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一出,自收自支的人慌了。原本想在政府先上几年班,遇着机会转正,可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回家。最最慌的是张金银。张金银给女儿张柏袅也办到政府成了临时工,一直没上班。这样一来,张金银、杨如花、张红卫、张柏袅都成了回家的对象。方案宣布的当晚,张金银就守在杨弈清在县城的家的路旁,见杨弈清进了屋,环顾四周没见人,也敲门进了屋,口袋装着五千块钱,哭丧着脸说：“杨书记,你得救救我全家呀,我们都要回家了。”杨弈清忍着笑说：“你咋知道你会回家？”r
张金银说：“我平时工作得罪好多人,你叫投票决定,我咋行？”r
杨弈清说：“木事儿,还有平时工作表现哩。你工作棒,奖状多,是你哩优势。”张金银说：“奖状占哩分数太少了,我怕不行。我转正哩事儿,乌省长早说过帮忙,我想着木事儿,谁知道说来就来。”r
杨弈清说：“你赶紧找乌省长帮忙转正是正事儿。有乌省长在那儿站着,你怕啥？”r
张金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杨弈清看来也吃乌省长这壶酒,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信封,笑道：“那全靠你招呼了。这是我一点儿心意,你收下。”r
杨弈清说：“张站长,这就是你不对了,不兴这号劲儿,这是违纪哩。”r
张金银忙说：“不不,这算啥。我走了。”急忙往外走去。r
杨弈清在身后说：“你不拿走,到政府我再给你。”r
张金银慌慌张张出了杨弈清家,怎么想怎么不妥当,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个办法。第二天一早,拿了张劳动局印制的转正表,找到了保管公章的政府秘书舒新,说：“舒秘书,昨天晚上,我给乌省长打个电话,乌省长给县里领导们、杨书记都打了电话,叫给我办转正手续,杨书记同意了,你给加个章。”r
舒新知道张金银跟乌省长有关系,杨书记也点了头,就拿出政府章盖了。张金银拿着表格慢慢地出了政府,一出政府大门,飞也似地往车站跑去。恰好齐辉看见了张金银进了办公室那张表,出院子后撒腿开跑,不放心,问舒新：“张站长找你干啥？”r
舒新说：“他拿一张转正表格儿,说是乌省长给杨书记打了电话,杨书记同意了。叫给他转正表上盖章。”r
齐辉说：“现在你就赶紧给杨书记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真哩。”r
舒新听齐辉这样说,就慌了,立即给杨书记打电话,说：“杨书记,刚才张站长拿了一张转正表格儿,说你同意给他盖章了,我给他盖了。”r
杨弈清一听,大怒道：“我给你说了？木说!谁盖章谁负责!”r
舒新更慌了。齐辉说：“木多大事儿,走,给你爸说一下儿,叫他想想门儿。”r
舒络一听,训斥舒新道：“就能诓着你!他哩话儿能听得着？笨蛋!幸好你齐辉哥知道哩早,不是这儿,政府秘书白想干了!”急忙拿起电话给县人劳局主管领导打了个电话,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说：“这是张金银骗着盖哩政府章,你们不能给他盖章。”电话那头答应了。r
张金银急忙忙赶到人劳局,人劳局的人却不给他盖,只好打烊回梓圩。张金银本打算人劳局盖了章后,就拿着表格找常务副县长签字,就说是乌省长打招呼了,想来副县长也会吃乌省长的,只要县长一签字,自己就成了正式财政供给人员,就不发愁下岗了。没想到被齐辉发现,舒络又提前给人劳局的人说了,章没盖成。r
班车到了梓圩,张金银从班车走下来,只见舒络、齐辉、舒新三人在车站站着,见他下了车,舒络走过去,说：“张金银哪,咱认识多少年了,还是一个地方哩,犯得着用这号手段叫娃儿们给你盖章,娃儿们丢了饭碗儿,你心里就能过得去？”r
张金银谄笑着说：“不是哩舒书记,你听我说……”r
舒络喝断张金银的话头,说：“说啥球哩说,快把表格儿交出来,不交出来,白想回去!想想这回机构改革吧,不交出来,我就鼓动人投你反对票!”r
张金银一听这话儿,知道舒络在政府干多年,现在又坐着镇,周围绕了一圈子人,影响力不可低估,不拿出来,现在就可能丢了工作,别说转正的事儿了,忙拿出那张表格,说：“我就是给你呢。”r
舒络接过来看看不假,当场撕掉,转身走了。到了办公室,给杨弈清汇报了事情经过,又说舒新年纪小不懂事儿,把舒新数落了一顿方罢。杨弈清把张金银送的礼交给了舒络,舒络退给了张金银。这事儿很快就在政府传开了,张金银虽然逢人就问好,可还抵不住人们对他的指手划脚。r
在经过两轮投票后,张金银一家四口票数排名都在后面。可在奖状环节上,张金银得了满分,杨如花、张红卫、张柏袅奖状拿出了好多,甚至有中央级别的,人们都知道是造的假,尽管有人举报,最后还是难以查实,都加上了分,没有被分流。张柏袅就用手提袋装了十多个奖状给负责统计的舒新,骂道：“妈了B!都说我不行,你看看这些年我得了多少奖状!”出了办公室门,站在政府院子中间,大声骂道：“谁要说老子哩奖状是假哩,就叫卞娃儿收拾他!”机构改革后,张柏袅分到了农技站,仍出去打工,张金银三人在政府上班。r
尤有借机掉到了外乡,政府会计由李青实接任。农技站的财政供给人员李全武被分流后,二话不说,背起被子,住到了县委大院上访。王国胜给杨弈清打了个电话,叫杨弈清领人,杨弈清派车把他接了回来,说：“你是财政供给人员,不会不叫你上班,只是农技站编制人员多一个,名义上分流而已,一切待遇跟从前一样。”李全武听了,也就不再上访了。这次改革除了清退了几十个临时人员外,并没有新内容。清退的临时工中,有门路的,又办了转正手续,其中就有张红卫。张红卫不久就升为计生办副主任兼计生统计。r
镇干们都说张金银干农技站站长捞了不少钱,还说张金银就是有本事,把本来半死不活的农技站经营活了,挣钱是正大光明的。前任纪委书记费用就经常要张金银把农技站账目拿到镇纪委看,张金银不想让看,于是找费用说好话。有一次给费用送了一大箱柴鸡蛋,费用用电饭锅煮了一锅,请一院子的镇干们吃。张红卫转正一事即使有乌省长的帮忙,没有个万儿八千花的,也不行。到常务副县长王雨洋那儿签字,最少得一万元。那也得有人才行,没人的话,王县长不会接钱,事儿也办不成。r
机构改革过后就是秋天,该冬建了。农税、统筹、提留还有六十多万遗留没有收上来,镇里决定不让张金银参加冬建,组织一个专业工作队对遗留进行征收。张金银领着李全武等农技站的一帮人进行征收,任务分了十万,完成了提成百分之十给工作队。r
张金银领到任务后,立即给工作队人员开了会。张金银说：“这些年农税、提留征收成为政府工作中哩难点,每年遗留都很大,一年一年累积下来,数目已经相当大。今年你不交,明年就会有更多老百姓攀比,下一年征收时候,原来交哩也就不交了,年复一年,工作更难干。党委、政府充分认识到了问题严重性,决定下大气力,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承蒙党委、政府看得起,把这个艰巨任务交给了我,我有信心,更有决心,把这个艰巨任务拿下。为了完成工作任务,我大致宣布几条工作纪律：一是上班时间：每天早上三点起床,晚上十点下班,上班签到,不按时签到哩,按旷工处理,算算你一天多少工资,发工资时候,从李会计那儿扣除；二是工作力度问题。到欠款户家里要钱,全体工作队员都要说话,不能怕得罪人,不拿一句,狼上狗不上,影响工作力度；三是分任务。政府给咱分十万块钱任务,分到每人头上两万块,到年底结束时候,谁完不成任务,扣发半年工资。就这几条,大家有意见提提。”r
李全武说：“按规定哩上班时间,我们一天工作十九个小时,有木有加班费？木有哩话,瞌睡都睡不成,身体干坏了,谁负责任？”r
张金银说：“加班费？完成任务了,百分之五提成。完不成任务哩话,你连工作都干不成,还说啥加班费!给个球!木有!”r
工作队的人听张站长这样说,谁也不敢说话了。张金银身先士卒,每天早上三点,就开始到政府院里挨个敲门喊工作队人员,弄得一院子人都睡不安稳,杨书记在大会上表扬了张金银早起晚睡忘我工作的精神,张金银早上敲门的声音更大了。r
张金银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工作队第一站开到了磨坊村。郭家庄的郭黎运这些年不仅没钱交提留,农税也不交了,张金银早有耳闻,把郭黎运确定成了重点钉子户。张金银在进村前,给工作队人员上课说：“擒贼先擒王,收款先拔钉儿,今儿个一定要把郭黎运拿下,不拿下,在磨坊村工作就搞不成!咱们一定要做出打硬仗准备!”几个人宣誓似地表白了决心,进了村。r
先到了郭黎运家,郭黎运的二层楼房跟十年前没有什么区别,内外墙没粉刷,楼梯栏杆、二楼栏杆都没安。只见郭黎运背着个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见张金银一帮人在院里坐着,想又不是收钱时候,来干啥？笑着问道：“张站长,你来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