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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因祸得福


韩信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追随刘邦,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总之他对项羽是失望透顶了。新的希望总是诱人的。

不过在临行之前,他倒还想着去看看那虞夫人,而也正因为她,韩信才更觉有必要走到项羽的反面去。后来,他在她的营帐外面徘徊了半天,也终于没有勇气去向她辞别,因为他惟恐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以至好言好语地挽留自己,甚至再许以一官半爵,他就受不得别人的好。

最后,他终于头也不回地策马向西而去。“总有一天,你会我是的”……

“报……大王!今日清点人数,逃众三百零七人,郎官以上七十人!其他诸侯各军逃众亦不下千数,据称他们多是向西追随汉王刘邦去了!”属下如此向项羽报告。

“都是群小人,本王懒得跟他们计较!你们说这刘邦他有什么好的?本王就是要让章邯把他看死,等着吧,这群小人还得回来!”项羽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

这时候“亚父”范增也在一旁,他对项羽道:“籍儿,老夫看你帐下这执戟郎中韩信,是不是也跑了?”

“正是,亚父!等着吧,这小子也早晚得给我回来请罪!”

“不!籍儿且不可掉以轻心!老夫观韩郎中此人非比泛泛之流,其姿貌雄奇,志意廓然,人莫能测。你既不能用他,不如索性杀掉他算了,以免后患!这也是当初公叔痤谏魏王之言!”

“呵呵,亚父多虑了吧!这韩信确是通些兵学,不过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是籍儿你没给他施展的机会,飞龙若不在天又怎么显出它腾云驾雾的本事呢?鲲鱼若不在海又怎能验明它潜跃遨游的能力呢?所谓风从虎,云从龙,若韩信果有经天纬地之才,亦当真幸遇良君,籍儿你那时后悔便也晚了……而今不过举手之劳……”

“可是,这小子也追随帐下这些时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杀之无名,这若是说出去,岂不是要寒了兄弟们的心……”

“籍儿且不可妇人之仁!”……

结果范增的话还是被项羽搪塞过去了,项羽既然不识韩信之才,自然也就没有道理忌讳他。公孙鞅当年就很自信地对公叔痤这样说过魏王杀不了他:“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

若仔细说来,这个刘邦也是有几分血气的,虽然他家世代流氓出身,可还是仗着自己的那点胆气、豪气、意气成了大家公认的领袖。当然刘邦的慷慨、厚道也使他颇有人缘,刘邦的左腿上有七十二棵黑痣,这常被人看作是天生异质,而他自己也是这样自许的。尤其他平生竟倜傥有大志,他曾经去到个秦都咸阳,据说他还曾见到过秦始皇的皇皇车驾,他当即喟然叹息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所以令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才能的人也不能不对他高看几眼,屈身与之结交。他的岳父吕太公是这样,所以才不惜倒贴不钱来把女儿嫁给了落魄中的刘邦;萧何等人亦然,刘邦要押送丁夫们西去关中,县里的官吏们都奉钱三百,却惟独萧何是五百,而且他还经常袒护刘邦。

不过,当初在县里做主吏的萧何、曹参等,无论是智略还是勇武之才都胜他人远甚,而他们之所以愿尊他一个小小的亭长刘邦为头领,主要还是怕起义不顺利,这样秦军追究下来,必然第一个要杀、要遭灭族的就是他刘邦,俗语道“出头的椽子先烂”。然而天道也正是如此,风险越大机会也越大,酬报自然也一样。

尤其,刘邦对于项羽故意打压自己是非常不满的,他原有的十万部众也被项羽支解掉了大半。不过,按理说他本来就是个破落户本身,能混到诸侯王的位置上就已经算祖上有德了,可他竟很不满足,想来也是一个心有不甘、贪心不足啊。他想趁项羽大军回师之际报复他一下,可是却被他手下的周勃、灌婴、樊哙等猛将劝止住了,而最明达事理的萧何更是劝他要忍一时之小忿,只等将来条件成熟之时再凭借巴、蜀丰腴之地一举席卷三秦不迟。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这刘邦算暂时把心安定下来了,并把萧何封为了自己的丞相。

刘邦在与张良依依不舍地诀别的时候,就厚赐了张良黄金百镒、宝珠二斗,而这些最后却都被张良送给有功的项伯等人了,以进一步收买人心;张良还让在刘邦去到汉中时把半道上的栈道尽行烧毁以扫除项羽的疑心,并且如此还可以防止其他诸侯突入汉中,刘邦于是就照做了。最后,虽然项羽只给了刘邦三万人马让他带往汉中,可是楚军及其他诸侯军中因倾慕刘邦而愿意追随他的人,也有好几万人,而这韩信就是他们其中不怎么起眼的一个。

纵横数千里的茫茫秦川,去到汉中的这一路的确辛苦。这时候已经是四月,放眼望去,四野中正是一片欣欣向荣,韩信的心情顿时也舒展得多了。他又怎么能少得了挂念别后的骄妻英乔,都一年多了,他只是觉得实在没有颜面回家,哪怕只是在家中简单地呆上几天,他更怕因此而消磨了自己的意志。这种不堪的境遇,他的内心因此格外地痛苦起来。

不过,想来她一定让他做爹爹了吧,真想不到,他韩信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呵呵,他青春、肃然的脸上又不禁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对于韩信投奔刘邦的事自然张良并不晓得,所以他也并未跟刘邦提及过韩信,张良走得也实在太匆忙了。结果,韩信到了汉中之后竟被分派做了一名负责接待和外事联络的连敖,官职不算低但更不高,因为他看上去太过细弱了,不过长得也够白净体面,别看个子高高的,带兵打仗应该不行;尽管他一再声言自己深谙兵法,可是没有功劳就休想当将军。不能不说这真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悖论,看来他还须奋斗二十年才成。

不过,这说起来倒也没什么,他可以忍耐,破格的希望一定会有的。只是他到底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初来乍到,难免有些心神恍惚。然而也正因为他的这份粗心,险些就从此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话说他刚到汉中做了连敖的第二个月,他负责代转的一封重要书函竟然不慎在他的营房中遗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一下可闯了大祸了。结果按照当时的律法(沿用苛酷的秦律法),相关人员十三人都要一起被问成死罪。

此一着让韩信的心是彻底地凉了下来,他本来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所以逃跑的机会也慢慢丧失了。而恰巧能说上话的张良先生也不在,而他又几乎没有其他熟识的说话管用的人,所以在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的情形下终于被拉上了血腥、无情的刑场。

难道这真的就是他韩信一生的命数吗?难道他与那一颗颗孤星的感应都只是自欺欺人吗?难道他的一生就只是注定了虚无、注定了可笑吗……他于是开始自嘲地放声大笑起来,然而他内心还有那么多的不甘。

而其他人哭都来不及。

“卡——”,一颗人头瞬间便落地了,那鲜血足喷出一丈多远。

“卡——”,又一颗人头落地了,这一回韩信的脸色彻底变绿了。

“卡!卡!卡!”同案的十三人中已经有十二颗人头落地了,最后的一刀就该是他韩信了,因为他正是主犯。

大约是刽子手看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个了,于是就不免放慢了节奏,他喘了好一阵粗气后,方才大声对绝望已极的韩信道:“兄弟别怕,看你是条好汉,咱爷们儿就给你来个痛快的!”

韩信于是就忍不住转过脸来细瞧了那刽子手一眼,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他正好认识,此人名叫夏侯婴,据说是汉王刘邦的老相识,已经五十多岁,从前是沛县的小吏,也没少帮助过刘邦,所以这刘邦很是敬重他,尊他为滕公。

倏忽之间,韩信的头脑中突然就生起了一线希望,他于是站起身来大声对着那正骑在马上路过的夏侯婴喊道:“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何故却又要斩杀壮士?”

这夏侯婴一时听得不够真切,但韩信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勒马来到了韩信跟前,他的个子不算高,但显得很有精神:“小子,你刚才喊的什么?”

“回大人,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何故却又要斩杀壮士?”韩信居然扬起了脖子,一副非常从容的样子。

“哦?”夏侯婴上下打量了一下韩信,他倒真觉得面前这个年轻小伙很是器宇不凡,于是他又小声地问道:“小子,你何以知汉王的心思?”

“眼下山东必定再起干戈,霸王依恃勇力又焉能服人,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定。汉中、巴蜀地僻,又焉是汉王这样的真主久居、无虞之地?即使汉王自己答应,将士们也不会答应,而且……”

“好小子,看来你对当今天下大势很是关切,说下去!”

“我若为汉王计,何等到他人来攻我,我自当伺机提大兵一匡天下耳!解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回答的倒也不失巧妙。

夏侯婴颔首不已,韩信话音才落,他接着便对刽子手道:“莫急躁,待老夫去向汉王回复过再说。”

“小子,今天算你我的缘分!”他最后向韩信摔下一句话,便迅疾打马而去。其实,这也是他的一种私心,不独是他真正欣赏韩信,他正可凭此机会在军中做几只“活眼”。这就是做人尤其做官的智慧。

等到那滕公一个时辰以后回来的时候,这韩信的命不但被保住了,而且他还被提升做了管理粮草财帛的治粟都尉,这个官职说来已经不算低了。不过这也正可见出滕公并不真正了解韩信,只是他见韩信头脑比较清晰而已。

对于一个成功的人来说,努力固然重要,但有时机遇也不可或缺,不过机遇本身有时也是自身努力的一部分。英雄还当有英雄来赏识,而也正是韩信在治粟都尉的任上,他才终于有幸结识了自己那最为难得的知音——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