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除了剑术之外我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幻术和用毒术了,因为祭刹说过必须在我真正理解悲伤后才可以练习剑术。对我来说,纵使习得了灵活的技艺,如果不懂得杀手的意义同样是徒劳。所以那一年,祭刹带着我走出了樱花祭林,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杀手的意义,他说,这是宫主下达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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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刹和我穿上黑色的长袍,戴上斗笠,顶着樱花祭林里的狂风,慢慢地走向樱花祭林的出口。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我们身后是漫天飘零的樱花碎,恍惚中听见祭刹说,这是一种明媚的忧伤。
在樱花祭林的出口处,有一塘碧荷,微微的风吹起,碧荷叶潇潇洒洒的从这头摇曳到那头。碧荷塘旁两只纯白色的独角兽正低头吻水,一边的女子提着紫檀木桶往一只独角兽身上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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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子有着和我一般的年龄,眉目清凉,长发披肩,白衣胜霜。一身纯白的霓裳,忽然间,倒映出她绯红的侧脸。她是朱雀宫的宫女,在祭刹来到樱花祭林之前,一直照顾着祭刹的起居。
之落,都准备好了吗?祭刹冷冷地对她说。
祭主人,都准备好了。她怯怯地抱着一个黑色的包袱跑到祭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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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这是你要的长剑破诀。
之落,退下去。祭刹接过包袱,拿出破诀,然后交给我。我看着这柄通体血红的长剑,说道,我还没学习过剑术,给我剑是徒劳。
祭刹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理解到悲伤。
破诀,长剑,经过一百天的玄铁打磨,一百天的红莲汁浸泡而成。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耳畔徐徐飘入之落的碎语。
之落似乎很懂得剑器。
长风,短剑,经过九百九十九天的寒冰打磨,九百九十九天的雪莲汁浸泡而成。此剑至阴至寒,只有与之有相同心境的人才能驾驭。
之落看着祭刹腰间的短剑默默地说道。
够了,之落。我们要上路了。祭刹忽然说道。
我和祭刹骑上独角兽,扬尘而去。我回过头来,看着碧荷塘旁的之落,像极了开盛的莲花。我肯定那会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我和祭刹穿过樱花祭林,越过茫茫人潮,到达了隐罗帝国的皇城诀风城。
诀风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弥漫了整个街道,我和祭刹牵着独角兽渐渐隐没在人潮里。
祭刹和我驻脚到一家偏僻而冷清的客栈里,三三两两的人在不停地穿梭,我们找了一方木桌坐下,祭刹向店小二要了一壶清酒和一盘热牛肉,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一阵风吹过的时间,店小二已端上来了清酒和热牛肉。祭刹拿过酒,斟满,饮尽。
我提手拿酒,却不曾想被祭刹喝止住。你还小,酒这东西最好不要沾。
一会儿,不大的客栈内飘荡起一个醉汉的闲言碎语。
他奶奶的,店小二,老子要的热牛肉怎么还没端上来?
客官……你……可没要热牛肉啊!店小二慌张地跑到醉汉跟前,弓着身子。
不可能,你小子不要唬我。我可没醉,知道么!说着,抡起衣袖准备狠狠揍他一顿。
正当他抬手之际,祭刹已掠过我的视线,抓住了他的手,并回过头来,示意店小二离开。
你他娘的,多管什么闲事!
我只想安静地喝酒。祭刹冰冷的口吻,如同寒夜的荆棘,锋利且冰寒。
此时,客栈的老板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牛肉走到醉汉和祭刹面前。
两位大侠,请高抬贵手,小店薄利经营,实在受不起打斗,这盘热牛肉算是我请客,请两位客官消消气。客栈老板一副媚颜。
好,今天大爷我就给你个面子。醉汉接过牛肉,转身坐下,大肆喝酒食肉。
祭刹面色阴暗,缓缓地坐下,提手重新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突然,一声惨烈的哀鸣划破僵硬的空气,刚才的醉汉双手正捂着不断喷血的嘴巴,朝着我们不停地哀嚎,只需一会儿,他便倒地僵死。
我从模糊的余光中瞥见祭刹嘴角微微上翘,我肯定那人是中毒暴毙而亡,而施毒的人就是眼前的祭刹。可是我不明白,祭刹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毒。
祭刹,他是你杀死的?
对!祭刹轻轻的话语中充满了杀气。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祭刹杀人,可是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杀死他,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不屑与傲慢。
我后怕得抱住自己,空洞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光彩。
客栈里的人惊愕的呆住了,没人敢说话。
祭刹带着我从他们的视线里缓缓消失掉。
夜晚如月华倾城而来,淡淡的月光爬满了整座皇城。我感到此刻的皇城温柔如水。
祭刹坐在宫楼金黄色的琉璃上,莫然无声,月光打下一层薄薄的霜,映在他孤傲的脸上,映在他瘦弱的身上,映在满目流转的琉璃上。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悉数他的发迹。
渊奂,还记得我们出行的目的么?
记得。
那现在我要你单独去杀死某个人,你能做到吗?
我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凡杀手只有能和不能两种选择。现在,你怎么选择?
能。我脱口而出。
还记得今天遇见的客栈老板么,我要你杀的人就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
作为一个杀手,只有服从命令。没有多余的解释给你。记住,杀他的方式必须是长剑刺心!
嗯。我恍惚地答应道。
祭刹微勾起嘴角,以后你会明白这一切的。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卷羊皮纸给我,这是客栈的地图,上面用朱砂印出来的地方就是客栈老板的寝卧之室。你要做的就是潜入与刺杀。
我看着被月光打磨后的祭刹是那样的干净,没有半点血腥的味道。冷峻的脸似乎把时间都抽离开了。
手里的羊皮纸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风吹得瑟瑟作响。我摸着腰间的长剑,感概万千。杀手,究竟意味着什么?亦或是听命的傀儡。
一个人来到客栈门外时,夜已深得莫不可测了。我纵身一跳,飞上了客栈的青瓦,鳞次栉比的瓦片,昭示着即将流逝的生命。
我以极快的速度在瓦片上移动,就像我在樱花祭林里躲过每一瓣樱花碎一样,毫无声息。我拿出羊皮纸,根据上面标记的朱砂印很快找到了寝卧之室。我看着纸窗内还透着淡淡灯色,暖暖的像阳光。
我的右手握住长剑破诀,只是轻轻一挥,便划开了木门。第一次感觉到破诀是如此的锋利,没费丝毫的力气便把木门拆破了。
屋内的人正在清算账本,见陌生人突然夜闯入门,惊慌得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烛台,火焰迅速爬上账本,进而是木桌,然后是纸窗。
他慌不择路,大声地叫喊。求求你,别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用破诀对准他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刹时,哀求声消失了。我拿下头上的斗笠,茫然地看着一地的血色,道不出开心,道不出难过,我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害怕,没有颤抖,一切如初。
在明明灭灭的火焰中,我看到了他的脸,依旧是那一副媚颜。可我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已渗出了冷汗。
我收好长剑,转身,看见店小二正呆站在门口,惊讶的嘴巴久久没能闭合,于他而言,我或许只是一个孩子,可是同样会杀人。我从他身边擦过,想静静地离开。谁料店小二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我刺来。
只听“啊”的一声,我的黑色长袍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色。此刻,我正背对着他停住了脚步。
回过头,我看见祭刹用短剑刺破了他的喉咙,大片的血溅到了我的黑色长袍上。我知道,又流逝了一个生命。
为什么,你不杀死他!祭刹阴冷的口气,好像要吃掉我。
因为我不想滥杀无辜。
你差一点就没命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祭刹的神情。
作为一个杀手,如若连自己都不能保全,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祭刹提手拿起短剑长风,在我的脖子上划出了血色的伤口。
那是对你仁慈的惩罚,记住,杀手是无情的。祭刹对着我,失望地摇着头。
我被眼前的事吓哭了,泪水沿着脸的轮廓淋湿了面颊。
忽然,天穹拉开一帘雨幕,下起了倾盆大雨。
祭刹望着黑蒙蒙的天穹,雨水无情地打在他俊俏的脸上,像是一种心碎后的哭泣。
他低下头来,朝我眯着眼睛笑着说,渊奂,下次哭的时候要躲在雨里。我第一次觉得那是祭刹开心的笑。
一旁的大火恍若一只猛兽,不断地吞噬着周围的回廊、房屋和尸体。烟雾缭绕,在这座静悄悄的客栈里,燃烧的是一股股不可名状的孤独。
杀手的意义我开始渐渐明白,冷血和无情是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