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赵晖一把拉起报信的士兵，拎了起来，冲着他大声吼道，“刘愿他人真的不在阵中？”
小兵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被一向温和的赵晖给吓得半死，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是……是的，前……前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刘愿的伏兵，那全是佯兵，只有几个人啊……”
“哈哈，哈哈！”赵晖沉默了片刻，长吐一口气，似要吐尽多日来的压抑，仰面长啸，“想不到那小子，还是个人物，这都让他给赌对了！”
“大家看到没有，老子他吗的赌对了。那小子，野性不小，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顶着可汗的名义，处心积虑地压制我，他吗的还想借机除掉我。可反倒没想，我先进了城池，哈哈……”刘愿昂首挺马向前，身后精兵的步伐在这夜幕当中，显得格外清脆。
城池大门敞开，果然是一座空城！
“那个小子……应该会进军入城的才是，为何……为何，他不敢进城，这明明是一座空城，难道这里面有诈不成？”刘愿身旁的副将略感疑惑，警惕起来，不由得问道，“我听闻地方阵中也有少主子师兄弟当中的一个，你说这空城……会不会是他用的计谋？”
“****十鬼，你他吗的唬谁呢？老子这白刀进红刀出的，带兵打仗打了这么多年，就压根没有听过什么鬼不鬼的。现在冒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一群没有见过战争的书生，只会纸上谈兵，百无一用！”
刘愿走在前面，像想到什么可笑的事，突然笑道，“老弟，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那小子到底在怕什么。老子见过朝廷里的官员，不得不承认，他和契丹朝廷里的人有很大的不同，那群饭桶怎么可能承认这小子？这小子的野性，他是想要掌权，但……我想朝廷的人是不会答应的。
嘿嘿，我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先他一步攻下陕州，拿下头功，让那群饭桶看清楚我们的立场，到那个时候，荣华富贵，还会少吗？”
“需要现在动手吗？”藏于城墙上的一道身影，朝暗处小声问道。
“不，现在还没到时候，等到敌方行军入城过半，方可一战。此时我军的布阵，还不足以对刘愿军造成致命的威胁。契丹人虽然有些个性难训，目中无人，甚至毫无军规可言。但你看刘愿带领的这只契丹军，依晚辈之见，应当是契丹的精锐无误，也是耶律德光的得意之师。”
暗处之人眉梢略略上扬，这细微的动作使他自然而然带出一股磊落与不羁，似乎毫不因目前境况担忧，接着道，“所以，刘愿军虽然现在只有两千人，但战斗力并不算弱，更何况，别忘了领着这只契丹军的，可是契丹以一当百的大将刘愿。”
“我说……刘将军，末将……末将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要不，先行探查一番在做决定？”
刘愿身后的副将侧眼扫过墙头的阴暗的角落，不免生疑，就上前同刘愿并行，压低了声音道，“百年前诸葛武侯摆出一道空城计，令司马仲达不敢入内。而今现在的情形，何其相似？末将虽然不喜欢少主子的脾气，但是少主子不入这唾手可得的空城，想必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少主子……”
“喂，你给我别说了，一口一个少主子，你他吗要是没有老子我刘愿，现在的人头早该被野狗给叼走了。哈哈，喊一个要杀你头的人为少主子，你认为他眼里有你？”刘愿抬手，示意行军停止，嘴上没有放弃谩骂，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他并非是初出茅庐的莽撞人，也不是什么雏，副将提醒里所指的事情，自然也是懂得。行军打仗，这样的经验多的是。现在天色渐晚，如果这样贸然行动的话，的确很有可能会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
对少主人的不屑是一回事，但对少主子军略才华欣赏又是另一回事。
刘愿确实对少主子的师兄弟有些忌惮。
****十鬼其中一鬼，就在这城中！
会是哪一只鬼？
“喂，喂，刘将军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晚辈可是煞费苦心，备好了上佳的龙井，就在城中静候将军到来，还望将军……能够给晚辈一丝薄面。”
灼灼炉火，跳动在明亮的剑光之上，城内走出一道声音。
缓步而前，百步而止，男子俊美无匹的笑容，因着一丝冷酷而显得魅异难当，更因脸上的青绿面具显得鬼魅异常，“不知道九师弟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这城中摆好了盛宴，想要一叙师弟情谊呢？”
“嘿嘿，很不凑巧，他今天是来不了了，”刘愿冷哼一声看着来人，提刀下马，以刀锋遥指向城内，哈哈大笑一番，随后冷声道，“你又是何人，****十鬼？不知道……你这只鬼，斗不斗得过阎罗王呢！”
“晚辈只是一介书生，不过……”陆离轻笑，不过声音似乎异样地冰冷，却又像有某种肆暗的情绪掩埋在幽黑与冷冽之下，如湖底潜流，暗潮纵横，“****十鬼当中，只怕是没有一个会怕阎罗王。若是怕了阎罗王，又怎么敢擅自跑出地府？”
“哈哈，大话说的倒是和他一样，你们那一群人，说大话倒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刘愿锵地一声将刀锋点地，手掌按在未出鞘的刀柄端，唇边勾出了一线如锋般的笑意，道，“原本老子是没有什么兴趣，不过现在，我倒想听听你要如何击败我这两千契丹精锐，就凭这一座空城吗，还是就凭你？”
“那当然不是，晚辈又非西楚霸王，有何千人斩的实力？之前已经说了，晚辈只是一介书生，手上是不能沾血的，”陆离不自觉地被老七的思维影响，竟自鸣得意起来，说话间，面具之后，那双俊冷的眼睛似乎微微一眯，无一处不是嘲弄，“刘将军来则是客，既然问了，那晚辈也没办法，就只有如实回答了……”
听到陆离这般说法，刘愿的眉间不觉紧锁起来，神色变得严肃。如果真的不是胸有成竹，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哪有人会当着敌方大将的面，将己方的战术意图全盘托出？
又或者是另一种情况，眼前的这个人说的假话？
“刘将军，你猜的一点都没有错，这里并不是一座空城，”陆离大方地承认了，一抹淡笑便悄然在唇边轻漾。山月斜照，青竹面具之上似有寒光微闪，黑暗深处俊冷的眼睛更折射出淡淡的杀机，可温和的话语，却如风蒙在了上面，在此刻将人拉回了现实，“王晏这边仅剩的两千军队，全部都埋伏在此处，打算在此和你们决一死战。”
长长地顿了一会，陆离却不见刘愿回话，又调侃道，“这么看来，刘将军着是认为自己必然会获胜了？呵呵，不瞒刘将军，晚辈其实和将军一样，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刚刚才会下达命令，当你们行军进入城至半数之时，再进行袭击，到那时……”
“好一条狠毒的计策，老子必须得夸上你两句。军行过了半数，两千兵士拥堵在城门间，进退维谷，前进后退，都不得章法。而你们可以前后互攻，又有高墙上面一队弓箭手，这样的阵势，神兵也会自乱阵脚的吧，不过可惜……”刘愿轻蔑地摇了摇头，也不咄咄逼人，常年的征战，令他这个时候，有种说不出的镇定自若，凌人的气势。
“可惜什么？”陆离只是略略扫了刘愿一眼，跟着冷冷道。
“可惜的是，假如你们鬼谷****十鬼，都如你们两个这样狂妄自大的话，把自己想的，全盘说给别人。别说什么称王称帝，连在这世道生存，都没有任何机会。
我……不否认你们很有些智慧，但只光靠这个东西，是没可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的，”刘愿看向陆离，露出饿虎般的目光，似笑非笑地道，“当今的天下，十个兵也能称帝称王，谁又能贵为正统？论的，可是吃人的本事！想要吃人，你的这点胃口似乎并不够。”
“饭……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刘将军，我怕吃太多撑着了肚子，”陆离向前略一倾身，风飞衫角，笑说道，“我那九师弟，刘将军你猜，现在会在做些什么，会来救你，还是……”
“百步之内，你就不怕我即刻取了你的首级用来祭旗？！”刘愿的眼神在刀光下骤然一变，提刀出鞘，冷笑道，“老子很欣赏你的勇气，面对契丹两千精锐，可以面不改色，不过，你也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了！”
“无妨，无妨……晚辈呢，既然敢站在这里，那么自然，有恃无恐。”
陆离谈笑间，双手负于背后转过身去，风起衣衫扬，“将军如果不信，不妨试上一试。看一看是晚辈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厉害，还是将军手里的刀足够锋利！”
刘愿对于陆离的反应，显然觉得有些意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衡量陆离的心思，接着道，“你这是在激怒我？你应当知道，我们契丹人，可不喜欢玩笑。”
“哈哈……九师弟也是契丹人，但却和将军你有很大的不同，他却是最喜欢开玩笑的了，也许将军应该向他学一学，这样或许能活得更长久一点。有一句话说的好，和小孩较真，输的永远是大人。”
陆离漫不经心叹息，风刮过来的淡音，竟化作漫天剑雨，势如迅雷，“刘将军，你在契丹算是个大人物。临行前老三和我谈起当今耶律德光的时候，也经常会提及你。待我走的时候，更是再三叮嘱晚辈，如果出现了机会，定要取下将军的首级。今日一见，果然如三师兄所说。刘将军，为了之后的江山社稷，我想，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面对陆离刀锋般的话语，刘愿心下难捺愠怒，方要发作，忽然念头一转，道，“你只不过想要引我孤身犯险，我又岂会上了你的当？”
“那就堂堂正正地对决一次，如何？这赌注就是晚辈的项上人头，！”陆离半侧过身，自肩头迅速一瞥，唇角一勾，似有笑意锋芒闪逝，挑衅道，“不知道将军有没有胆，够不够胆，赌上一次？！”
“就凭你吗？哈哈，老子不喜欢玩笑，你这只雏鸟上过马吗，怕是连血都没有见过吧？”刘愿提刀上马，轻推缰绳。虽然言语讥讽，但刘愿说话的口气却格外的凝重。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带着竹节面具的年轻人，会不自量力到这等程度。
“我说小兄弟，这就是你的那一招吗？哈哈，太他吗的刺激了，我老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驾！”
正当刘愿犹豫不定的时候，一道粗犷的大嗓门，自城中一侧，一将马嘶杀腾而出。不是他人，恰是手提百斤双锤的候章。
“原来是你，没想到****十鬼，会把人头压在你这个手下败将上，”刘愿手执一口大刀，挺马向前，举刀指向候章，放声大笑道，“我更没想到，你还真让这人出来送死了！”
“将军既然这么说，晚辈能够认为，将军你是答应这个赌注了？”陆离倏地转身，幽戾的目光自他脸上一闪而过，仿若恶鬼降临，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了不可侵犯的界限，令人生畏。
“小兄弟，别再和他婆婆妈妈的了，我老侯忍不了了。你的头，哈哈，就放在我身上了，恩，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候章怒瞪双目，狠抽了一下马臀，下一步就和刘愿兵刃相接起来，高声喝道，“我老侯，他吗的单挑从来没有怕过谁！”
什么把头放在我身上？陆离笑了一笑，目光恢复那种深邃的静冷，先前的恶鬼出笼的气势荡然无存。见得双方阵中两员大将战了数个回合，陆离不由得豪气丛生，这人头，何时不在自己的身上？
老三所言指自己的宿命，莫不这就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