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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女鬼的来历


虽说尸体拉不回来,家里也一样设了简单的灵堂。昨日喜事、今天丧事,前来吊唁的人除了感叹紫云命苦无福,其它都不知说什么才好,男宾们陪着何家老少爷们叹气,女宾们陪着何府太太小姐流泪。

丧事与昨天的喜事一样办得十分奢华。且不说其它,全京城的纸钱都被买尽了,整个何府烟雾缭绕,虽说来宾带来不少,可更多的是何府买的,还有纸人纸马什么的,都是挑的最贵的。且不说一个不得宠的女儿的丧事能这样大张旗鼓的操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就是这钱的出处也让我够惊讶不已,何太太花的居然全是自己的真金实银。当然,我姐姐曾表示要拿钱出来,不过何太太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的嘴半天都没能合上。这真的是何太太?不仅大度,而且大方了。如此性情大变到底是何原因?难道仅仅是因为死了一个女儿?这个不大靠谱的想法被我立即否定了。由于身份原因,我也不方便溜到太太身边探听实情。本想问问紫雪,可这丫头伤心得昏天暗地,我问她妈怎么变大方了这个问题,实在显得不大地道,考虑再三,决定将八卦之心尘封。我应该相信人性本来就是善良的。

在何府呆了半到半夜才能回来,这还是何太太体谅我大病初愈才格外开恩的,否则以我家与何府的契义,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要走。

回到家我倒头就睡,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这样没规矩和不讲究我自己都十分意外,照理说我也没有这么困啊,就算不想与大家一起吃宵夜,我也该洗洗再睡,不用李嬷嬷说,我自己也觉得不是大家淑女的行径,明日李嬷嬷的一顿排揎是免不了的了。

我在梦中叹着气。大约是我懊恼太过,我忽然发现我又离魂了。展眼去看,并不见龙三的身影。我就知道这家伙等不及我,先走了,但心中却不禁不甘,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笑靥如花。其实说陌生又似乎有点这妥,因为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小蕾,你不认识我了吗?”女子微微地笑着。

这淡然从容的态度越发让我感觉眼熟,可是我却叫不出她的名字:“你是……”心里也好生奇怪,难道睡着了脑子都变笨了,向来我记性是最好的,怎么这会子就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女子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她用手中的扇子遮着半个脸,轻轻笑了一声。

“你是女鬼!”我恍然大悟,说完又觉得后悔,这说法是否太不客气了?仇人相见本应份外眼红,为何我对她却无一丝真正的恨意?反而有一种解脱之后的轻松?

女鬼没有因为我的称呼而生气,依旧笑意盈盈:“我叫乐欣。”

“乐欣?”我低声重复,没想到她有这样好听的名字。

女鬼点点头:“小蕾,我是专程来向你告别的。我知道你生气的是我抢了紫云的身子,并不是与我个人有什么恩怨。你是个热心的孩子。”

我不禁害臊:“是过份热心了,更是自不量力。”

乐欣握了一下我的手:“这正是善良之心啊。世人若都像你这样,又哪有仇怨?其实我没有害紫云,反而成全她做了鬼仙。这一切想必你也已从缀霞仙子那里知道了……”这一说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她的消息倒很灵通,是谁告诉她的?她已感知了我的心声:“因为劝服不了你,不得已才出了许多下策,让你从中受了不少委屈。不过,你放心所有的误会我都与何太太、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等解释清楚了。她们现在都知道你是受了冤枉的,就连前几****生病她们也都知道是我做的手脚,以后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也不妨这样回答她们吧,免得又生事端。”

我这才明白为何何太太她们今天没有对我表示厌恶,原来是她已为我平反了,显然我立即从害人者又变成了受害者。同时也明白了何太太这样大方的原因,必定是女鬼要她这样做的。女鬼一时的义举,倒成全了许多游荡的孤魂野鬼,既能饱食一顿,还能顺手捞点银子。当然,这些银子说到底也不是何太太,都是乐欣当初狮子大开口,从陈家弄来的。看来她是早有预谋,何太太虽然肉疼,但比起养只鬼在家里,还是选择了花钱消灾。我对乐欣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

“你与陈家到底是何恩怨,为那些人就魂飞魄散,值得吗?”我为她可惜道。

乐欣非常肯定:“当然值得。你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如果知道了,也会认为我值的。”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讲述自己的痛苦了,以后再也不会讲,也没有机会再讲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光阴如梭,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呢!”

我已经说过了,我叫乐欣。如果不是当年因为横祸早死,我如今大概还过着衣食无忧的幸福日子。我家虽然小门小户,却也书香之家。父亲是典型的书生,三榜进士,在通州府做个七品知县。官不大,可父亲为人正直清廉,又善断案,官声很是不错。母亲温婉贤淑,能诗善赋。两位大人膝下除了我,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儿女双全,父慈子孝,谁不羡慕我家?积善之家理应有善报,却谁知道出了我这不孝之女,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若不为父母兄弟报仇,我就算再入轮回又有何面目见人?

这一切,都拜我父亲的上司、时任知府的陈赏陈季识所赐。

虽说上司,陈知府的年纪却比父亲要小十来岁,但是他得中早,官运又好,还颇有才能,升官是迟早的事。不过因为是同一恩师,又是同乡,平时他对父亲很客气,一直以老世兄呼之,而不称官职。

自然,我也不得不提一下陈太太。陈太太是陈知府在家时就娶下的,为人十分热情,随同丈夫在外,竟然能遇到同乡之人,自然十分高兴,隔三岔五便请我母亲过府叙谈。这一叙谈才知道,陈夫人的娘家竟与我母亲都姓钱,细论族谱,才知道原本是一家人,按辈份排我母亲是她的姑姑。只因当年陈夫人的祖父举家搬迁到外镇去了,所以大家并不熟悉。虽然很少往来,但千里之外无异亲人。就这样两家成了通家之好,闺阁之中尤其热络。陈夫人将我看成幼妹,关爱有加。而我也颇爱这个知书达理的大姐。

熟悉了我才知道,陈太太比我也就大七岁。外人看来幸福无比,她心中却常怀不足。虽然成亲已有几年,除了两个女儿却一直没有儿子,这于她十分焦急。在她看来,丈夫年青有为,娶妾是迟早之事。为此事,我母亲没有少安慰她,并且陪着她四处访医问药,求神拜佛,可惜都没有成效。但因为此事,她与我母亲之间的感情更加好了,待我也越加真诚。闺阁之中如此紧密,父亲与陈赏便也相处越厚,背人之处,陈大人一直以姑父称我父亲。我父亲推托了几次,便也坦然受之。渐渐地这称呼也暴于人前。

一来二去,通州城中人人知道,我们两家是至亲。有了陈赏的庇护,我父亲的官也做得顺风顺水。既然认了亲。两家人也不再避讳,逢年过节常在一处团聚,亲热之处甚于骨肉。陈赏颇有才识,我弟弟得他提点,刚满十三岁便以第一名中了秀才。儿子光宗耀祖,父母脸上更有光彩,对陈赏也感激在心。而陈赏夫妇更于人前人后多次夸奖小弟,话里话外都以小弟为荣,两家关系自然更加和睦了。

这样过了有三四年,转眼我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一个人在此时对我的婚事表现得分外热心,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那就是陈赏。只是他热心的目的与我父母正好相反,我的父母是想我早日订亲,而他则巴不得我嫁不出去。表面上,他与我父亲一样着急,甚至还为我介绍了几个人家;但每次亲事要成之时,他又找出种种理由打消我父亲结亲的意念。

常言道,关心则乱,我父亲爱女心切,断案虽有一套,在我的婚事上却没有一点主见。母亲贤良淑德,自然也以父亲的意见为主。他们眼中向来只见良善、未见丑恶,哪里猜得出陈赏的险恶用心?

过了几年,我已蹉跎到了十八岁,在通州这个闭塞的地方俨然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渐渐地鲜有媒婆上门,说的人家也自是与以前的不能相比,父母更加看不上了。这时候他们很后悔,当初不该全听陈赏的,错过了良缘。但是后悔归后悔,却没有一点怨恨,毕竟人家只是参考,主意应该自己拿的。

因为婚事没有着落,父母亲对我很是愧疚,也欲加疼爱。

每次看到二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时,我都心如割。其实,真正应该愧疚的人是我,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心爱的女儿已背着他们做下了不才之事,并且早与别人私下订了婚约,只等时机成熟,便要离他们而去的。而这个哄骗了他们女儿的人正是他们万分信任、任何事都要与之相商的陈赏。

十五岁那年的一天,我像平日一样到陈府去看望陈夫人。由于突降大雨,路滑难行,陈夫人又再三挽留,便留宿在了陈家。其实平日我也不是不曾有过陈家留宿的经历,只是这一次改变了我的一生。

晚上雨还未停,我和陈夫人百无聊赖,坐在她房中的廊下倾听雨声,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地时间就晚了。

女孩子就算再熟也不要在别人家留宿,如果留宿的话也不要在主人房中留得太晚。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可惜已经晚了。

陈夫人与我正说得高兴,忽然陈赏回来了,丫头通报时,他已到了门口。因为突然,我竟躲避不及,被他堵在房中,很是局促。

那天他喝了不少酒,看上去很高兴,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受到了上司的赞扬,并获得了可能升迁的机会。见我在,他似是眼前一亮,但也只搭讪了几句。我见他酒浓意倦,便打算与他们夫妇道别一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陈夫人还未回答,陈赏便笑着阻止道:“骨肉至亲,小妹又何必如此拘礼?再坐一会儿,今日与姑夫还谈到小妹的婚事,我还在诧异姑夫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原来小妹在不知不觉中竟已长成大姑娘了。你在这里倒是正好,与姐姐姐夫说说自己的想法,姐夫也才好帮你找婆家呀。”

这带点调笑的话说得我面红耳赤,虽然甚觉他与我说此话不妥,但因他是酒醉之人,倒也不好与他计较,只是羞答答地低着头站在陈夫人身边不说话。

陈夫人责备自己的丈夫:“小妹是个女孩子,哪有做姐夫的这样直截了当问她婚事的道理?你看闹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她又揽着我的肩笑道,“他醉啦,说的是醉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陈赏也一拍自己的脑袋:“是我酒多了。”他给我唱了一个肥诺,“你当姐夫胡说八道,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