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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好一番算计


衣衫长袍随着穿入谷中的微风轻轻飘拂,陆离缓缓踏上一侧的斜坡,于高处俯瞰整个峡谷的走势,略有平坦,却也作葫芦状。

九鬼那玩世不恭的心思,领兵作战的手段,陆离自然是猜得到,放任已方大将刘愿领兵,来截杀王晏的伏兵,而自己却径直去取空城。使出的这一招,如果放在别人的身上,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但在老九这里,陆离却十分肯定他一定会这样做。

可以不按常理出牌,落子却又大开大合,隐现大家风范。

这样闲散而又严谨的风度,除了老九,也恐怕没有别人了。

陆离在后世,自然知道因材施教,并不会因为地域民族而产生歧视,但在这个时代,契丹一类始终被认定为异族,与中原水火不容。可鬼谷子那老头居然还敢收了耶律德光的儿子作为徒弟,这一点,连陆离都有些钦佩。

风吹了吹,雨呼之欲来,但没人叫雨来,它便不敢来。

契丹民族的风格决定了他们的精兵皆是骁勇善战,而这些,王晏所剩下的老弱残兵显然比不了,即使王晏拥有相同的兵力,想要在狭路相逢的惨烈厮杀中获得最后的胜利,也不是一件易事。倘若侥幸获胜,已方也定然损失惨重,对老九更加构不成什么威胁。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不,九鬼是稳坐钓鱼台。

陆离长叹口气,九鬼简直是干净杀绝啊,却也不得不感叹老九这一计一箭双雕的绝妙。

王晏,赵晖以及候章三位将领,头发斑白,年岁也都已过半百,但却老当益壮,在这混乱不堪的世道当中也算是一方豪杰。如今契丹举重兵南征大晋,中原军完全不给力,契丹大军以猛虎之势抵汴,势如破竹,眼看大晋将亡。

陆离叹息的,是王晏手里的这两千兵力,很有可能已经是他们最后仅剩的军队了。援军不可能回来,一旦手里的这两千兵消亡殆尽,他们只能卸甲归田,或者另投他处。

没有士兵追随的将军,还算是个什么将军?

“陆离啊,不知道我这赌注下的,究竟对,还是不对?你能否为我解答呢?”王晏背立在陆离的身旁,停下脚步,幽幽叹道。

“倘若王前辈信不过我,那前辈今日也就不会在此了,晚辈说的对吗?”陆离微微一笑,唇边的笑痕不自觉地加深了几分,轻阖上双目,缓缓道,“说一句冒犯的话,这一仗,硬着头皮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你们根本别无选择。契丹此次来势汹汹,准备充分,如果不得到点甜头,他们可是不会罢休的。

关键在于,与上一次契丹进军中原完全不同的是,

——这一次,老九出山了。”

“听你的话,你似乎对你的同门师弟极为推崇?”赵晖将手中的长枪狠狠插在地上,向前迈了两步,轻出口气,说道,“你何不跟我们说说,你师兄弟的事?我倒是很有兴趣,这鬼谷传人,真的有传说中那么邪乎不成?”

“晚辈……我只能说,千万不要让契丹完完全全地落在老九的手里,不然,这天底下,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而且是没有一人会是他的对手。”

陆离眼睛蓦然睁开,一缕精芒倏忽闪过,却一瞬间又淡入眸底。在腰间攥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了去,陆离淡淡道,“老九的作风,和我们师兄弟都不尽相同,如果说我们走的是王辅之道,那么他走的便是霸王之道,顺者昌逆者亡的霸王之道。因而,倘若等到某天,由他把持了契丹整个的朝政,以现在契丹大军彪悍的战力,这世上我想不出,能有谁可以做他的对手。”

“难道你们****十鬼,就没有遏制他的办法吗?”赵晖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陆离会这样回答,沉默了一会,才又问道,“假如真的……真的如你所说,契丹最终掌权的是他,那又将如何,岂不是依旧战乱不断?”

“晚辈的三师兄,精通卜算,兵法数术,无一不精,不出茅庐,尽知天下大事。他曾在很久之前给一些人每人都算过一卦,契丹如今的可汗耶律德光,并不是一个长命的人。换一句话说,耶律德光或许没有帝王命。

除非有人为耶律德光逆天改命,否则只会按照老三的说法而演变,绝无偏差。也许我不该多嘴,但晚辈的三师兄,不喜欢说话,但说出的话,却从来没有错过,即使是先生他老人家,也常常叹不如老三。

而现在拥兵自居的情况愈演愈烈,症状也更加明显,我们十鬼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而老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山,想要积累属于自己的实力,以便应对未来几天出现的权力之争,帝王家也有帝王家的规矩,老九不管多么厉害,也得适应。”

陆离眸心深处掠过一抹略带嘲讽的淡笑,但面上却带着非常严肃的表情相当郑重地说道,“前辈,你们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也见惯了战场上的残酷,战争后的千里无人烟的荒凉。那么,晚辈可否问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王晏说着,手掌轻轻按在陆离的肩头,眉头微皱,干咳几声说道,“你说的,我和老侯,赵老哥也见过不少,只是上面军令如山,屠城也绝非我们所希望的。但做了就是做了,即使死后下地狱,我们也认了。”

“倘若有一人能够结束这战火纷飞的年代,将天下归于一统,平定战乱,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是继续以自己无能的主公为命,还是放弃所谓的坚持,投靠拥有贤能的君主?”陆离侧目看了看王晏打在自己肩头的手,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等待他的回答。

“你指的是他?”赵晖眉头蹙得紧了几分,不由得抱怨道,“要是契丹人,我宁可卸甲归田。”

“赵将军可能误会了,晚辈指的并不是老九,而是未来的某一个人,也许是我们****十鬼中的一鬼,也许是其他人。但是不管是什么人,如果强大到令你绝望,你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挽回败局的时候,你会不会投降,用以保全百姓的安危?这对于你们领兵打仗的人来说,很难抉择的,对吧?”陆离轻轻将袖一挥,指向下方士兵,而后笑了笑道,“老九骨子血脉虽然是契丹人,但是实际上,他却有着中原人最本质的特征,混进中原,根本不会有人察觉。毕竟,他在鬼谷呆了该有十多年……”

“报!”

报信的侦查士兵蹬着小步跑上山头,单膝跪地道,“刘愿大军已经进入我军的视野范围,要……”

“他们终于来了!”王晏打断侦察兵的话,极目遥望过去,‘刘’字旌旗迎风而动。他轻轻一笑,似是带着几分欣赏的意味,看向了陆离,说道,“你没有猜错,来的人,果然是刘愿!”

“令军中主将只作一路伏兵,怕这是千古第一人了,”陆离眸光一闪如星,面上声色未动,心念电转,抬头哈哈大笑道,“老九做事太绝,这刘愿一定会得到死命令,若是我们不动,他们也不会动。光是守株待兔,时间耗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但倘若我们贸然出击,在广阔的场地上,也是不可能敌得过契丹两千雄兵的。”

“哈哈……小兄弟,契丹雄兵千万又何妨?敌不敌的过,那就看老侯的了,哈哈!”王晏目露精芒,疾步转身下山,挥手示意上山的士兵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末了走路过陆离的身后,停止住犹豫片刻,缓缓道,“听小兄弟的,这成败皆在此一举,退则兵败如山倒,避则身陷重围,我和候章,都已经做好觉悟了,是成是败,也毫无怨言。”

“王前辈严重了,我所做的,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全身而退,”陆离不由得轻笑一声,唇角轻扬的瞬间,原本略微压抑的气氛已然淡去,“其实坦白了说,晚辈并不是一时兴起,想和九师弟一争高下,他算准了我会来的日子和时间,为的不过是借此机会上位,用战功来震慑契丹内的朝政,并且依靠这个机会,来除掉刘愿这一个心腹大患。

帝王之家,手足相残的不在少数。老九年纪不大,但久不在契丹,根本毫无契丹人该有的狂野,甚至朝野当中,某些人也许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此次他的出现,契丹内部更有怨言甚至废立之事尘嚣其上。

刘愿在耶律德光的麾下举足轻重,而且手握重兵,杀鸡儆猴,选择他再合适不过。我们几个,都对卜算推演,天地万象略懂,出山之时,必然皆被称为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对于老九来说,如今不外乎如此。

而我们要做的就很简单,就是顺着老九给的台阶往下走,水不逆流,风不两穿,这就是霸王之道。所以,与其和他争锋相对,不如退而求其次,避其锋芒来得妥当。”

“当年卧龙老先生找到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锦囊,真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老人家了,”王晏低下头幽幽地叹息道,“也就是那会得到了他老人家的提点,才有了今天的王晏啊。”

“这事……前辈不用急于一时,先生他老人家身子骨可硬朗的很,要见的话,就待到晚辈解了这陕州之围,亲自领前辈去趟鬼谷,”陆离觉察到了王晏对自己的计谋略微的不信任,闲闲作答,“王前辈,那就请令将士们准备了,傍晚时分动手,这一次,我就做一次好人,帮老九一把,取下刘愿的项上首级!”

两军对峙,旌旗飞扬,厮杀随时都可能一触即发。

风里没有了适才的和煦,空气中仿佛有血腥的味道预先弥漫,半空之中鸟儿急急拍打着翅膀,也似不耐这天地之间肃杀的寒意,急欲离去。

等待的时间太久,许多的兵士都已经显出疲态,就连陆离也略感疲惫。虽然先前早已想好了对策,拟定了策略,而一切也都按照自己写好的剧本在走,但是初临战场的形容憔悴,还是令陆离有些难以招架。

第一次尝试,难免不尽如人意。

实际上,陆离的思维精神在刘愿军出现的那一刻,就没有放松下来过。

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唯一的变数并非老九,而是刘愿。

此人贵为契丹的一员大将,行事却很欠考虑。然而,昨夜陆离在研究布局之时,意外的发现了刘愿不为人知的一面。世人皆道刘愿有勇无谋,连和他交过手的候章也这么说,但一个有勇无谋的人,何以带兵突破陕州防线而不损一兵一将?

老九的设计固然巧妙,但执行却在刘愿的手里。一位执行力强的将领,是很难和莽夫划上等号的。所以,刘愿的举动,很大程度将决定了最后可能的结果,无论是坏的,还是好的。

老九放荡不羁,好色成性的性格,陆离心里非常的清楚,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即使是开开玩笑,也会想法设法将一句玩笑话变成真的。老九喜欢玩笑成真,因为他喜欢看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可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

但是,兵不厌诈!

这才是战争,这才是刺刀见红的搏杀,战场上的瞬息万变的归因。

“小兄弟,这里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先回营帐里吧,”王晏又回到了陆离的身旁,见陆离呆立,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让我在等等,”陆离将手指稍稍并在一起,微微抬起手臂,身影被阳光切割成了一道长长的剪影,如刀刃染血。

残阳最后的余光正缓缓沉没于苍山尽处,仿佛光明被黑暗吞融,暮云浓得如同鲜血,渐渐覆灭在呼啸而来的山风之下,最终所余,便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过了许久,直到夜色全然降临,星野四寂,陆离方才回头,下了山坡,走到帐营,拉起帐帘,低声咳道,“王前辈,时候到了,把举着‘刘’字旗的人给拿下,之后……我们就等老侯提着刘愿的首级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