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明笑着说：“谁也不想听难听话,谁都想叫别人在自己跟前服服帖帖,可形势不一样了呀。”r
郭世强笑着说：“反正现在哩干部叫我干我都不干!”r
郭黎励笑着说：“你不干有人干!好了,白抬杠了,我那俩兄弟上哪儿去了？”r
郭世强见问,脸色立即暗淡下来,说：“象是都在上海,有时候给我寄些钱。”r
郭黎明问道：“他俩在干啥工作？”r
郭世强说：“谁知道!”r
郭世强把脸迈了过去,两人见郭世强不想提起这个问题,也就不再问了,起身告辞。郭世强站起身来,把两人送到了门外。天已黑了下来,外面的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寒风中夹着雪豆“嚓嚓”地落在地上,看来要过个湿年下了,两人各自回了家。r
郭黎明到家时,饭已做好了,天冷,田青云熬了一大锅羊骨头汤,一家人围着火堆,喝着羊肉汤,不一会儿,身上就暖和起来,外面下着雪,一家人也不觉得冷,吃过晚饭,又烤了一会儿火,上床睡了。r
小时候,郭黎明最喜欢放鞭炮。一个庄子上的人比着谁家的鞭长,谁家的炮响,谁家院子里红鞭炮纸厚。为了多放些鞭炮,郭黎明整个冬天没事儿的时候就上山砍木材,到春节换鞭炮。换了好多的鞭炮,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放,到了大年初一早晨,郭黎明三点多就起床放挂鞭,按照薛氏的吩咐,给神仙烧柱香,继续放鞭炮,鞭炮声在山里回荡几十里远。接着跟伙伴们成群结队到邻居家捡哑炮、哑鞭,要么把里面的火药倒到石头上倒一堆,也算是自制的烟花,用火柴点燃,“轰”的一声,够伙伴们乐半天,有谁不小心眉毛叫轰没了,回家跑不了大人一顿打。现在已经过了放鞭炮的年龄了,可现在庄上的小孩儿们对这些玩意儿也不感兴趣了,没有人早早起来放鞭炮了。郭黎明的弟弟、妹妹也都长成了大人,都没那个兴趣了。郭黎明大年初一早晨睡到了天明才起床,没人放鞭炮,顿觉有点冷清,于是从抽屉里把鞭炮拿出来,站到门前放了一阵子,火药味儿四处弥漫开来,一股子年味也随之弥漫到了家中,薛氏、田青云、弟弟、妹妹们也都赶过来凑热闹,你放一挂鞭,我放一个炮,小院子也欢快起来。薛氏喊郭黎明放鞭吃饭,郭黎明把万字头放完了,锅里饺子刚好熟,一家人各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饺子。r
吃完饭,太阳刚从山头上爬出来。郭黎明想还是爬岔峰看看,反正闲着没事儿,自从出外上大学到上班,再没有爬上去过,还真是想念,大年初一岔峰顶上庙里香火很旺,还愿的、祷告的,人多得很,想着,郭黎明换双运动鞋,上山去了。r
岔峰很陡,基本是60的坡度,有些地方接近90,石缝里、山洼里还有些积雪,一股股寒意从那些远离阳光的地方暗暗袭来。郭黎明不耐热,爬了没多久,身上就汗津津的,头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身子随之放松起来。爬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山顶,人果然很多,老的、少的,说的、笑的、磕头的、烧香的,香烟缭绕,煞是热闹。到了山崖边,看见悬崖边的传说中那个造反祖先逃跑小道标志的那棵映山红,长得更加健壮了,颗颗花蕾含苞待放。眺望远近村庄,一所所房子像一个个火柴盒儿一样,这儿一堆,那儿一堆。想着当初老祖宗们在这儿安营扎寨,跟朝廷对着干,还真是勇敢。选中这么个易守难攻的险要,固然是好的,可是最怕的是火攻,在山下放一把火,山上的人除了跳崖逃生,无别路可走。想起小时候在岔峰山崖下拾的大辫子,也不知是先祖手下士兵的,还是将领的,也许还和自己沾点亲带点故,究竟是谁,已无法考证了,当年占山为王的熊胆和豪气,现在哪里去找!带着这些胡思乱想,郭黎明好奇心顿时大起：庙宇是新建的,难道建庙时没有发现一点当年的痕迹吗？抬头发现一个残缺的龙头被静静地镶嵌在大门一侧的墙内,看来奶奶所言不假,那些关于祖先的传闻也是真的,在旧社会有龙头的地方,不是庙,就是皇宫,那么我的祖先还真的在这儿建立过什么“国家”!郭黎明继续找着,发现离庙的不远处,有一个土坑,过去一看,什么也木有。r
他有点不甘心,蹲下身子仔细地看,也没发现什么,有点扫兴,就走进了庙里,想着不如烧个香,虽然自己不相信神仙一类的,但是许一个愿,解一下心焦还是行的。跪下给神仙磕了个头,起身往外走。忽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问道：“你是不是姓郭？”r
郭黎明说：“是哩,你咋知道？”r
男子回答说：“我跟这儿哩人打交道打了几十年,好些人我都认得!”r
郭黎明笑着问道：“我也是这儿土生土长哩,咋木见过你？”r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认得你!你叫郭黎明!”r
郭黎明笑道：“你咋知道？”r
那人说：“巴掌大哩地方儿,谁是谁,我还不知道？我从你面相上看出来的!”r
郭黎明笑道：“你会相面？”r
那人又一笑,道：“不会,从你耳朵上看,你不是种地哩,应该当个国家干部；从你长相上看,你长得跟你妈田青云很带性儿。磨坊这地方有木有别哩人到政府当干部,你不是郭黎明是谁？”r
郭黎明呵呵一笑,问道：“你是谁？”r
那人笑道：“杜老大,听说过吧？”r
郭黎明笑着说：“知道了。你在外贸站收丝时候,我妈经常到那儿把丝卖给你。我虽说木有见过你,可经常听我妈说起你。从我妈那儿喊,我应该叫你杜叔。”r
杜老大笑道：“啥外贸站,早就不知道弄哪儿去啦!我现在按照国家说法儿是下岗职工,按照国际惯例是失业工人!”r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郭黎明也跟着笑起来。杜老大说：“失业后,我不信自己离了国家那碗饭还真饿死？就领着村里一班子会干泥瓦匠活儿哩,包些活儿给人家盖房子,按照国家哩说法叫下岗职工再就业,再就业了。这些年,还真挣点儿钱,比以前哩日子过得更好了!娃儿,啥时间有空儿到我家玩玩!你妈争强好胜哩,她经常搁我跟前提起你,指望你考上大学,给她争面子呢!你考上了大学,看把你妈高兴哩,唱了三天大戏!唉,你妈很不容易呀!”r
郭黎明一直忌讳别人提起唱大戏的事儿,就岔开话头说：“杜叔,你说关于逆朝哩传说,是不是真哩？”r
杜老大说：“当然是真哩,你看那些挖出来哩龙头就知道千真万确!前面就是万人坑!”r
郭黎明知道万人坑的位置,可始终没有见过先人的什么遗物,一直半信半疑。r
杜老大说：“不用怀疑,你们老郭家哩祖宗都是大英雄呢!到了你这一辈儿,兴许你是你们郭家振兴哩希望呢!”r
郭黎明哈哈一笑,道：“啥振兴,不过是有口饭吃罢了!指望我这个乡干部振兴郭家,恐怕还得几辈子!”r
杜老大说：“都说你们郭家祖坟会出大人物,这么多年一直木有出过,或许应验到你身上,到时候你妈不定高兴成啥哩!”r
郭黎明笑着说：“杜叔,别说笑了,下山吧,中午上我家吃饭!”r
杜老大笑着说：“我今儿个骑了摩托过来哩,来给神仙磕个头,保佑我来年,啊,不是,今年发大财!咱这儿哩习俗,大年初一中午不许到别人家吃饭,我一会儿下山就走。要不是这习惯,还真想到你家去,见见你妈,说说话儿,看看你妈啥样儿。你妈身体还好吧？”r
郭黎明笑着说：“我妈身体一直很结实。”r
杜老大笑着说：“也要注意着点儿呀,早起晚睡恁多年,一般人吃不消。”r
郭黎明说：“木事儿,我妈身体一直很好,肯定木事儿!”r
杜老大说：“那就好!回去给你妈说,就说在山上见到杜老大了!”r
郭黎明笑着说：“好,那我走了。”r
不到半个小时,郭黎明就回到家里了,家里没人,就出去转了一圈,见田青云正在玩麻将,就回了家,锅烧上,开始做中午饭。r
春节很快就过完了,大年初六,像郭黎励一样外出打工的也该收拾好行李往大城市赶去。郭黎明和郭黎励都起得早早地,坐上了班车。郭黎明帮着郭黎励扛着箱子,送到了火车站,火车实在挤,门都进不去,郭黎励无奈只好把行李从窗子里塞进去后,自己也爬窗子进去了,里面随即传来一阵喝骂声,郭黎励只当没听见,把箱子塞到行李架上,站在了车道里,笑着跟郭黎明摆摆手,火车载着满满的一车人,“咕咚、咕咚”费劲儿地开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远,一会儿,梓圩火车站就不见了。r
郭黎励费劲儿地站在车道里,心里一边骂,一边祈祷快点儿到上海,结束这痛苦的旅程。r
上海不愧是中国近现代发展的缩影,集合了世界上所有大都市的特征：各国使馆,排世界第几的高楼,听说还要建更高的,争世界第一。郭黎励走到大街上,街面光滑如镜,一尘不染,女孩儿们浸润海边的空气久了,皮肤也特别细腻,郭黎励心想有一天要是能够娶到一个上海的女孩儿做老婆,就好了,到那时自己一定努力工作,在上海买一套房子,一家人好好过日子。郭黎励想着就笑了起来,娶个上海女人做老婆,做梦吧!上海人平时很排外,自己又一无所有,拿什么资本去娶上海女人!想着,就到了人才市场,市场里人头攒动,自己的学历在这儿弱小到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忽然看到一家人造金刚石工厂招一名管理人员,人造金刚石厂虽不是什么好地方,看看招聘条件自己刚好符合,想着自己虽说是一名大学生,干的活儿不用什么文化就能干好,千辛万苦上的大学不就白搭了吗？想到这儿,就决定去试一试,万一行了,好歹也是一个管理人才,不枉了大学生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