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跑完了步，许振国觉得全身通透，舒服得很，回到家里吃了早饭，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他就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今天他要去教委报到了，昨天遇见了徐天，听徐天说，他们这一届毕业生几乎都已经去教委报到了，就差几个人没去，而且听说马上就要开始岗前培训了，所以许振国也有点儿着急。
和周萍打了声招呼，周萍见儿子终于自己肯去教委报到了心里也很高兴，上前用手替儿子理了理头发。许振国是短平头，就笑道：“妈，我头发这么短，不会乱的，而且我早上洗头了。”
周萍也笑，又替儿子整理了一下衬衫和牛仔裤，道：“我儿子怎么看怎么精神！到了教委见了领导要有礼貌，会说点儿话儿，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到时候好给你分个好学校，知道不？”
许振国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放心吧妈，就是报个到，没事！”
重城县教委在西北隅的一条街道上，是一座灰突突的三层楼房，它对面就是重城县第二中学，左边紧邻的院子则是重城县教师进修学校。
许振国骑着车直接就进了院子，从门卫室中冲出一个六十多岁的干巴瘦老头大吼一声：“站那！说你呢小子！”说完“腾腾腾”一溜小跑儿就朝着许振国追了过去。
许振国这时已经到了楼下，正要锁车，听见后面老头的那一嗓子吓了一跳，接着就眼看着老头上来一把捞住了自己自行车的后座。他心里顿时惊讶不已——这老头儿身体可真好，爆发力惊人啊！
“大爷，您这是？”
老头儿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极其严肃的道：“你小子是干什么的？谁让你进来的？”
许振国回头看了看挂在楼门的牌子，道：“这不是教委吗？我是几年毕业的师范生，是来报到的。”
“报到？现在才来报到？你就是来报到的也得门卫登记啊！”
许振国恍然大悟，从兜里掏出烟来递了一根给老头，又帮他点上，道：“别生气大爷，是我的不是，我这就跟您去登记。”
老头儿本来也没真生气，这种做派一方面是性格原因，但更主要的是表演给领导看，让领导知道自己多么负责，久而久之即使领导不在，他也已经习惯了。他对许振国印象还不错，觉得这小伙子挺有礼貌的。
在门卫登记了姓名后，许振国没急着走，给老头续了一根烟后，又跟老头闲扯了几句，之后问道：“大爷，新毕业生找谁报到啊？”
老头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道：“报到——，你上人事股找林股长，他今天正好在这儿，没出去。嘿，这局里谁在谁不在的就顶数我知道，局长都不知道！”
许振国笑道：“那是，大爷，像你这么负责的现在可不多了，还是咱们教委领导有眼光，才找到你这么负责的人。大爷退休之前是哪个单位的吧？”
老头呵呵笑起来：“你这孩子会说话儿，不过你说的还真对！我以前是大修厂的，别看我是工人，咱也上过好几年学！要不退休了还能上这儿来？这地方那是咱重城最有文化的地方了！”
“呵呵，一听您说话就是有见识的。大爷，今年毕业生都来报到了吗？也不知道会不会分到农村去。”
老头摆摆手：“基本都来了，你差不多是最晚报到的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我听说今年城里的学校都缺人，毕业生就一百多个不够分，还能分到农村去？”
许振国听到这里放下了心，之前他听说今年可能会有人被分到农村去，要是离城里近的还好说，远的话就麻烦了。
进了楼，里面很安静。两边的走廊里光线很暗，显得十分幽深，墙上不少地方涂料起了皮看起来有点儿破旧。
许振国在一楼来回走了一圈儿，没找到人事股，好几个屋门上都没有门牌。他找了一个门是虚掩的房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挺粗的声音：“进来！”
许振国推门进去，道：“您好，我是今年的毕业生来报到，请问人事股在几楼？”
写字台上推满了文件，显得杂乱无章，后面椅子上坐着一个看上去快二百斤的黑胖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教委的。黑胖子抬头不耐烦的瞪了许振国一眼，道：“门上有牌，自己不会看啊！没看我这儿忙着呢吗？”
“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不少屋门上没牌子，才来问您的。”
黑胖子没想到许振国居然没走，“啪”的一拍桌子，瞪着一双牛眼道：“没找着就来问我啊？我就是管给你们指道的？连个地方都找不着，什么素质！出去！”
许振国心里郁闷的不行，没想到教育局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他本以为教育局是管理教师的单位，里面的工作人员自然也都应该是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可这个黑胖子无论是脑袋还是身体都根本就是个大老粗，这样的人是怎么进的教育局？
许振国心里生气，加上毕竟年轻气盛没有什么城府，也不再跟他客气，硬梆梆的说道：“我什么素质我知道，你什么素质？”说完转身就走，出门时将门关的山响。
黑胖子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坐在椅子上呼呼直喘粗气，有心追出去又怕丢人，骂道：“马勒戈壁的！你个小兔崽子敢得罪我，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他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等对方接起来道：“哎，老王吗？啊我，庄弼！……操，我没说你装逼！王哥，我求求你，别拿我这操蛋名儿开玩笑行不？……我没什么事……哎有事，有事，那啥，一会儿有个刚毕业的小子去你那儿报到，我瞧着好像我们家以前邻居那小子，你帮我看看他叫啥名……啥关系，我跟他没啥关系，以前我们两家不对付，你明白了？……那行，改天请你喝酒，哎，得嘞！”
放下电话，黑胖子——庄弼得意的一笑：“小逼崽子，老子一个电话够你喝一壶的！”
许振国根本没在意这事儿，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庄弼，本来这不过就是个一句话的小事儿，一般人也不会记着，或者因为这么个事儿费心思报复，可庄弼不是一般人。
庄弼是基础教育股——有的地方也叫普教股——的干事，因为为人好装，名字又是谐音，所以很多人背地里都管他叫“装逼”，在教育局甚至整个重城县教育系统内都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而且人也黑，不管到哪儿都喜欢吃拿卡要占便宜，甚至还干过在饭店吃饭不给钱记到某个学校账上的事儿，结果人家饭店找学校要钱，学校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因此庄弼人缘极差，只有聊聊几个和他臭味相投的朋友，其中就有刚才打电话的老王。
老王叫王天来——和后来本山大叔拍的电视剧《乡村爱情》里的人同名，纯属巧合——是人事股干事。许振国虽然不认识王天来，但却认识他儿子——王顺。
许振国也反思了刚才的事，他也认识到了自己还是过于冲动了。在教育局遇见的每个人可能以后都会对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未来带来影响，只要自己还当老师。在这种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得罪人实属不智！以后在遇见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了！对自己来说，今天这件事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教训！
在三楼最里边，许振国找到了人事股，敲了敲门，里面有人道：“请进。”
人事股的办公室明显大得多，有三十多平米，里面摆了四张桌子。这时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白白净净、看着很斯文也很严肃的中年人正放下手里的电话，这人正是刚跟庄弼通过电话的王顺的爸爸王天来。
王天来上下打量了许振国一番，见许振国衣着普通，心里有了数，道：“你有什么事吗？”
许振国道：“请问林股长在吗？我是今年毕业的师范毕业生，是来找林股长报到的。”
林股长叫林铁军，是人事股的股长，很年轻只有三十三岁，是王天来的顶头上司，一个很精明的人。
听说是来找林铁军的，王天来心里一动，脸上表情柔和了许多，笑道：“坐，坐，别客气。是林股长让你来找他的？你认识林股长？”
许振国注意到了自己提到“林股长”时对方表情的变化，觉得有点儿好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我说认识这个林股长的话，会不会给我分到个好学校？但随即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这有点儿太儿戏了，冒认一定会被揭穿，到时候岂不尴尬？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反正只要不分到农村学校就行，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是门卫大爷让我来找林股长的。”
王天来一听脸上的表情又严肃起来，板着脸道：“哦，这样啊。林股长不在，你报到找我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毕业的？本科、大专还是中师？”
看着王天来的变化，许振国不禁想起了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变色龙》里的那个警察，心里感叹现在的人真是势力，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
“我叫许振国，是石河师范毕业的，是中师生。”
“石河师范？许振国？”王天来一愣，转瞬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儿子经常跟自己提起的那个小子吗？据说这小子十足十的是个坏种，打架、抽烟、喝酒，什么都干还想欺负王顺，只是被自己儿子给臭揍了一顿揍老实了，现在暗地里还想跟自己儿子抢女朋友！不过据儿子说这小子家里没钱也没人，应该争不过自己儿子。
心里想着，王天来表面上不露声色，拿出个厚厚的本子给许振国登了记，不紧不慢的道：“三天之后，哦，就是七月十八号，到实验小学三楼会议室参加岗前培训，别迟到了，否则没有岗前培训证，你就上不了班。”说完冲着许振国挥了挥手。
等许振国走了之后，王天来拿起电话：“装逼，那小子叫‘许振国’，石河师范毕业的，记住了？哦，你欠我一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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