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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半路惊魂


说来这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怎么也不为夸张的,尤其是那大将功成,要死的人则更是难以计数。打仗就是要死人的,更何况是打大仗,而且很多时候还会让人死得很痛苦、很难看,或者让人带着一身的创伤却暂时死不了。

当英乔小心地行走在西去的路上时,触目惊心的皆是那还没有来得及掩埋的尸体,而且仔细看那些死相:有残肢断臂的,有五官不全的,有脑肠浆血流了一地的,更多是尸首分了家的……总之,直让人惨不能言,惨不忍睹,悲号之声更是让人惨不敢闻。

当她看见那些三三两两的从西面退下来的楚军伤兵时,她那软弱、恻隐的心思再加上她医者的本能,使得她就很想去帮助他们,这些楚国兄弟也是她自己的兄弟,再说这些创伤也未免就不和她的韩郎无关。可是楚军中有的是随行的军医,可是她也还得走她自己的路,她还想着怎么也要见上她的韩郎一面,哪怕就轻轻地抚摩一下他坚毅的面庞,都快三年了,他一直音训全无,虽然她也一度坚信她值得坚信的东西……她一个人表面上也坚强得很,而背地里竟是快要把眼泪给流干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前没认识他时不一样也过来了嘛,怎么平常时候还说丢魂就丢魂呢。

此刻的她也显得,这兵荒马乱、血腥四溅的,说不定就要出点什么岔子,可是,她真的等不及了,一路上都没舍得停下来吃点东西。

然而这天下午,她终于被一小队打身旁经过的楚兵给拦住了。

他们突然要她停下来并搜她的身,仍旧着一身男装的她于是便暂时忍下了,她早已经不似从前那样看重这个了;结果他们自然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翻到,可是他们却获得了意外的惊喜——他们居然真的就摸出了她的女人的身份!她有些后悔了,可是不让他们搜身似乎更难办。这些项羽手下的乱兵本就没有什么纪律、约束可言,杀人都如同儿戏一般,因此谁只要犯到他们手上,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于是,这些家伙们便开始大笑着、猥亵地包围起她来,自然是不想轻易放过她的。就她的这一身装扮,他们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将她视作一个奸细给抓起来;或者大家本就心知肚明,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借口。可是她英乔也不是吃素的,她自信还可以对付这一帮家伙,再说她从前也是混江湖的,所以这偌大的楚军阵营中肯定有很多大人物也是她所熟识的,只是自秦乱尤其是她嫁给韩信且生了他的孩子之后,这又已多年间没有过来往,一时间很多人恐怕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了吧。

“走,快跟军爷们去营里快活会儿,哈哈……这小娘子啊!生得还挺白嫩,军爷我一起头就看出来了……是不是想夫君、出来找他了,哈哈,快跟我们回去吧……”这样便调戏开了,只是还没说两句就有两个家伙上来要扯住她。

“放开,我就是这本地人,小心你们的脑袋……”她竟忍不住气忿道。

“呵呵,本地人?”

“听不出口音吗?我是出来找我家孩子的,几位大哥就行行好,让我过去吧!”她还是服软吧,不过凭她的经验,软的硬的都无所谓,她肯定是难免要跟这帮臭家伙们动手了。

“找什么孩子,这到处都是些死人,小娘子你就不怕吗,还是跟哥哥们回去吧,哈哈哈……”说着又要上来硬拉。

“放开我!我家孩子他爹可厉害着呢,你们别玩火!”她特别的不耐烦,她情绪似乎很反常。

“咦——?玩什么火?哼,孩子他爷爷来了也白搭……”不跟她废话了,“我他娘的看你就像奸细,兄弟们快把她拿下!”那个骑在马上的小头目突然狠狠地说道。

她也急了,当他们又上来欲裹挟住她时,她竟飞起一脚,就把两个家伙踢翻在地。

“哟——,还他娘的有两下子,肯定就是个奸细了,兄弟们,快把她拿下……”说着他们就拔出刀剑逼向了她。

她也气得紧,但又怕闯祸,于是就趁马上那家伙一个不慎将他打翻下来,她便夺了他的马而去。可是这四野到处都是楚兵,那些家伙们在她后面一面紧追着,一面就大喊着“抓奸细”、“抓女奸细”。结果就引来了大群的楚骑兵,最后还没跑出多远,他们将她包围住,眼看着她就这样陷入了绝地。

就在他们向她步步逼近的时候,她仍报着一线希望大喊道:“我不是奸细,真的不是……求大哥们放过我吧……”她居然都快哭出来了,可是无济于事,徒惹一顿笑话。

既然这样,他们就把她先拿下捆上了,可是她打伤了人,这罪过就不轻。看样子是没她的好果子吃的,再说这时候的楚军早就杀人杀出了瘾来,而且这楚军人员混杂,不独是楚地的人,是不希罕问出什么青红皂白的。

他们把她拴在马后面就这样牵着走,看来凶多吉少,她可是真的非常后悔自己先前的冲动和卤莽。而此时,最让她牵挂和放心不下的莫过于她那拜托别人照看着的孩子和老爹,更有她那十分想念的夫君:他到底在哪里啊,他要是就在附近该多好啊,可是他怎么就斗不过项羽呢……就这样想着想着,她竟真的难过得大哭起来……

她的那委屈的大哭声顿时便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一旁的楚兵又都开始拿她取笑。事有凑巧的是,这时候一位将军模样的人正好打她身旁经过,他突然也很好奇,于是就勒住马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哦,奸细,还是个女的!于是这似乎是有些同情心的将军就让她暂时停下来,并上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几乎就是在同时,他们两个竟奇迹般地认出了彼此——是他先惊喜地喊了出来:“呀!你莫不是,英……”

“啊——!你是钟离大哥吗?”她似乎果然没有看错,这一下,天赐予救命稻草的她,就禁不住开始兴奋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妹子,让你受苦了!”说着他就赶紧下了马,亲自去为她松绑:“哎呀,你看,这些家伙们都是些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让妹子你多受惊了……”

当钟离昧给她解开了那紧紧捆着的绳索时,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她竟一时激动得拥入他大男人的怀抱中放声地痛哭了起来。这一下,可引得那些家伙们更乐了,而大汉钟离昧这一来也让她整得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起来,这女人家啊,真有意思!

“看什么看,这是我妹子!亲的!都赶紧滚蛋,老子还没要你们好看呢!”钟离昧对那些家伙们骂道,他从前可没骂过人。

当钟离昧把英乔带入到自己的军营时,她才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的钟离大哥,她知道这钟离昧是最仗义和明事理的。

“哈哈,这韩老弟可真有福气,可惜我们兄弟而今只能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啊……不过,我钟离昧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韩老弟的志气跟才气,妹子尽可放心,这天底下的英雄们就算都死光了,我家韩老弟也不会伤一根毫毛,哈哈……”

“我就是想见他一面,这都快三年了……”她又忍不住说道,她都没好意思说她在彭城的确是见了自己的韩郎一面的。

“哈哈,妹子,我懂!我懂!想当初,你嫂子一个庄稼妇几个月不见我,还会想得慌呢!其实啊,这男、女都一样,我这在外面有一日没一日的,也挂念她跟孩子啊……就是,我这会儿还真没脸去见她了……”

“哦,男人家有个三妻四妾,有啥大不了的,钟离大哥别往心里去!再说,这也是大哥你多年拼杀应得的,嫂子也会理解的……”也不须细寻思,她嘴上只能这样说。

“嗯,不过这韩老弟恐怕妹子你这一时还真不容易见上,现在我们两军正在交锋,等过些时日大哥再帮你想想办法吧……还好,这韩老弟如今可是他汉军的大将了啊……呵呵,今非昔比啊,没想到这才不过分别一年多……”

“啥大将不大将的,我跟孩子就盼着他好就成,真的不愿意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许还会结出很多仇家来……”她说的是心里话。

“嘿,这韩老弟恐怕真不会这样想吧,我看他是志在封王啊……可真难为妹子你跟孩子了……如果不是我不能辜负项王,我还真情愿到韩老弟帐下为他效劳呢……我们兄弟联手打天下,肯定就没他刘邦的份儿了呵……”

“士为知己者死,这就是你们大男人啊!谁又不希望能富贵及身、扬名后世……”她最后感叹道。

自然,钟离昧也把从前韩信在项王帐下的一些事情讲给了英乔听,她听得忒提有多仔细了。她向来就知道自己的夫君是绝不甘心一辈子寂寂无名的,这次印象便更确实和真切了。不过,凭借她女人的那敏锐的直觉,她又分明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她又一时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她竟莫名的失落起来。最后,她也竟突然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韩郎会不会已经把自己给忘了呢?不可能吧,可是又比如像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他先前如此急于公利,但不是最终仍将君位留给了自己的儿子么?这是一个破坏了规矩的人,也是一个不能作寻常观的人。

也许,她是多虑了,她的韩郎的那目光曾经是那样的清澈和深情。她一辈子都不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