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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情愫暗生(2)


  第二日晨起,浣泠还在房里沉睡,浣沙陪兰夫人在花园里散步,刘管家匆匆来报,说是萧朗带着一个身染重病的孩子来兰府,想请宇文楚天为那孩子治病,可宇文楚天一直闭门谢客,从不见兰家以外的任何人。刘管家不知如何是好,故来请示兰夫人。

  兰侯府素来与萧家交好,才能在乱世中独守清静。如今兰夫人听闻萧朗亲自登门,自然不敢怠慢,简单整理下衣裙便带浣沙随着管家去了正堂。

  刚转出后院,浣沙便见萧朗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儿向后院张望。在她的印象中,萧朗年纪虽轻,却是少年老成的性子,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如今为了一个小孩子如此心急如焚,可见这孩子对萧家一定极为重要。

  萧朗一见兰夫人,便急切地道:“夫人,我听说宇文楚天住在府上,想必你们关系匪浅,您能不能请他帮忙救救这孩子?他叫小阳,已故的父母是家父的挚友,他们临终前将小阳托付给萧家,若是小阳有个三长两短,家父实在愧对他九泉下的父母。”

  兰夫人为小阳探了脉息,面色大变:“这毒性竟如此凌厉!可宇文公子来府里这些日子,对谁都避而不见,我去求他也未必有用……你何不去找宫内的御医帮忙医治,他们医术高明,定能治好这孩子。”

  萧朗摇头叹道:“我早已请常太医来诊治过,他说小阳的脉象奇特,像是中了奇毒之状。他从未见过这种毒药,不知道如何才能解毒,要等他仔细翻看医书,方可找出解毒的方子。可小阳现已气息微弱,怕是一个时辰也等不了了。”

  浣沙闻言,也上前探视气若游丝的男孩儿,男孩已昏迷不醒,脸色灰暗,呼吸时急时缓,时有时无,看来毒气已入肺腑。她为男孩儿诊了脉象,也不禁大惊道:“这毒性如此烈,难道是瑶华之水?”

  “瑶华之水”乃中原至毒,毒性与苗疆蛊毒相去甚远,她虽对毒术略通一二,却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解这种毒。

  “娘,不如我去求求宇文公子吧。”浣沙道。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看出宇文楚天虽性情冷淡,但绝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她相信若他能医治这孩子,必定不会见死不救。

  兰夫人蹙紧的眉目顿时舒展开:“也好,那你带着孩子去墨竹园吧!”

  萧朗也惊喜莫名,道:“那有劳兰小姐了。”

  浣沙无瑕多言,从萧朗怀中接过孩子,小心地抱好那柔软的身体走向墨竹园。一路上,她许多次望着怀中孱弱的不堪一击的男孩儿,虽是从未相识,但见那一张粉嫩的小脸被苦难所折磨,她就莫名心酸。

  墨竹园门外,淡淡的茶香缭绕,宇文楚天正坐在墨竹下调息,见她脚步匆匆而来,即刻起身迎过来,从她僵直的手臂中接过了病重的小阳。

  此刻,小阳的鼻端已经渗出暗红色的血水,气息微弱,他看了一眼小阳愈加灰暗的脸色,神色依旧淡然无波。

  浣沙来不及缓口气,便道:“宇文……公子,这个孩子中了瑶华之水的毒,宫里的御医也是束手无策,你能救他吗?”

  “他的毒气已经侵蚀心脉,就算是现在帮他解毒,也是无济于事。”

  “什么?不会的……”一时情急,她全然忘了礼仪,扯住宇文楚天的衣袖满眼哀求地望着他,“可他一息尚存,你医术非凡,必定有办法救他的,你再想想!”

  他看着她,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眸,目光仿佛穿越了她,看向了遥远的过往。

  她有些急了,眼泪悬在眼眶即将坠落:“我求你了,你再想想办法。”

  “你真的想让我救他吗?”

  浣沙凝望着他,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忙点头道:“是的!”

  宇文楚天凝眉,沉吟片刻后接过她手中的小阳:“把他交给我吧。”

  “你想到办法了?”

  “嗯,我用内力帮他修复心脉,再帮他解毒,可保住他的性命,至于他以后能不能全然复原,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好,能保住性命就好。”

  他抱着小阳转身进了园内,见她紧随其后,道:“你在房门外等我,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打扰我。”

  “嗯。”她不敢再向前一步,守在他的房门外等候。

  等了许久,雅儿过来给宇文楚天送午饭,她怕打扰了屋内的人,道:“宇文公子不便用餐,你先把饭菜端回去,我过会儿亲自去厨房为他准备饭菜。”

  雅儿便端了饭菜离开,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园子里张望。

  阳光穿透晨雾,墨竹上的露水渐渐散去,她的脚也站得没有了知觉。终于,她听见宇文楚天在房内道:“进来吧。”

  她即刻推门而入,只见小阳的脸色已见好转,呼吸也平和了,只是还没有苏醒,沉沉地昏睡在床上。

  宇文楚天坐在床边,他的脸色看来很不好,毫无血色的惨白,身上的素锦长衫全被汗水浸透,紧紧包裹出他修长的身形。他缓缓地站起身,轻轻呼气又深深吸气,眉心和鼻尖浸着细密的汗珠,难掩疲乏之色。

  “你还好吗?”她看着他眉心沁出的汗滴,不禁有些担忧。

  “我没事,只是刚才运功为他护住心脉,耗损了些内力,调息休养半个月,等内力恢复了就没事了。”

  内力对一个习武之人尤为重要,若是内力受损,便等同于受内伤,比外伤更难治愈。

  “半个月能恢复吗?”浣沙问。

  “嗯,若是半个月不动用内力,静心调养,可以恢复的。”

  “不用内力?那若是有人想要害你……”

  “那这半月便是最好的时机了。”宇文楚天轻轻一笑,语气极为轻淡,似乎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浣沙却感觉心口一紧,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我没猜错,是萧朗带这个孩子来找我医治的吧?”宇文楚天缓缓挽起衣袖,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认得这孩子,他的父亲是凌王,泱国名将,高氏宗亲。他临终前将唯一的儿子交给萧家照顾。”他抬头看了一眼浣沙,“如今这孩子中了剧毒,萧潜在边关打仗,能送他来兰侯府,请动你来求我的,自然只有萧朗一人。”

  浣沙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楚天。凌王两年前以谋权之罪被诛,满门皆受牵连,这种托孤的秘事关系到萧家九族的性命,连萧潜都未曾对她提起半个字,而宇文楚天却了如指掌。

  蓦地,她脑中寒光一闪:“你怎么会认得这孩子?”

  “因为两年前凌王被诛时,我刚好在邺城。”

  这世间岂有那么多“刚好”之事?凌王谋权之事何等隐蔽,泱国的昏君怎么会突然耳目清明发现此事?凌王领兵多年,武功盖世,怎么能轻易被一杯毒酒赐死?这些曾经让浣沙困惑许久的疑虑在这一刻解开了。

  是啊,若是凌王不死,瑄国岂敢进犯边疆;若是凌王不死,昏君何以祸国殃民至今;若是凌王不死,泱国岂会孱弱至此……所以,凌王必是要死的,而且要死在昏君手中,要让忠臣寒心,良将含恨,要让满朝文武百官心惊胆寒,力求自保!

  宇文楚天这一步杀招,太阴狠,太毒辣,但也是制胜的关键。

  时隔两年,他又来邺城。若是冲着萧家而来,萧潜怕是在劫难逃了。她绝不会让凌王的悲剧发生在萧潜身上,绝不会!

  她心思沉虑中,宇文楚天淡然自若地取了一盏白玉杯,手放在杯口处,挥剑将自己的手腕割开,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一滴滴落入白玉杯中。待玉杯盛满了血,宇文楚天才扶起床榻上的小阳,将一杯血喂着小阳服下。

  血入喉,小阳的脸色更见好转。

  “你的血,可以解毒?”她讶然问道。

  “我娘在怀我的时候,曾服用过火莲,所以我的血天生异于常人,可以疗伤解毒。”

  “火莲?苗疆圣物火莲?”

  “嗯。”

  她记起娘说过,她偷盗圣物火莲,是为了救一个人,难道那个人就是宇文楚天的母亲——陆琳苒?

  看出她的惊异,他道:“兰夫人救了我娘一命,也让我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我对她感激至深。所以但凡能为兰侯府做的事,我必会竭尽心力。”

  “原来如此,难怪娘亲说你是故人之子,将你留在兰侯府。”

  “所以你大可放心,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不论我来邺城准备做什么,我对兰侯府绝无恶意。”

  “那么萧潜呢?”她问道。

  沉吟良久,他道:“我说过,但凡我能为兰侯府做的事,我必会竭尽全力。”

  这便是他能给的承诺,若萧潜是兰侯府的乘龙快婿,必定平安无事,若他一心血洒疆场,宇文楚天也有心无力。

  无须多言,浣沙拿出贴身的丝绢缠在他的手腕上。他本欲缩手,浣沙扯住他的袖子:“别动,我帮你把伤口包上。”

  宇文楚天犹豫了一下,便由着她包扎,整个过程他一直看着她,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安静,生怕惊了这片刻的温柔。

  “这半个月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想吃什么就让……嗯,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现在去帮你做。”

  “都好。”宇文楚天站起身来,过快消耗的内力让他漆黑浓密的睫毛氤氲上了一层雾气。他披上一件披风,站在碧纱窗前,看见了正在竹园外向内张望的萧朗。

  “这孩子已经无碍了,你可以抱着他离开了。”

  “嗯,我先把小阳抱给萧朗,免得他挂念。”浣沙俯身将小阳抱在怀里,轻轻抬眸,对着宇文楚天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宇文楚天没有说话,只点头致意。

  待浣沙的身影完全淹没在竹林之中,宇文楚天捂着微微阵痛的胸口,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于我,你永远不必说这两个字。”

  接下来的几日,浣沙每天都会早起给宇文楚天准备各种补气养血的补药,虽然她明知道宇文楚天的医术高明,根本用不着她多此一举,可她还是每天都会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心底隐隐的愧疚感。

  不觉间,时日悄然溜过,宇文楚天住在兰侯府已有一月。一日,萧潜还朝的消息传来,向来独守清净的兰侯府也难守清净,一大清早下人们便被总管招呼起来清理院落。

  明心也早早抱着崭新的衣裙跑来为她穿衣打扮。见她脸上没有一点喜色,明心不解地问道:“小姐,萧将军就要回朝面圣,怎么一点都不见您开心?”

  “有什么可开心的?他没有班师回朝,代表他很快又要离开。”

  “如今我们与瑄国修好,边疆安稳,萧将军很快就能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她苦笑着摇头。

  许多男人都喜欢说:男儿志在四方。萧潜最常说的一句话却是:踏遍四方疆土,我心只在一处。只可惜,国主无能,即使有再骁勇善战的将军都是枉然。心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注定要踏平四方疆土。

  明心见她不说话,也没再多言,小心地为她穿上衣裙。裙色淡紫,银丝刺绣,里绢外纱,纱裙飘逸灵动,绢丝细软轻柔,贴在身上特别舒适。

  这么精美的衣衫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为她选的。

  虽为母女,可娘亲的心思她总是猜不透。分明是对她和萧潜的事情那么热心,为何偏偏反对他们的婚事?如果是因为萧潜是个命悬一线的将军,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断绝来往,非要这么拖着?

  明心为她梳妆打扮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发现浣沙直直地看着她时,她才有点委屈地回道:“夫人说一定要好好给您装扮的。”

  “已经很好了。”

  明心无言,兰夫人的声音接道:“萧潜一早就派人来送拜帖,说晚上要来看你,我留他吃晚饭,算是为他接风。”

  浣沙回身,见兰夫人满面温和的笑意,也笑着点头:“让娘费心安排了。”

  兰夫人双手替她拢着长发,轻轻抚过发丝:“沙儿,娘只希望你过得好。”

  她自然明白娘亲疼她,可她不明白娘亲如何打算。既然今日萧潜会来,她便索性问个清楚,也好给萧潜一个交代。

  “娘,如今我的骨病治好了,我和萧潜的事,您如何打算?”她问道。

  兰夫人不答,反而问道:“你对萧潜是真心的吗?”

  她被问得一愣:“娘为何这么问?”

  “沙儿,娘知道你的心思,这几年都是你帮娘打理侯府的账目,你自是知道我们侯府的情况。朝廷因连年战乱,国库严重亏空,不再给我们俸禄……侯府已经多年入不敷出,都是靠变卖首饰和古董勉强维持着。你懂事,一心想为我和你妹妹考虑,可是沙儿,不管萧家给多少聘礼,我都不会卖女儿的。”

  她笑着握住兰夫人的手,坚定有力:“我想嫁给萧潜,不是因为萧家有权有势,是因为萧潜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真的吗?”兰夫人直直地看着她无喜无忧的眼眸,“若他不是出身萧家,只是个随时可能战死沙场的普通将士,你还会愿意嫁给他吗?”

  若萧潜只是普通将士,若萧潜褪下身上所有的光环,若兰侯府不是仰仗萧家,那么她可会如此自然而然地接受他?她第一次如此问自己,却忽然发现她根本不知道答案。

  毕竟她认识萧潜不足一年,与他相处的时日更是少之又少,萧潜于她,避开身家权势不谈,便只剩下一颗赤诚以待的真心,而这颗真心对她而言,并不是割舍不下的。

  那么她想嫁给萧潜,究竟是因为她真心喜欢他,还是因为他的身家权势,因为他的真情?她有些糊涂了。

  然而,她心中糊涂,面上却坚定不移:“娘,您放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嫁给萧潜,是最好的选择。”

  兰夫人沉思良久:“罢了,你向来思虑周全,婚姻之事便自己做主吧。不过,娘还想劝你一句,婚姻是终身大事,你千万要为自己多考虑。”

  “嗯,我会的。”等了这么久,她终于等到母亲点头,她应该欣喜,可镜子里的她怎么笑得如此清淡?为什么她的脑中会忽然闪过宇文楚天孤立山巅的背影?

  忽略心念的微动,她对镜浅笑。

  眼前的菱花镜里正映着她娇美的容颜,那边的墨竹园却传来浣泠的悲泣声:“宇文楚天,你骗我!你分明喜欢上她了!”浣泠的悲泣声并不大,但因为距离近,隐约可以听到。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我姐姐?我明白了,你和她有了私情,所以合起伙来骗我,说什么鸳鸯丝帕,说什么招蜂引蝶,都是糊弄我的!”

  闻言,浣沙和兰夫人均是一惊,急忙赶去墨竹园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