黄矿有毒,对人身体伤害很大;二是因为硫黄矿下面往往连着金矿,有金矿的地方都连着人命案子。你在那里干活,你几时死的都不知道。就算矿主不杀你灭口,说不定你身后干活的矿工就会冷不丁给你脑袋来一铁镐。’直把我说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郭晓冬也听得连连摇头,说:“这种情况难以避免,企图贪婪地独占财富的欲望和劣根性,导致人们不择手段,你死我活。”

  两个人长吁短叹一番,继续等雪停。结果一直等到傍晚,他们把棉袍还回去,雪仍然没停。大雪搅了他们的计划,但大雪也帮了他们的忙。好几队巡查的日伪军从他们蹲守的土沟走过,都没发现他们,因为脚印随时被大雪掩盖了;又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日伪军都紧缩着脖子,对哪个地方是不是暗藏了什么人,也并没认真查看。他们感觉这么冷的天,谁还会在外面溜达?

  在老大爷家不能长住。夜长梦多。谁都说不好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们合计了一下,便趁着大雪,直奔郭家店而去。路上,王金槐问郭晓冬:“你真打算找金矿脉吗?”

  “对。真找。你说过的话对我很重要。”

  “你打算自己干还是跟别人合作?”

  “自己干。”

  “你也够贪婪的。”

  “我说的自己,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

  “你是八路军?”

  “甭问我是什么人,反正是好人。”

  “你最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我不能有点隐私吗?”

  “你如果是八路军,我就跟着你走,吃苦受累,流血流汗,我认头;你如果是****,对不起,咱两便着,我对你敬而远之。”

  “你这么想问题是不是太极端?”

  “不管你怎么说,我愿意跟着八路军干,不愿意跟着****。”

  “你是真心的?”

  王金槐不再说什么,他猛地咬破中指,掀开灰棉袄的下摆,将一滴鲜血印在上面,说:“这件棉袄我会还给你,但我也把我的心思和誓言留在上面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我是八路军。”

  “这就好。至于你是什么部队,什么番号,我都不关心。只要你是八路军我就高兴。我虽然比你大几岁,多吃几年咸盐,却并不比你有出息。就冲你救我一命,我跟定你了。”

  “我真的要找金矿脉。”

  “我明白,你可能是有任务的。既然我打算跟着你干,我就要提醒你一句,黄岗山区有几股土匪,最厉害的当属鲁大成那伙。这些人对开采金矿砂并不感兴趣,因为开矿需要费劲巴力,太辛苦,买设备又得投巨资。而且还要押宝,明明探到矿苗感觉不错,说不定开上半年也是废矿。于是他们专对想开矿的人下手,因为这样既省力气又省时间,只消进行一次打劫,便将人家的辛苦成果变为自己的囊中物。谁敢反抗,就坚决除掉,挖个坑一埋。让家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人都说小鬼子坏,土匪们也不赖怠。”

  “如此说来,我们如果开采金矿,有可能招来土匪袭击?”

  “是这话。”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进郭家店,来到郭奶奶家院门外。他们四下观望了一阵,见没什么异常,就悄悄爬上院墙,翻了进去。

  谁都没有想到,屋里的几个人说东说西,说南说北,不知不觉间,露出了鲁小芹的真姓大名,让王金槐知道了她姓鲁,看脸盘、看眉眼,再看牛皮腰带和裹腿,以及一边一把的腿叉子。王金槐当即断定,这个姑娘不是一般老百姓,也不是八路军或****的便衣,而是鲁大成的闺女。因为王金槐曾经见过鲁大成。郭晓冬的爷爷奶奶怎么会和土匪头子有这么深的交往呢?而郭晓冬本人对鲁小芹也一点不反感,谈得那叫投机。王金槐感觉人生真是复杂,真是没意思。他不顾郭晓冬的反对,与郭晓冬换回了破衣服,穿戴整齐以后,便招呼都不打,径自开门走了。

  王金槐提供的线索何其重要?会少走多少弯路?会减少多少代价?王金槐走了好几分钟以后,郭晓冬才反应过来,却原来王金槐是尥了。郭晓冬一边追了出来,一边在心里做了分析,王金槐为什么不辞而别?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得体吗?他实在想不出来。

  茫茫雪夜,前方看不出五米。郭晓冬出了院门以后,就小声叫着:“王金槐,王金槐,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沿着他们的来路往回走。他估计王金槐会继续回那个老大爷家借宿。没走几步,他踩在一个被雪覆盖的小坑里,一下子摔了一跤,便不觉“哎哟”一声。但他一步没停,爬起来就继续赶路,嘴里仍旧叫着:“王金槐,王金槐,你狗日的藏哪儿去了?”

  走了一程子,突然身后蹿上来一个人,一把扯住郭晓冬的衣袖,说:“甭往前找了,我在你后面。”

  郭晓冬一把抱住王金槐,笑骂道:“你狗日的想往哪儿跑,怎么着也得给我个信儿呀。”

  王金槐道:“我就蹲在你家院墙外的墙根,想忍一宿的。”

  郭晓冬道:“你狗日的真傻假傻,那不得冻死?你在死人坑没体会过吗?快跟我回去。”

  “不行,我不回去。想让我回去,你就把鲁小芹撵走。”

  “留你,是工作需要;留她,也是工作需要。”

  “难道你只讲‘需要’,不讲别人的感受吗?”

  “‘感受’必须服从‘需要’,这个道理以后你会明白的。”

  同是那一天,智空和尚背着鲁大成,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他背进河神庙。小和尚又将庙门前扫了一通,就把庙门紧紧关闭不再出来。但小和尚的劳动几乎变为徒劳,一直飘飞的大雪很快又在庙门前铺了厚厚的一层。

  河神庙的后院有个鸡园,约莫二三十来平方米,智空和尚养着三十多只鸡,黑的、白的、公的、母的都有。这些鸡都不会叫,想必是吃了什么药的缘故。这也是鲁大成与智空和尚结缘的主要原因。两年前的一个夜晚,鲁大成一伙人被另一伙土匪追赶,鲁大成是个非常习惯走夜路的人,带着他的弟兄就摸到了河神庙,蹿上围墙跳了进去。谁知正跳进后院的鸡园。当时鲁大成就暗骂一句:这些妈了个巴子的秃和尚竟然养鸡,肯定是吃鸡蛋外加鸡肉炖蘑菇。要么和尚们一个个都养得细皮嫩肉肥头大耳呢。但奇怪的是他们钻进鸡窝侵占了鸡的领地以后,鸡们全都与他们和平共处,一声不叫。鲁大成好生纳罕。

  那时候,河神庙的住持是智能,一个七十左右的老者,鹤发童颜,红光满面。躲过了危险以后鲁大成对他说:“我们想吃你两只鸡,你给我的弟兄们炖一锅,顺带搁点山蘑菇。”智能和尚闭着眼捻着佛珠说:“善哉善哉。出家人岂能随意杀生?你们这些强人来我们河神庙避难,已经冲撞了山神,搅扰了净土,我奉劝你们放下杀生的恶念,赶紧离开。”本来鲁大成感觉有些遗憾,暗想走就走吧,不跟老和尚费口舌,捎走他两只鸡就是。但这个时候一个弟兄悄悄和他耳语:“大成兄,这个鸡园的角落戳着一个大缸,我刚才把那口大缸挪开了,发现下面是个地洞,我钻进去以后在里面看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躺在地铺上。”

  哦?智能和尚地洞藏娇?鲁大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抬手就给了智能和尚一个大嘴巴,道:“你这个口是心非、口蜜腹剑的恶人,你算哪家的出家人?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出家人吗?你赶紧给我们炖两只鸡咱什么都不说了,否则,今天就是你升天了结之日。”

  智能和尚一声不吭,站在那里闭着眼只是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南无南无地默念。鲁大成拔出腿叉子对着智能的小腹就是一刀,他的弟兄在智能的后腰噌噌又是两刀。智能半天不倒。嘴里停止了默念,两手也不再捻佛珠,但仍是不倒。鲁大成踹了智能和尚一脚,智能没倒,他自己却摔了个跟头。这时,另一个和尚,就是后来接班的智空走了过来,说:“大成兄弟,你们凡人有所不知,智能住持功力很强,现在只怕他已经圆寂。一个时辰之内,靠你的脚力不可能踹倒他的肉身。”智空叫来另外两个小和尚,围着智能的肉身默念超度,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才放倒了智能。鲁大成看得心中纳罕,走过去扳动了一下智能的肉身,只觉得其体轻如燕。撩开袈裟,身上只有伤口而没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