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一笑,照着张红卫的腰狠踹过去,骂道：“滚!稀屎胆!汉奸!”r
张红卫被踹得在地下滚了几滚,地下的鸡屎鸭粪沾了一身,滚到墙角方才停止,见人们不再围攻他,索性躺在地下微睁着眼偷看着人们的动静装死。r
人们手里的武器往郭黎明几个身上招呼过来。王清个儿最大,成了人们攻击的主要目标。只觉得棍子、拳头不停地落下。他们只好双手抱头,任由人们踢打。陆文胜在一旁说：“乡亲们,不敢呀!这样下去会出人命!”r
人们哪儿听他的,只管发泄。r
正打着,只听一人大声说：“大家停手!”r
郭黎明听出来是齐辉的声音,抬头看见齐辉领着派出所的一班人进了院子。几个妇女已经把李小丽的裤子脱到了腿弯处,齐辉急忙分开女人们,弯腰罩着李小丽,说：“你们要打就打我吧,白打她,她还小!”r
齐辉在梓圩工作时间长了,在梓圩街上有点儿威望,人们也认得是乡政府的副书记来了,几个妇女还是解恨似地往齐辉身上打了几下,方才停息。李小丽哭着蜷缩着四处找衣服往身上搭,王清、郭黎明俩人帮着李小丽拿衣服,李小丽慌乱地穿在身上。r
派出所所长潘高志站在院子中间,说：“有事儿到派出所去解决,这样干是违法哩!”r
王杨说：“杀人是不是犯法？他们给我爹杀了,你不管,还来管俺？”r
潘高志说：“各是各哩事儿,大家都停手,不准再打了,都上派出所去!”r
人们见潘高志这样说,都停了手,那些对计划生育政策不满的,被计生办处罚过的,或是即将被处理的,发泄了一场,见公安来了,都不想惹祸上身,个个开溜了。齐辉叫郭黎明把人喊齐,郭黎明看见张红卫还在墙角里躺着,慌着蹲下身子,用手试试还有没有鼻息,还好张红卫呼吸着。郭黎明推着他说：“起来,回乡政府。”r
张红卫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浑身瘫软,起不了,嘴里说：“疼!疼死了!”r
郭黎明喊几个人把张红卫抬起来。人们摸到张红卫的裤子湿湿的,闻见一股子骚味儿,才知道他尿了裤子。一行人赶紧上了车,上派出所去了。r
钱铭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却“噗通”跳进了一个池子里,闻见一股子臭味儿,知道是掉进了茅坑里。茅坑很深,等到钱铭到底时,已经淹没了他的头顶。脚瞪着池底后,猛蹬一下,一个鹞子冲天,冲出了池子,顾不得搜掉身上的屎尿,急忙忙往后山摸去。翻过了一道岭,又拐了一道弯,来到了银河边,感觉脚底板儿火辣辣地痛,才发觉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弄掉了,脚上被荆棘挂得鲜血直流,只得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歇息。歇了一会儿,定了神,才闻见一股子屎臭味儿,又觉得头发里面有东西在蠕动,急忙抠出来一看,月光下,几个白白胖胖的蛆用劲儿扭动着身子,企图挣脱钱铭的控制。钱铭甩手不迭,“哇哇”干吐了几下,无奈晚上没有吃饭,吐不出来东西,顾不上中秋的寒意,一头扎进水里,浑身上下洗了好几遍,打着寒颤上了岸,只穿着内衣裤,专拣黑地方走,溜进了政府,钻进了住室。到了十一点多,刚洗完躺下,只听一阵哭喊声进了计生办,钱铭侧耳细听,知道是李奇、王杨们闹事儿来了。r
孙太梅得到了消息后,就坐车逃到了县城。齐辉听见哭声,快步到了计生办院子里一看,只见一大群人惊天动地地哭着,前头几个人头上勒着白色孝布,后面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架上的人不用说是李队长。两个人掺着痛哭流涕的王杨。杜芳华刚从派出所进院给郭黎明拿衣裳,王杨看见了她,挣扎着要去抓她,杜芳华吓得跑上了二楼卧室。r
人们把担架从计生办院内抬到了政府院内,见政府办公室的门开着,涌进去把担架放进了办公室。办公室位于政府大院的正中位置,以前是李渔住过的,李渔走后,就改成了办公室。戴孝的人从兜里掏出一大叠印钞,在政府办门前烧了起来,火焰“呼”地蹿起了一丈多高,跟着燃放起了鞭炮,人们开始嚎啕大哭。r
李奇喊道：“我们到了乡政府,政府哩龟孙们一个个缩到屋里不出来接见,叫咱上哪里申冤去!把乡政府砸了,不信他们不出来!”r
人群立即回应,拿着石块、棍子,挨门挨窗地砸了起来,直把政府的玻璃砸得没有一块,门上全是窟窿。砸完了,又回到办公室哭起来。r
齐辉见一时难以控制,把舒新喊起来,说：“赶紧通知所有男镇干到政府院内集合,加强防备,防止事态扩大。”r
舒新是本地人,李奇们都认识,也不敢怎么样他。舒新挨个敲门,不一会儿,在院子里住的男镇干们都起了床。郭黎明、王清十几个人回来后都进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输液,院里总共十多个镇干。张金银、杨如花听说宝贝儿子受了伤,立即跑到派出所把儿子拉到县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燕乙早就听说出了事儿,刚才砸门时候,吓得在被窝里发抖,现在舒新喊门,更是窝在被子里,任凭舒新咋喊,就是不应声。r
齐辉对着集合起来的十几个人说：“现在情况很紧急,辛苦一下弟兄们,都到院里站齐整,要拿出威势,吓住他们!不叫他们胡闹!”十几个人知道觉是睡不成了,住室都叫砸了,心里正气愤,齐声答应着,把院里和办公室的灯都打开,霎时院内一片通明。人群看见那些身强力壮的男镇干们,倒也不敢再砸了。r
田青云不知道从哪儿得知郭黎明也牵涉其中,急忙赶到政府,对郭黎明说：“你爹不是成天教你说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和稀泥、淌光墙哩人都木事儿,你咋了不听你爹话,要得出头!走,你也学学张红卫装病到医院养病,躲躲风头儿!”r
郭黎明笑着说：“妈,木事儿,我又不是带头儿哩,人家不会把我咋着了!再说,这时候走,会叫领导们认为你是临阵脱逃,印象会不好哩!”r
田青云怕郭黎明吃亏,坚持叫郭黎明上医院,一旁的杜芳华笑着说：“妈,我知道他哩脾气,你就白劝了,我俩都搁这儿哩,放心吧,木事儿!”田青云见儿子态度坚决,嘱咐他俩招呼好,只得回家了。r
贺勰、凤岐鸣俩人都在武莜县城,已从齐辉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嘱咐齐辉要控制住事态,千万不能再扩大。齐辉知道现在说事儿不是时候,看见政府被砸得一片狼藉,知道他们也不敢、也不能再怎么样了,反而镇静下来,回到了住室,和衣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天明。上厕所时,从政府办公室门前经过,往里面看了一眼,李队长的脚头前点着长明灯,几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睡着。镇干们忙了一夜,都回屋里睡觉去了,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秋叶沙沙落地的声音。r
政府的大门平时晚上都是上了锁的,昨晚却没必要上锁。毋夜叉平常上班都很准时,到了“大奶馍店”就放的士高,她也探听到了死了的李队长正停尸乡政府,今儿个怕放疯狂音乐会招来李家不满,引火烧身,就探头探脑地往政府院里看了看,旷工回家了。r
齐辉回办公室时候,忽见有个人从大门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只见那人指着土地所的牌子说：“土地所是干啥用哩!矿山乱采、房子乱盖!”r
又指着民政所说：“民政所是干啥哩!不管人民群众哩疾苦,就知道拿着国家哩东西装模作样往老百姓手里塞!”r
“广播站又是干啥哩？成天除了吹牛还是吹牛!”接着扯起嗓子胡乱唱了起来：“非得吹翻了这家,吹翻了那家,只吹得牛B都破了吧!”r
“是不是昨晚上,搞计划生育弄死人了？计生办还搞计划生育哩,你木瞅瞅从梓圩街这头儿到那头儿有几个人哩!你们就知道收钱、收钱,来检查哩时候就知道塞钱、塞钱!除了钱,你们还能干啥？早该砍了,不听我哩话,咋样儿？弄死人了吧!”r
齐辉认出喊话的是那个杀死自己妈妈的危自立,疯了以后,就送到部队上的医院治病去了,不知道怎么回来了,心想不能叫这个疯子乱上加乱,喊上几个人,到了危自立跟前,说：“自立,你不搁医院好好治病,回来干啥？”r
危自立认识齐辉,热情地上前握着齐辉的手说：“齐秘书,你好呀!我还木来得及跟你汇报呀,我哩病治好了,是医院叫我回来哩!我今儿个来乡政府,是专门儿给领导们说说,以后军队上给我发哩钱,白叫我哥取了,他一取,不几天花完了,我还要盖房子、娶媳妇哩!”r
齐辉说：“好!你先回去,今儿个不准搁这儿闹,再闹,我就不管你哩事儿。回家去,我就跟民政所说一下,以后你自己取哩时候,给你,不给你哥!”r
危自立说：“谢谢齐秘书!那我回啦!”r
齐辉说：“回吧!”r
危自立摇晃着身子,唱着歌出了大门。r
齐辉问身旁的民政所所长李济春：“他哥是咋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