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红尘渡全文阅读 > 第10章 情愫暗生(3)

第10章 情愫暗生(3)


  别院房门开着,浣泠站在房门前,手中拿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白玉人像,质问着宇文楚天:“那这个玉像,你怎么解释?”

  宇文楚天也不解释,一脸冷漠地伸手:“请还给我。”

  浣沙瞄了一眼玉像。

  那是一位女子,单手托腮坐在石壁上,一片树叶沾在飞舞的发丝上,她痴痴地望着前方,笑得灿烂若繁花。水薄烟纱的薄衫搭在香肩上,掩不住的玲珑曲线,引人无限遐思。

  细看这玉像容貌,她不由得怔住了。淡眉如烟,香腮凝露,精心雕琢的容颜,与她一般无二。

  她心头一阵凌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惊慌、有愧疚,似乎还有一点隐秘的情绪,滋生蔓延。

  兰夫人接过玉像仔细端详一阵,神色先是一僵,随即又笑开了:“泠儿,你这傻丫头,这玉像所刻并非是你姐姐,而是宇文公子的妹妹。”

  “妹妹?”浣泠仍是一脸茫然,看看玉像,又看看浣沙,“她怎么会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你仔细想想,宇文公子认识你姐姐也不过一月,而这玉像,皓质呈露,玉色润泽,不见一点刀刻的粗糙感,先不说把玩过多久,单是这雕工也绝非一年半载可完成的。”

  “可是,哪里会有人这么像?”浣泠眼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娘,莫不是……”

  “好了,别胡言乱语了,万一被人听去,岂不坏了宇文公子和你姐姐的清誉?跟我回房,以后没事儿别来打扰宇文公子。”

  言罢,兰夫人不给浣泠辩解的机会,将玉像轻轻放在桌上,拉着浣泠出去。

  得知是一场误会,浣沙也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玉像轻抚,手感果然光滑温润,像是已被人以指尖抚摸过无数次,足见宇文楚天有多么思念她的妹妹。只不过,这雕像不知出自谁之手,怎会将女子雕刻得如此……媚惑众生?

  宇文楚天清了清嗓子:“她真的是小尘。”

  “嗯,难怪宇文少侠会认错人,我与她倒真有几分相像……”她顿了顿,又看了看宇文落尘娇媚的笑容,由衷叹道,“不过小尘姑娘的笑容倾国倾城,比我美得多。”

  宇文楚天微微牵动嘴角,却未开口,从她手中接过玉像,收在怀中。

  “我们的性情也一定不像吧。”虽然只是看了玉像,她依稀能感觉出宇文落尘是个柔媚可人的女子。

  他的视线落在外面的竹林里,竹叶飘落,悄然无声。

  “嗯,的确不像。她是个爱恨都到极致的女子,她爱,可以不在乎名节,即使被所有人非议责难,也要倾心以待。她恨,也要让她恨的人感同身受,不惜玉石俱焚,阴阳两隔。与她相比,兰小姐心思澄明得多,更懂进退,更知两全……”

  竹林骤然沉静。

  许久,浣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们的确不同。”

  她不会为了爱萧潜而违背母亲,更不会为了恨一个人而去报复。然,她很敬佩宇文落尘这样的女子。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听听宇文落尘的故事,想知道她究竟和那个爱也入骨恨也入骨的男人有过怎样的一段情,如何的爱过、恨过。

  傍晚时分,正是夕阳最美时。萧潜在兰侯府门外求见,浣沙亲自去为他开门。朱红色的漆门缓缓打开,萧潜的身影渐渐显出,金绣锦缎的长袍,一身刚正之气与生俱来。

  萧潜一见她,几步跑上来,俊朗的五官全都飞扬起来,脸上略有些生硬的棱角也被笑容化解。

  “浣沙,我是不是来得有点太早了?”

  “娘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哦?我刚从朝堂回来。”萧潜回首对停在门外的红木雕花的马车招招手,乘安与车夫从车上搬下一大堆锦盒。

  “又带这么多东西来。”

  “是塞外的裘袄,特别御寒,快要入冬了,你的身子不好,要穿得厚实些。”

  “……”她凝望着萧潜清澈见底的双眸,心头被温暖和感动包围。

  “萧潜哥哥!”浣泠听到动静,也从后院跑出来凑热闹,脸上完全没有了看见白玉人像的悲愤,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总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萧潜哥哥连夜赶路,今晨刚觐见过皇上,怎么一点不见倦容?”浣泠笑问。

  萧潜听出其中的调侃,尴尬地摸摸额头,爽朗一笑:“四处奔波,早已习惯。”

  “是急着见我姐姐吧?”浣泠本来还想再打趣未来姐夫几句,听见浣沙轻咳一声,便调皮地对她眨眼,不再调侃。

  说笑间,一股骇人的杀意扑来,萧潜和浣沙皆是一惊,回头只见宇文楚天自后院走出,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脚踩在地上却发出石子碎裂的声音,甚是刺耳。

  萧潜急忙将浣沙拉到身后。

  宇文楚天走至他们身前,杀意已隐退无踪。因为彼此身份特殊,萧潜不便多言,只对他施了泱国见礼。

  宇文楚天波澜不惊地点头示意,侧身从他们身边走过。

  待宇文楚天出门走远,不见踪影,浣沙仍是余悸未平。萧潜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浣沙,你可知他来侯府,究竟意欲何为?”

  她深知宇文楚天之事对萧潜关系重大,便带萧潜到偏厅,打发了下人,才慎重回答道:“他这个人隐藏很深,我确实无法看透,他来侯府究竟意欲何为我也不清楚。但这一个月的相处,我可以肯定一件事,他对侯府、对我并无恶意。至于萧家,我想萧朗被罢官之事,应是他所为。”

  “一定是的。我听闻二弟出事,又听说宇文楚天住进侯府,便日夜不安,三次上书请求回邺城,才得皇上首肯。”萧潜握着她的手,忧虑之色溢于言表,“浣沙,你在他身边太危险,不如随我去河阴吧。”

  她哑然失笑:“看来你真是急糊涂了。我是女子,若进军营,事情可大可小,万一被人利用大做文章,你便有口难辩了。”

  “我自会小心安排的。”

  她坚定地摇头:“不必了。他若真想害我,早就害了,不会等这么久。倒是你要千万小心些,别出了差错,被他抓住把柄。”

  “我会的。”

  “嗯,萧潜……”浣沙试探着问,“如今边疆局势缓和,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希望你别再征战沙场,与我找个地方隐居避世,你可愿意?”

  “这……”

  看萧潜面露为难之色,她深感无望,面上却只轻轻一笑道:“我随便问问而已,你是泱国将军,瑄国最忌惮的敌人,你怎么可能在这国难当头时隐居避世?”

  她字字句句说中萧潜的心事,萧潜只点头道:“浣沙,对不起,我暂时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不过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打碎瑄国的野心,让他们再不敢犯我疆土。”

  她想说,她不相信,可她不想去否定萧潜的凌云壮志,只能继续微笑道:“只要你对得起泱国子民,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看来她想说动萧潜避祸已经不可能了,是福是祸,她也只能与他一起承受了。

  浣沙与萧潜促膝长谈许久,直到晚宴备好,他们才走出偏厅。

  晚宴设在后园观景阁,观景阁共分三层,一层、二层珍藏着兰族的旧物和古籍,楼顶建的一个亭子,琉璃铺地,白玉做阶,流苏灯盏交叠,四周垂挂着薄绢来遮蔽风雨。今日卷起薄绢,正望见一片楹花园。如今深秋,满枝零落,不见了春日的满目缤纷。

  说起这观景阁倒是有些来历。

  十几年前,兰夫人突然身染重病,连皇宫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说她已无求生欲望,即便仙丹妙药也无力回天。侯爷兰沣闻言,请人用十日十夜赶工建造了这座观景阁,还从苗疆移来一片楹花林种植在观景阁前的花园中,日日精心照料。兰夫人站在观景阁上,一览楹花缤纷的风景,为兰沣情深意重感动,此后病情便日渐好转。

  今日,兰夫人在这个小楼宴请萧潜,萧潜本就喜不自胜,席间听兰夫人道:“萧潜,你与浣沙的事,可有打算?”

  一句话,萧潜顿时难掩兴奋之情:“萧潜愿凭夫人之意。”

  “好,吃过饭随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是!”

  用过餐,萧潜便随兰夫人去了书房,他们在书房里谈了很久,萧潜出来时,脸色晦暗异常。

  “娘跟你说了什么?”浣沙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他收敛心神,对她郑重地道:“浣沙,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萧潜说完,便离开了,背影难掩凄凉。

  不明白萧潜为何如此,浣沙只好去书房见兰夫人。在书房外,她轻声叩门:“娘,我能进来吗?”

  兰夫人为她打开房门,问道:“萧潜走了?”

  “嗯。娘,萧潜走时神色不太对,你和萧潜说了什么吗?”

  兰夫人沉默一阵,犹豫不决道:“沙儿,有些事娘不想再瞒你……萧潜对你一番真情,娘早就希望你能嫁给他,可是,可是……”

  “娘,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

  “好吧,反正你早晚会知道。”兰夫人平复了一下气息,终于说出隐藏三年的秘密,“你已非完璧之身。”

  浣沙闻言,后退一步,扶着桌案才站稳:“怎么会呢?我分明,分明没有……”

  “三年前,你还曾经怀过一个孩子。”

  浣沙顿觉头脑轰然炸开,嗡嗡声停止后,脑海里面还是空白。她极力让自己平静,去回忆过往,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曾做过这样的事。

  “为何我不记得这些事?”

  兰夫人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因为那段记忆对你来说太过痛苦,所以我帮你忘记了。”

  “忘记?我早已跟男人有过肌肤之亲,还有过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以忘记呢?”她的声音颤抖,带着自责和质疑。

  “沙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萧潜真心喜欢你,你也是真心对他,忘记过去,和萧潜重新开始吧。”

  “娘,我不能……这对萧潜不公平!”

  在这礼教严苛的泱国,一个未嫁已失清白的女子已是耻辱,她又怎么能再嫁别的男人,而且是萧潜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兰夫人扶住她的肩,劝道:“刚刚我已经告诉萧潜了,他说他爱你,不论发生过什么,他都会一心一意待你。”

  她知道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她不能这么自私。萧潜是当今天子的宠臣,当朝最年轻的将军。多少人看着他的成就,多少双嫉妒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若有一天她那段不堪的过往被人翻出来,他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她就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以后,让他怎么昂首站在朝堂上,怎么顶天立地地站在万千将士面前?

  “沙儿,萧潜对你一片痴心,他不在乎你的过去,你……”

  “可我在乎!”她紧紧握住娘亲的手,像是抓着唯一可以救赎自己的浮木,“娘,那个男人是谁?我的孩子又在哪里?”

  “孩子还没出世就已经没了。至于那个男人……”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娘不想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这个男人伤你很深,你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再见他。”

  “难道,他也从来没找过我吗?”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水,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没有。我想他可能无颜再见你吧。忘了他吧。”

  她可以忘记,但不代表一切都没有发生,不代表她可以抹杀一切的错误,若无其事地嫁给萧潜。

  她不能,绝对不能!

  浓墨一般的黑夜,一身黑衣的宇文楚天站在河边,强劲的风不安地掀动着他的长衫,吹不散他一身的阴寒。他取出长笛,放于唇边,笛声悠扬飘忽,震落了一树的落叶。

  一袭窈窕的倩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身后,比落叶更轻:“默影参见王爷。”

  宇文楚天收起长笛,道:“事情准备得如何?”

  默影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一切都已准备好。”

  “好,月圆之夜,听我讯号。除了萧潜,格杀勿论!”

  “是!”

  宇文楚天又问道:“夜枭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们知道你耗损内力,已经派了人来暗杀你。”

  “噢?”宇文楚天冷笑了一下,“他们派谁动手?”

  “领命的是——”默影小心地抬头,借着新月的寒光看了一眼宇文楚天平静无波的脸,轻轻吐出后面的两个字,“孟漫。”

  她以为会在宇文楚天脸上看到些什么,悲伤,惆怅,至少感慨,毕竟江湖中谁都知道,宇文楚天是孟大美人唯一的入幕之宾,如今旧情人刀剑相对,生死相搏,旁观者都不免感慨万分,更何况当事人?然而,宇文楚天的脸上依旧只有平静。

  默影试探地问:“要不要我先派人除去孟漫?”

  宇文楚天沉思片刻:“孟漫向来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你加派人手保护好兰侯府的安全。”

  “是!”

  默影刚欲离开,宇文楚天叫住她:“凌王的遗孤如何了?”

  “已无大碍,正在萧家的别院休养,应该数月后便可恢复如常。”默影顿了顿,问道,“王爷,您明知萧朗故意带凌王的儿子来找你解毒,就是为了让你耗损内力,你为何还要救他?就因为他是凌王的儿子?”

  “凌王是个英雄,不该无后。”

  默影不再多言,看着宇文楚天走远,才喃喃自语:“你是因为对凌王有愧,还是因为她?”

  与默影分开,宇文楚天回到兰侯府已是凌晨时分,天还未明,月光穿透竹叶,落下参差斑驳的黑影。

  他无声无息习惯性地走到西厢的窗前,正欲关上半启的窗子,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被褥也无动过的痕迹。

  他一惊,立刻飞身跃上屋顶,俯览整个院落。月色寂凉,一袭无助的倩影坐在亭子的围栏上,倚着石柱望着黑暗的天空。

  风吹乱她的长发,也吹乱了他的心神。

  他立刻飞身落在她的身后,为免惊吓到她,他故意慢慢走向她,踩出细微的脚步声。

  浣沙听见了脚步声,急忙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脸颊,回身看见是宇文楚天,勉强笑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他看着她的眼睛,尽管她努力掩饰,可他还是能看见她眼底的泪光,“发生了什么事?”

  “……”她低下头,望着脚下的一汪清池。

  “是为了萧潜吗?”

  提起萧潜,她的鼻子一酸,眼角又被滚烫的泪润湿了。

  宇文楚天涩然笑笑,脱下身上的墨色披风,轻轻披在浣沙看似弱不禁风的肩上。她犹豫了一下,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