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娜说：“就办个招工手续,看你美哩,也木见你领一分钱工资。”r
王六儿笑道：“等咱开矿发了财,还要啥工资,一月就那几百块钱,不够祭牙缝儿!”r
郦娜说：“跟着你十几年了,也木见你啥时候发过财,就见你成天慌哩小妖样,木有跟你享过一天福!”r
王六儿笑道：“这次一定会发财!到时候我就把乡政府木有给我、应该给我发哩年薪拿出来,买烟火,放烟火用!”r
郦娜冷笑道：“想去吧,现在还不知道爷和奶哩,就狂成这儿!”r
王六儿笑道：“你走着瞧!不过还有个事儿,你木有跟他说吧？就是那个矿口修路哩事儿,路况太差,要是出了事故,可不得了!”r
郦娜怒道：“啥事儿都叫我去说,你自己不会开开你哩贵口!”r
王六儿忙说：“好好,我自己给他说。”r
李渔刚回到了办公室,电话铃声就响了,拿起来一听,只听王六儿说：“李书记,真谢谢你给矿口租赁给我们,啥时候手续办完,我请客!不过还有件事儿,你看能不能帮帮忙,就是把矿口哩路修修,路况太差,影响开采,挖出来哩东西卖不出去,咋给乡政府交租赁钱。要是翻了车,事儿不更大了!”r
李渔笑着说：“嗯,今年冬建时候再说。”r
王六儿听了,忙说：“好好,谢谢!”r
李渔心想：“这家伙太贪得无厌了,妈的!”r
夏秋季收缴统筹提留工作结束后,乡政府的中心工作按照上级安排,开始冬建。李渔召开了全体村干会,进行了动员,然后开始按照各村劳力的多少,分配冬建活儿。分到王六儿矿上的路,李渔说：“这是咱乡政府哩乡办企业,把路修好了,乡政府收入增加了,咱哩日子就好过了!”那时矿还没有正式跟王六儿签合同,李渔说的话冠冕堂皇,乡干们也都很下劲儿,二话不说上了山。r
修路是由涂乡长带队,修路队共有十几名乡干部。整个修路任务由四个村承担,应该来二百多人,村里劳力外出打工的很多,都没来齐。劳力们背着行李、粮饭上了山,吃住在工地。涂乡长带着人把整个路段丈量了一下,按照每个村应该来的劳力人数分了任务,没来齐的,就让村支书自己想办法干把公活儿干完。乡干们每天早上吃过饭,就到工地上转一圈儿,检查工程进展情况。干了一整月,一条矿山路就修成了,李书记亲自到工地上检查了一遍,很是满意。r
公活儿刚结束,王六儿就催着李渔签承包合同,李渔心想：妈的,就你那老婆也值个矿口？只是推他。王六儿知道李渔打的是什么算盘,就催着老婆给李渔打电话,李渔不说不行,只说得党政班子集体研究,他不搞一言堂。打了几次电话,李渔就是不吐口,郦娜也没有办法。王六儿心里骂着李渔抢自己老婆不说,还想要钱,无奈给李渔拿了一万块钱,李渔才签了承包合同。王六儿高兴起来,立即把设备运送上了山,开始挖矿。这个矿口以前属于乡集体的,挖矿的人只是图个工资,挖了几年,并没有挖出什么东西,就不挖了。王六儿却是下定了发大财的决心,很快就有了胜利的果实,这个铅锌矿口的储藏量和品位都很高,不到一个月,王六儿就挣了几十万,王六儿干得更加起劲儿了。王六儿深知铅锌的市场价变得很快,今天处于高位,明天可能就不值钱了,于是一天24个小时,分成三班儿,每班儿干八个小时,催着工人们连明扯夜地干,工人们在洞里反正也分不清白天黑夜,王六儿又给了很高的工资,工人们还得养家糊口,也就不说什么。王六儿有个兄弟在临近乡当乡干,会开车,嫌工资少,就给王六儿商量着回来给他开车拉矿石,王六儿答应了。谁知在有一次雨过后拉着矿石下山时,路塌了方,王六儿的兄弟的车翻下了悬崖,人也变成了碎片,搭车的两个工人也被甩出了驾驶室,死在了悬崖上。王六儿的爹娘最疼这个小儿子,哭得死去活来。王六儿到乡政府找到李书记,说：“李书记,你看你给矿山修哩路,叫我兄弟家破人亡!”r
李渔哭丧着脸说：“那能怨我呀,是你太贪心,刚下过雨就生产,你不是拿着你兄弟哩命挣钱吗？”r
王六儿知道自己挣钱心太急,不好再说,只要求乡政府赔点钱,李渔正在跑自己当副县长的事儿,乡政府的财户上的钱都拿去送礼了,所剩无几,哪有闲钱赔偿!r
李渔身子往沙发上一靠,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俩月挣了多少钱!拿出来个千儿八百哩,给那两个死人表表意思就行了,亏你有脸说叫乡政府赔钱!”r
王六儿知道再多说也要不过来,就赌气走了,回家后如此这般把李渔如何耍赖,说话如何难听,除了不叫他交承包费的话没说之外,其他的全都添油加醋地说出来,把两名死者家属说的是满腔愤恨,抬起死人要往乡政府抬。r
王六儿一看窃喜,只说自己兄弟尸首不全,不想再惊动亡灵,就不去了。两名死者家属抬着两具尸体,往乡政府抬去。r
李渔早就知道了信息,齐辉建议说：“把乡政府大门锁起来,省哩他们真进来!”r
李渔冷笑道：“把门锁起来,全体乡干都当缩头乌龟？我乡政府还木有恁窝囊,任由他们欺负。去把派出所人叫来!”r
齐辉忙给派出所打个电话,不到一分钟,只见潘高志领着几名干警跑到李书记办公室里,李书记说：“一会儿矿上死人要往乡政府院里抬,派出所配合乡政府干部一定把他们堵到门外头,如果叫死人进来,你们派出所吃不了兜着走!”r
潘高志忙说：“是是,一定不叫他们进院!”r
不一会儿,潘高志领着几名干警跑到乡政府门前,跟梓圩乡的十多名年轻男乡干一起站在乡政府的大门口,训话道：“一会儿死人抬来了,坚决把他们堵在大门外头,谁不上就整谁!”r
男乡干们站在乡政府门口严阵以待,不一会儿,就见一群人乱嚷嚷中夹着哭声,抬着两个担架往乡政府大门本来,到了大门前,见大门口站着也一群人,听见乱嚷嚷地呵问：“干啥干啥!人死了往乡政府抬个啥!”r
只听死者家属说：“人死了,是乡政府修哩路不好,路好哩话,车咋会翻!”r
站在最前面的乡干叫生猛,说：“高速路上也有翻车哩,照你们说高速路也木有修好!”r
一家属说：“乡政府修哩矿山路能跟高速路比!矿山路修成高速路,死多少人,也不找乡政府事儿!”r
生猛嚷道：“高速路可是国家出钱修哩,乡政府哪儿有钱修恁高标准儿哩矿山路!”r
家属接道：“修不到恁高标准儿,就白开矿!”r
生猛说：“谁叫你们开了!你们上山干活儿时候也木跟乡政府说一声,早些儿说一声,乡政府就不会叫你们上山干活儿!现在人死了,想讹乡政府,木门儿!”r
一家属说：“白跟他磨嘴皮子了!他不过是个小狗腿子,进,给人抬进去!”r
乡干们平时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狗腿子了,尤其是生猛,接的是父亲的班,没上几天学,刚参加工作,在办公室连个电话记录都记不全,就当个通信员,主要工作就是给书记、乡长提茶倒水、跑着找人,刚好是个跑腿的,听见骂狗腿子,脾气上了来,想也不想,就抬起脚朝着担架撞去,家属们没防备,担架上的死人翻身掉了下来。家属们哭天抢地,更加愤怒了,把死人重新放在担架上,猛挤着往政府院里进。生猛和另一名乡干各抬脚死顶着一副担架,乡干们用力推着前面人的后背,死死往外顶着。李渔站在最后,边使劲儿边说：“同志们,加把劲儿,坚决不能叫死人进院儿招骚气儿!”r
双方对峙了十几分钟,李渔觉得这样下去不会出什么结果,就给齐辉说：“马上把王六儿叫来。”r
齐辉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跑到办公室,给王六儿打了个电话,叫王六儿马上过来,王六儿道：“我过去能干啥,不赔钱,谁也说不响!”r
齐辉说：“你过来,李书记跟你商量,不然哩话,矿口你也承包不成了!”r
王六儿听说,立即说：“好,我这就过去!”r
没过多长时间,只见王六儿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大声说：“你们咋来乡政府闹啥哩!我跟你们说过,乡政府是不会不管老百姓死活哩,你们还要来闹事儿!”r
死者家属听说,把死人放在了地下。王六儿见闹得差不多了,说：“你们给人先拉回家,我跟李书记说事儿。白闹了,再闹,我就不管了,你们休想得到一分钱。”r
死者家属仍然站在乡政府门口,还在嚷嚷,但是不再往院里进了,乡干们除了李渔、齐辉进屋之外,别的仍然站在门口跟死者家属对峙着。r
李渔、王六儿两个人进了屋,李渔冷笑道：“你自己贪心出了事儿,叫乡政府给你背黑锅!”r
王六儿陪笑道：“李书记,别哩不说,你就看在我那不到三十就死哩兄弟份儿上,多多少少叫乡政府出俩钱吧!也算安慰安慰我爹妈,你不知道我爹妈最心疼我这个小兄弟了!”r
说着眼圈红了,李渔见事已至此,就说：“那样算了,看在咱们多年哩情分上,今年哩承包款也不叫你交了。你把赔偿哩钱拿出来,别叫死人家属吵闹就行了。至于你兄弟,那是你们家事儿,自己家庭内部处理,乡政府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