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希望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陪你;你不希望,我就走。”
“不,你在这儿挺好。”缪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并不指望宁鸣能听懂的话,“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我,他也不是他,我们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但只有是他,才会有被你爱的幸福。”
“或许……他开始怀疑被我爱是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他怀疑,他就不配你爱他。”
他罕见的激愤,让她感到意外。
这一晚,宁鸣执拗坚持送缪盈回家,她没有坚决拒绝,他帮她拖着行李箱,并肩一起走上回成家别墅的路。
“宁鸣,你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
“记得毕业时我问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你喜欢的女孩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遇到?”
“遇到过……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特别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爱?”
“一份无望的爱!这个答案你觉得够变态吗?”
“无望的爱,值得一直放在心里吗?你这么好,配得上一份圆满的爱,去爱一个能好好爱你的人吧。”
“我享受,就够了,有望、无望不重要,因为——一切深爱,其实都是自我完成。”
这句话,就像两年前悬吊在冰缝的她听见昏迷中的他说出的那句话,“就算为你死了,也是最好的归宿”一样,再次让缪盈怦然心动,泪水又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抬手拭泪。
“走太远,累哭了?”
缪盈破涕为笑:“不好意思,让你一直陪我走回家。”
“走更远都没问题,就是……我不会熬鸡汤、不会安慰你,又把你弄哭了。”
“我不要鸡汤,你一直安静地陪着我、听我说话,比任何安慰都好。我现在不那么难过了。”
“要是你需要,我可以经常这样陪你。”
“经常?你能在美国待多久?”
“我……待多久,自己可以灵活调整。”
“啊?你来美国到底干吗?总不会是来还我陶笛吧?”
宁鸣又进入了答非所问的模式:“啊……也可以是呀。”
“说正经的,你为什么来美国?”
宁鸣必须编造一个光明正大的谎言,藏起自己对缪盈不可告人(主要是丢人)的目的,于是,他吹了一个美丽的泡泡:“我……也是来留学的。”
“真的?哪所大学?”
宁鸣随口道来:“啊……旧金山大学。”
“你居然和我弟弟在一所学校!你不是说过家里没能力支持你出国留学吗?”
“啊……我拿了全奖!”宁鸣的泡泡越吹越大。
“那你的生活费从哪儿来?对不起,我不是想要打听你隐私。”
“我知道你关心我,生活费我自己挣,打工、卖艺,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这个倒不是泡泡。
缪盈信以为真,开心溢于言表:“太好了!宁鸣,以后真可以经常见到你吗?”
“随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真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相对于宁鸣不得已的谎言,缪盈的喜悦丝毫不掺假,这消息在这个无比糟糕、一无是处的夜里,让她获得了唯一的安慰。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觉路长,也丝毫不觉辛苦,宁鸣把缪盈一直送回成家豪宅。
“到了,这就是我家。”
“哇!豪宅呀!”
“进来坐坐吧,我弟要是在家,正好介绍你们两个校友认识。”
“太晚了,你也累了,早点儿休息,我走了。”
“你平时住校吗?”
“在学校附近租房。”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坐公交车回去,很方便。”宁鸣逼着自己倒退,向缪盈告别,“再见。”
“再见。”缪盈望着他向后退去,离开自己,“谢谢你宁鸣!因为你的出现,我的心情好多了。”
宁鸣鼓起勇气说出一句浪话:“你需要的话,我天天出现。”说完,转身落荒而逃。
直到看不见宁鸣了,缪盈才开门进屋,一进门就撞上了成然惊讶的脸:“姐?大半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缪盈沉默不答,反身把行李箱拖进房门。成然看见行李箱,更加蒙圈了:“什么节奏这是?”他当然猜得出这是老姐和姐夫吵架回娘家的节奏。
感觉来时短短的路,沿路走回去时才知道很漫长,但宁鸣依然不觉得疲惫,每一米、每一段的回头路,他都在回味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寸忧伤。与缪盈的巧遇重逢,让宁鸣整晚都感觉梦幻,现在还像是脚踏祥云、身处梦里。宁鸣过一天算一天的美国西部流亡生活,在今晚的街头重逢之后,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在女神面前,他终于从地下浮出了地面,从此不用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虽然女神的处境他无力改变,但至少,他可以让她快乐!从今晚开始,他的奋斗不再只为自己的生存,主要是为了创造更多和缪盈在一起的时间,为了给她更多欢乐!
不想把狂喜关在心里,宁鸣发足狂奔,一边奔跑一边高喊:“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为你留下来!”午夜的旧金山街头,仅有的几个路人都被他的癫狂之奔吓得避之唯恐不及,像看恐怖分子一样远远望着他。人生难得几回嘚瑟,宁鸣冲他们嚣张叫嚷:“看什么?还有比爱情更崇高的信仰吗?”他高举双臂,像赢了一场拳王争霸赛,向全世界宣布他的伟大结论:“没有!”
对青春而言,还有比爱情更崇高的信仰吗?
姐姐深夜回家非同小可,经过上次逃婚事件,书澈和缪盈的感情起伏波折让周围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成然一直追问姐姐,追到了她房间,缪盈还是滴水不漏。
“姐,你和书澈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不可能,没怎么你带行李跑回家?你俩藏猫猫呢?”
“我们俩怎么着,跟你没关系。”
“什么话?你是我姐,你的事儿必须跟我有关系。书澈欺负你了?”
“没有。”
“那就是你欺负他,畏罪潜逃?”
“别贫了,我没心情。”
“肯定出事儿了!”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我和他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决,也可能,解决不了……”
“这么严重?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俩有什么大问题?”
“别问了,我不想和任何人谈。”
“我是你亲弟,是你这头的!你跟我说说总比憋在心里好,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你知道也于事无补,只会乱上加乱。给我时间,也给我空间,让我和他两个人安安静静自己解决。这段时间我就要住在家里了。还有,禁止你去问书澈,也禁止你替我打抱不平,更禁止——你告诉咱爸。”
“就是说,让我当瞎子、聋子和哑巴呗?”
“领会得很好,执行去吧。”
什么也问不出来,成然十分憋闷,他对姐姐、姐夫感情动向的走心程度,不亚于他们本人,因为长期以来,缪盈和书澈对成然而言,才是最亲的亲人,一个像妈,一个如兄,他们动荡,他就跟着动荡。为了维护家庭稳定,第二天,成然亲自出马,帮她姐助攻,他想和姐夫谈一谈,需要他替姐姐打抱不平,他就挺身而出,需要他替姐姐忍辱负重,他就俯首甘为孺子牛。成然罔顾缪盈的“禁止”,偷偷开车来到书澈家门外,因为路边没有停车位,只好把宾利欧陆停到稍远一点的街区,然后走着过来。
就在成然步行走到书澈家门外时,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一脸惊诧地止步。萧清正从书澈家里走出来,他下意识就躲避,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望着萧清骑上自行车离开,成然犹豫了,这会儿要不要去敲书澈的门?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他们常态的来往,还是另有含义恰巧被他撞破?萧清带着一种熟稔的感觉出入书澈家,让成然意外,也让他心里泛起一种不爽,思绪和情感一团乱麻,成然果断放弃找书澈谈一谈的原计划,转身离开。
晚上回到成家别墅,心事重重的姐姐和也揣了一肚子心事的弟弟,不可避免地又提起了缪盈回家的缘由,成然的度量和胸怀,哪是能装得下、藏得住事儿的主儿?
“姐,你和书澈的问题是不是……因为萧清?”
“萧清?你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白天,我还是没忍住,去找了书澈……”
缪盈瞬间翻脸,语气严厉:“说了禁止你去问他。”
“你听我说完,我到他家门外,没进去,就走了,因为我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萧清从他家里出来。”
缪盈听了一愣,又是萧清!她努力维持平静、正常,但这很难。
“她是你和书澈之间的那个‘问题’吗?”
“不是……”
姐姐的否认让成然如释重负:“幸亏不是!唉,我的心塞了一整天!”
“但是萧清……我也解释不了她最近的一些行为。”
“是不是类此于她在书澈家?”
缪盈点头承认。
成然捂住自己心口:“又塞住了!他俩什么时候开始走这么近的?”
“我不知道……”
“姐,咱俩不会双双悲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