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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他未来女婿?”

  “不仅如此。”

  “那还因为……什么别的?”

  “缪盈她爸正在拓展一项大事业,他要拿下一年后地铁项目的重中之重:地铁车厢制造权。”

  “为什么要回去问你爸?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爸……是这次市政府地铁项目招标的总负责人。”

  在萧清记忆里,书澈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介绍过他的父母和家庭,她过去只笼统地知道他家境不错,大概和缪盈的商贾巨富家庭门当户对,今天她是第一次听书澈主动说起他爸。

  “你爸?他是干吗的?”

  “副市长,主管城建。”

  “市长?你爸是市长?哇!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没告诉过我,缪盈也没有说过。”

  “没必要宣扬,我爸在这件事上一向谨慎,从他担任职务以来,一直要求我低调,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原来你是市长的儿子,我知道你的孤傲是从哪儿来的了。”

  “我并不认为那种孤傲是我的优点,比如之前对你。市长的儿子,这个身份也不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不值得骄傲和自豪。”

  比官二代身份更让萧清惊讶和震撼的,是书澈对于自己官二代身份的态度。多少真真假假的官二代、富二代恨不得把这个金字标签贴遍全身招摇过市,多少人又仅仅因为这个身份标签就对他们趋之若鹜。萧清从来没有见过书澈这样,对官二代的身份保持一种嫌弃的距离,仿佛它是外人强加于他,不是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东西。说出“市长的儿子不是努力得来、不值得自豪”这样的话,就算是装×,这个×也值得给满分,但萧清知道:书澈不是装,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既然书澈向她亮开了最隐秘的一张底牌,一切谜面就迎刃而解,萧清瞬间洞悉了关于书、成两家的终极秘密:父辈之间的利益捆绑,儿女之间的爱情,两者之间的天然牵绊和矛盾对立……

  “你是不是怀疑缪盈她爸和你爸……”

  “从我被诉四项轻罪开始,她爸飞来美国,对我各种照顾,包括贿赂你上庭翻供,直到这次赠送华隆OA系统升级超级大礼包给我,我甚至怀疑:那家风投的资金背景也和他有关,他是在以投资之名,假我之手,在向我爸行贿。”

  “你回去是向你爸求证这件事的?他怎么说?”

  “回去前,我也希望我爸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什么都知道,我终于明白,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的人。”

  萧清报以缄默,她不敢轻易评论,因为她知道书澈今天在这片礁石滩上对自己说的这些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

  冬季的美国西部海岸线很冷,两人站在海风中冻透了,书澈依然不想回家,萧清领着他好不容易在海边找到一家清冷无人的咖啡馆,两人要了热咖啡,捧在手里,并肩而坐,面朝大海。

  “你不想回去面对缪盈,就是因为你觉得她早就知道了她爸和你爸的关系却不告诉你?”

  “至少从结婚注册处离开时,她就应该知道了。”

  “她答应结婚却出尔反尔,就因为知道了这个?”

  “现在回想,她爸和我妈先后来美国,原来都是为了阻止我们结婚,避免我们两家的关系暴露在公众面前。”

  “这就说得通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怎么会反对你和缪盈结婚?”

  “缪盈早就知道,但她从来没和我说过一个字,甚至到现在,她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她不告诉我,就是选择接受她爸的摆布,在他下的好大一盘棋中甘心当一枚棋子。飞回旧金山的飞机上,我一直在回忆:我和她在一所中学,从初中到高中,青梅竹马。她初一到学校报到第一天,初三的我就对她一见钟情。那时,我爸开始平步青云,是不是从那时起,她爸就开始运筹帷幄?是不是我爸当上市长那一天,她爸就有了今天的全盘计划?缪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爸的目的和计划的?还是她一开始就知道,就在配合她爸所做的一切?”

  “停!书澈,别再胡思乱想、妄加猜测下去了,你这样想对缪盈不公平!”

  “难道不是吗?我不是说我和她的恋爱被她爸操控,但至少,他利用了我和缪盈的感情!他利用这层关系,步步为营接近我爸,处心积虑铺垫今天!缪盈知道这一切却一个字都不对我说,为了配合她爸明年拿下地铁车厢制造权不结婚,她也只字不提到底是为什么!我甚至能理解成伟的逻辑,那是一个商人为了寻租权力,寻找一切机会、一切可能,不择手段地把所有人当成为己所用的棋子的惯常之举;但我不能接受——我最爱的她被利用操控,既当了她爸公关的敲门砖,又做了遮掩的防护墙,我不能接受她参与其中,还把我蒙在鼓里!”

  萧清必须挺身而出维护缪盈,因为她亲眼看到过缪盈的纠结和痛苦,现在她才终于明白缪盈为什么那么纠结和痛苦,她必须让书澈知道:缪盈绝非他误解的那样。

  “我终于明白缪盈对我说过的那几次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书澈,除了你,她和我最亲,她会对我敞开心扉,我百分之一百地确定:她爸和你爸的事儿,她不会比你知道得更早!不能和你结婚又没法告诉你原因,她比任何人受的折磨都多。她才是那个——被两头撕扯、背负了一切指责和不理解又不能诉一句苦的人!你一直在以自我为中心地指责她怎样怎样瞒你,你有没有一分钟站到她的立场体会她的处境、替她想一想?夹在你和她爸中间,一边是自己最爱的人,一边是父亲运筹帷幄的大业,你让她怎么做、怎么选?在爱情和家族利益之间,谁不想两全?”

  萧清吼得书澈振聋发聩,她说得没错,从他确认父辈的利益捆绑以及这就是缪盈的逃婚理由后,就一直沉溺于自己的愤怒之中,他的愤怒不由分说地把缪盈推向对立面,他忽略了她的委屈、她的无奈和她的纠结,忽略了缪盈内心这些痛苦开始得比他更早,折磨她的时间更久……如果缪盈选择在第一时间向他坦白一切,两人坚定结婚,甚至不惜与各自家庭决裂的话,发生的局面只会比现在更糟。想到这一点,书澈心里认同了萧清说的话:缪盈怎么选,都是错。他的愤怒在衰退,此消彼长的,是因为爱人的委屈而对她生出的怜惜。

  书澈沉默了,一直到两人走出咖啡馆,来到车前,萧清还沉浸在替缪盈打抱不平的情绪里,对他没有好气。

  “我和莫妮卡约好了一会儿给她送车去,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然后就该走了。”

  “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

  “你就说去哪儿吧。”

  “请你……送我回家,好吗?”

  萧清一愣,然后笑了:“这还差不多,上车。”

  与此同时,在书澈家,缪盈缓缓起身,决定结束漫长的等待。从她回来进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回到旧金山的书澈始终没有回家。而缪盈知道:他和萧清在一起。

  书澈回国做什么,缪盈可以确定。得知内情后,他本能地逃避她、逃避回来,缪盈也能猜到;但在他感觉最艰难的时刻,在回来的第一时间,他见的人竟然是萧清!这是缪盈万万没有想到的,让她如鲠在喉。

  这几小时里,缪盈一会儿整理房间,一会儿洗刷杯盘,拼命不让自己安静下来,做着一切浑然不知在做什么但能让自己看上去还平静的事情,好不让情绪失控,她不习惯、不喜欢一个崩溃的自己。

  但是,越等待越绝望,想到书澈为了逃避她竟然有家不回,缪盈觉得既扎心又荒谬,那就不要让他如此为难了吧。缪盈拎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把她的东西几乎全部装箱打包拿走,这样回来的书澈就能知道她不是暂时离开,就可以踏实独处。到了这种时刻,缪盈还是习惯性地为他、为别人考虑,把自己放在最后。

  就在缪盈拖着大行李箱走出书澈家门后没多久,萧清开车把书澈送回了家。

  “谢谢你,萧清。”

  “进去好好和缪盈谈,她真是最为难的那一个。”

  书澈点头,萧清的话他都听进去了,正要离开,萧清突然又叫住他:“书澈……”

  “嗯?”

  “谢谢你信任我,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你说的那些话,我都会放在心里。”

  “不信任你,我就不会对你说了。”

  “我还想说:你和其他官二代不一样。”

  “其他官二代什么样?”

  “不管是她爸和你爸的关系,还是她爸给你的‘照顾’,他们会视这一切为理所当然,拿得心安理得。”

  “理所当然?哪儿的理?谁的当然?”书澈不像在对萧清说,更像是自语。

  这一刻,萧清看得清清楚楚,书澈的内心,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清澈如斯。

  “再见。”

  “再见。”

  目送书澈下车进了家门,萧清才安心开车离开。可是,找遍客厅、厨房、卫生间,最后是卧室,都没有找到缪盈,书澈发现了房间里的异样,少了很多东西,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衣柜里空出了一半空间,只剩下他的衣物,缪盈带走了她的个人物品,第二次对书澈不辞而别。

  一个无法留下,一个无法挽留。

  缪盈拖着行李箱,游荡在夜晚的街上,她为爱情来到异乡,爱人还在,爱情却已迷失。

  呆坐在空荡房间、清冷床边的书澈,接到了萧清的微信:你们还好吧?他回复她:我回来时,她走了,拿走了她的衣物。

  萧清收到书澈的微信回复,她知道,选择之所以难,就因为怎么选都会错;痛苦之所以深重,就在于矛盾的无解,她对他们的处境爱莫能助,却感同身受。

  走着走着,缪盈的耳际飘入一支熟悉的旋律,那是她吹过千百遍的曲子,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陶笛之音。“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猝不及防,眼泪决堤而出,当街而立的缪盈感觉非常窘迫,赶紧擦干眼泪,把情绪调整回常态。然而,陶笛依然在吹着《当你老了》,缪盈情不自禁循声找去,她想看一看那个让自己在异乡听到心曲的人长什么样!

  走到熟悉的十字街口,看见围成半圆的人群,他们都在围观陶笛吹奏,缪盈走进去,跻身到听众当中,然后就看见了——正在吹陶笛的宁鸣!

  结束最后一小节,宁鸣抬头向驻足倾听自己的人微笑鞠躬,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缪盈!

  宁鸣万万没有料到,和女神的邂逅就这样突然而至!在距离他们上次清华男生宿舍的告别,万里之外的旧金山街头,缪盈和宁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条平行线终于再次相交。

  “宁鸣!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人了。”

  “啊……是我。”

  “你来美国了?”

  “啊……来了。”

  缪盈希望听到宁鸣的记叙文,但他只能回答说明文,因为他猝不及防,完全没有预习“和缪盈相见”这道考题。

  “你怎么会在街上吹陶笛?”缪盈看见宁鸣脚边地上的帽兜里装满了零钱,“是在卖艺吗?”

  “我本来没想卖,就是自娱自乐,结果都掏钱给我,不好拒绝。”

  “你什么时候学会吹陶笛的?吹得不错啊!《当你老了》,我就是被它吸引过来的,这首曲子,我大学时经常吹,你记得吗?”

  “啊……怎么能忘呢?第一次听陶笛,就是听你吹这首曲子。我是受你影响,才开始喜欢它、学着吹的。”

  缪盈的目光落到了宁鸣手里的陶笛上:“这陶笛好眼熟,我怎么觉得……像是我丢的那个?”

  被人赃俱获的宁鸣妄图抵赖、负隅顽抗:“是……是吗?它……它是……我捡的。”

  “我记得问过你有没有捡到过我的陶笛,你说没有。”

  “啊……”宁鸣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我能看看它吗?”

  别无选择,宁鸣只好把陶笛递给她。缪盈接过去,瞬间找到了陶笛上花体的英文字母M,那是她的姓氏字头,可不就是自己的?她在心里识破了他的谎言,它被他捡了去,被他偷偷扣留不还,被他一直珍藏。

  “就是我丢的,你看,上面刻着我的M。”

  “我捡的是你的?那,还给你。”

  宁鸣拿过陶笛,在衣服上擦掉自己残留的口水,又递还给缪盈:“完璧归赵。”

  “我后来买了新的,这个送你了。”

  缪盈决定放弃索回,既然他对它比自己还珍惜,何必夺他所爱?

  “那我就笑纳了,它还可以继续帮我赚钱。”宁鸣憨笑着收起陶笛,这才注意到缪盈脚边的行李箱,纳闷地问道,“怎么还拖着行李箱?你这是要出门还是要回家?”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问题,轻易敲碎了缪盈假装正常的那一层薄脆的伪装,引爆了她的悲伤,一秒钟,她就从若无其事到神情落寞,继而热泪盈眶。

  宁鸣慌了:“怎么了你?”

  再下一秒,缪盈失声痛哭,以手掩面。宁鸣束手无策,出于对缪盈了若指掌,他立刻猜到她担忧的“雷”终于爆炸、猜到她和书澈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她走到了这里、走到自己面前。也因为了若指掌,知道任何片汤儿话都安慰不了此刻的她,所以,他宁可沉默不语。

  就在缪盈精神崩溃、情绪失控、当街痛哭时,宁鸣站在她身边,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翻遍衣兜找不到纸巾,最后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递给她擦眼泪。她哭得涕泪交流,也不推辞,接过围巾,就捂在了脸上。

  他用身体替她挡住各种八卦的窥视,用手驱赶停下脚步探头探脑的好事者。

  他拉着她离开人来人往的街面,躲进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汹涌的悲伤得到了狠狠的释放,他们坐进一家甜品店时,缪盈止住了哭泣,见宁鸣打了个摆子,才意识到他的外衣还在自己身上,赶紧拽下来,还给他。

  “你穿着,我不冷,你刚才流失了很多热量。”

  “半年不见,一见面就让你看见我这样,抱歉。”

  “被我看见,总比你一个人哭好。”

  “是,为这个,谢谢你。你不问我为什么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