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明答应着想走,凤歧鸣又把他叫住,说：“黎明,过年时候你不是跟贺书记说你哩想法儿了吗？”r
郭黎明说：“嗯。”r
凤歧鸣叹了口气,说：“据我从组织部得到哩消息,这回县里很可能不动人了。这次不动人哩话,弄不好还要等五年,人大修改了法律,以后乡镇党委、政府、人大换届五年一次。”r
郭黎明早就听石梦说了,可话从凤歧鸣嘴里说出来,郭黎明还是苦笑了一下,说：“凤镇长,这事儿谁也木门儿。人哩命,天注定,有时候我不相信,有时候又不得不信。早知道这样,我毕业时候就跟我那些同学们一块出去打工、创业,现在生活完全不是这个样子!”r
凤歧鸣笑道：“你白丧气,只要有机会,一定是你哩!”r
郭黎明笑道：“我知道凤镇长对我啥样儿,木事儿。到这个岁数了,再说出去创业,也不行了!走一步,说一步。”r
郭黎明开始准备镇人代会的材料,给凤镇长写的报告,凤镇长改了又改,直到开会前一天才定稿。人代会开过了,接着开了党代会,郭黎明的纪委副书记换成了钱铭。全武莜只提拔了一个女干部和一个男干部。女的据传说是王书记的小情人。男的是张红卫,调到了外乡干副镇长。r
郭黎明到组织部见到了石梦,笑道：“你又叫我空忙乎一场!”r
石梦笑道：“按照以往规矩,到换届时候就是动人时候。听组织部别哩人说,武部长给王书记反映情况,说下边好多干部干哩都不错,再过几年,就过了提拔岁数了。王书记不屑一顾,说这些基层干部就是耐不住寂寞,成天不干工作就想着提拔!提拔啥？多大哩官儿？值得提拔？正副科级干部搁中组部根本就不算领导级别!现在国家招公务员,起点儿就是正科级!人家看这些乡干部们就是蚂蚁一个!急啥急!你给乡镇哩书记们说说,叫他们多干活,少说话,到时候自然提拔!越是想提拔,就越不提拔!提拔起来这些人还不都是想着得好处!你说说,县委书记要是这样说,我看动人哩事儿木有指望头儿!”r
郭黎明笑道：“这回换届以后,乡镇政府五年一届,说是要跟中央、省、市、县撵齐,弄不好还要等五年。那时候还想着啥提拔？木意思!”r
石梦笑道：“上面制定政策就从他们那个位置考虑。他们不想想搁基层干着,从一般同志到股级干部是一个台阶。从股级干部到副科,从乡镇来说,股级也就提拔个宣传委员、组织委员也就不错了,过五年,再从党委委员到副乡镇长,再到副书记、人大主席、乡长、书记,要没有特殊哩关系,从一般同志一步步干到书记,一下儿也不耽误,一个人就跟咱样,二十一岁参加工作,也得三十年,五十多了,还有啥奔头儿？”r
郭黎明笑道：“看来王书记说哩话不是木道理,中组部哩人就是这样看基层干部。不过领导当大了,谁都想多干几年。小布什上了台,心里肯定想着要是能把总统任期改到十年一届多好呀,这样哩话,就能干二十年!联合国秘书长上了台,肯定想着,秘书长要是实行终身制该多好呀!”说着,两人笑了起来。r
石梦说：“想着咱刚从学校毕业时候,二十出头,认为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动动,谁知道领导们今年说动人,明年说动人,就是干说不动!我这几天又听说这次等换届完,才动人。”r
郭黎明笑道：“亏你还搁组织部当领导哩!年年不都是这样说。组织部考核了就动人,不动；又说开完工作会动人,还不动；又说到夏天动人,仍然不动；最后说年底动人,动木有？这就是《围城》里面打哩那个驴子吃萝卜哩比喻,弄个萝卜挂到驴嘴前面,驴子想着走一步就能吃到了。结果走哇走哇,始终吃不到,领导们就是故意这样放出风,叫底下人给你干活,给他们送钱哩!”r
石梦笑道：“要是驴子永远吃不到萝卜,领导们不害怕驴子们年老力衰,干不动活？或者是驴子们起反、罢工？”r
郭黎明笑道：“到那时候,木人干活时候,估计领导们也木办法!”r
石梦笑道：“到时候看他们咋办!我搁组织部负责哩信息、新闻是上林市哩前三名,领导们都是口头表扬一下,想来那个表扬也是一个萝卜!”两人又笑了起来。r
郭黎明看看外头,说：“咱说话白叫组织部领导们听见了,听见哩话,咱就永远被打入地狱了!听说有一年组织部有个领导到乡里考核,乡里有个干哩不错、该提拔干部——我认识他,是我们那儿副镇长张清玉哩亲戚,喝醉了酒,照着领导哩车撞了几脚。那人是个后备干部,等部长办公会研究提拔时候,那个领导说是不是撞我车哩那个？一句话,提拔不成了!”r
石梦说：“我知道这事儿,真唻？这样儿说还不敢搁组织部说这些反动话。”r
郭黎明说：“这回我不干纪委副书记了,给了钱铭,就干政府秘书。贺书记说我平时忙,我也不想干了。”r
石梦急道：“哎哟,你咋恁笨呢!据小道儿消息说中纪委到咱省视察工作,省纪委书记为了显示咱省对纪委工作重视,汇报说每个乡镇纪委副书记也是按照副科级干部配备,下一步很可能纪委副书记直接提拔副科!”r
郭黎明笑得有些勉强,说：“不会吧？”r
石梦看出来郭黎明有些不高兴,说：“不一定。你看信访办主任副科级待遇说好几年了也没有见,这次也不一定。不过,贺勰跟钱铭关系咋样？是不是贺勰俩人关系很好？或者是贺勰提前得到了这个消息,故意这样安排。”r
郭黎明说：“钱铭比我有钱多了,计生办统计,还兼着会计,听说跟主抓领导孙太梅有一手,他自己说哪一年都要弄个三五万。县城里房子都买了,是我们那一批年轻人中间最早有房子哩。我哪儿行!”r
石梦说：“现在有些领导就认钱,不认人。平时工作干哩再好,你不给领导们送钱,有好事儿他也想不起你。”r
郭黎明想事情已成定局,想想有些索然寡味,又坐了一会儿,告辞走了。r
回到梓圩,见了凤镇长,问道：“凤镇长,我听说纪委副书记直接提成副科级待遇真哩假里？”r
凤镇长笑道：“我也只是这两天才听别人说,不一定。”r
郭黎明有些泄气,不想再说什么。杜芳华见郭黎明不高兴,晚上睡觉时候问他怎么了。郭黎明有些不耐烦,说：“木啥。”r
杜芳华说：“我们俩是一家人,男人有事儿不跟女人说,还像是一家人吗？”r
郭黎明有些恼怒,说：“我也说我俩不像一家儿人,咱俩多长时间木整事儿了？”r
杜芳华说：“亏你还上过大学,说话儿怎么那么粗鲁!”r
郭黎明冷笑道：“那你叫我咋说？古典点儿说行房事？还是现代点儿过夫妻生活？我本来就是粗人一个!”r
杜芳华说：“如果结婚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根本就不会跟你!”r
郭黎明冷笑道：“现在也不晚!不想过了,你走!”r
杜芳华流出了泪来,说：“现在都跟你几年了,以前你咋不早说？”r
郭黎明说：“以前不知道你这个样儿!早知道,我也不会要你!”r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半夜方睡。郭黎明不知道怎么着,睡着睡着居然搂着杜芳华,梦见跟杜芳华干那事儿,快要射的时候,郭黎明醒了,想忍住,可是晚了,那东西恰好粘到了杜芳华后面的内裤上。郭黎明只好悄悄摸到一张卫生纸,想轻轻擦掉,可是杜芳华却醒了,感到后面冰凉,摸了一下,转身问郭黎明：“这是咋了？”r
郭黎明尴尬地说：“我做梦了。”r
杜芳华霎时想起了《红楼梦》中的情节,怒道：“不要脸!”r
郭黎明“呼”地坐起,说：“啥不要脸？你要是跟我过正常夫妻生活,还会有这事儿？你自己哩责任不说,就知道往我身上推责任!”r
杜芳华怒道：“你就知道干那事儿!干不成就说人家!”r
郭黎明看看天还没亮,穿起衣裳,说：“你想咋说就咋说!”r
推开房门,冲了出去。东方的天边是微微的青白色,丝丝的凉意透过了衣衫,郭黎明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索性跑起步来,跑了一个小时,出了一身汗。早饭时候也没回家,到政府餐厅吃了饭。一天没进屋,晚上回家时候,赫然见杜芳华又买了一张床放在厨房,杜芳华就睡在厨房里。两人瞪眼足有一刻钟,郭黎明咬着牙说：“离婚!”r
杜芳华说：“本来就没木办结婚证,不用离!”r
两人冷战了好多天,郭黎明想起了两人结婚的前前后后,想起结婚时候杜芳华结婚戒指什么都没有要,无怨无悔跟自己结了婚,看看家里的家具——一套九百块钱买的组合柜,一张四百多块钱的床,二百多块钱、现已经塌陷得睡不成的床垫,结婚前给杜芳华家拿去的几千块钱,杜老大都全都给了杜芳华两人结婚用,杜芳华家里待客的礼金,杜妈全部给杜芳华做了压箱钱。自己家里没给几个钱,待客的钱,加上郭黎明单位去的人的礼金,田青云一分没给,都拿来给郭黎青结婚用了……郭黎明想到这些,一天晚上跑到厨房对正在铺床的杜芳华说：“上那屋睡去吧,以后保准不会发生那样儿哩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