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到了厨房,薛氏说：“刚才你给你嫂子看病时候我都搁门儿外头看见了,你脸不好看,你说你嫂子病儿是小病儿,我看不像。”r
郭世凡叹了口气,说：“不是小病儿,是大病儿,我哩估计是胃癌。嫂子一辈子好强惯了,临老了,却叫十八儿诓住了。平时嘴上不说,都窝到心里,时间长了,就会得这病。要是找谁说说,出出气儿,也不会得这病。”r
郭黎明听见郭世凡的话,怔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郭世凡,一言不发。r
薛氏说：“你嫂子会找人说？她那脾气,就是气死,也不会叫别哩知道她叫诓哩事儿。”r
郭黎药说：“奶,号脉不一定准,你也白太担心。黎明哥,等过了年,就叫他领着姆到医院做个正规检查,到时候就知道了。”r
薛氏说：“你嫂子忙一辈子,到享福哩时候啦。要是这儿,她也是个木福气哩人,唉!”r
郭黎药对郭黎明说：“黎明哥,俺俩回家了,过了年,好好给我姆检查一下。”r
郭黎明眼睛直直地,好像没有听见郭黎药的话。r
郭黎药见郭黎明这个样子,走到跟前,摇了摇他,说：“黎明哥,你咋了？”r
郭黎明才回过神来,看着郭世凡：“叔,我妈真哩会得癌症？我不信,她身体一直恁好!”r
郭黎药说：“人不一定会得啥病,我看我姆瘦哩那个样儿,得癌症哩可能性很大,过了年,你就到医院给他检查一下。我搁那儿工作过,有几个熟人,叫他们招呼一下儿。”r
郭黎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眼里泪花闪闪,对郭黎明说：“哥,咱叔说哩很有可能,我也一直怀疑咱妈得哩就是癌症。”r
郭世凡、郭黎药两人叹了一口气,走了。厨房里一大堆柴禾烧得旺旺的,几个人却感觉浑身冰冷。郭黎明的眼泪忍不住淌了下来。r
薛氏说：“不一定哩,等检查了,才知道。看你俩,大年下哩,哭个啥!记着,千万不敢叫你妈知道!”r
郭黎明进了屋,只见田青云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出神。r
郭黎明强笑道：“妈,天冷,早点儿睡吧。”r
田青云慢慢地起身,像一个游路神,悄无声息挪着脚,掀起帘子,进了里间,灯也不拉,上床睡了。r
郭黎明见郭世收站起身还要回到老房子里面住,说：“爹,你跟我妈睡吧,她不得劲。”r
郭世收看了郭黎明一眼,到了厨房,烧了一盆热水,把水端到田青云的屋里,想把灯拉着,想起田青云刚才上床时候就没有拉灯,就摸黑把水端到了床前,说：“青云,起来,洗洗脚,暖和了再睡。”r
田青云在黑暗中看着郭世收,泪流了下来,心里想着：“郭世收呀郭世收,就是你再木本事,只要对我好点儿,我咋会想着出去挣钱？刚才郭世凡给我看病哩脸色恁难看,看来我哩病不轻。你再想对我好,恐怕晚了!”起身洗完脚擦了,身子贴着床的最里面,重新睡了。r
郭世收见床空出了一半,知道田青云想叫自己也睡在这张床上,可是两人已经分居多年了,郭世收看着那一半空床,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端着水走了出来,却见郭黎明、郭黎青、郭黎光、郭黎江姊妹几个一齐看着他,那眼里面的意思很明显,想叫他跟田青云一起睡。r
郭世收看着几个孩子,说：“我到灶火洗洗脚就回来睡。”r
郭黎明几个人的脸才放了下来。郭黎光起身笑道：“爹,你坐屋里等着,我给你端水去。”r
郭世收说：“我自己去。”r
郭黎光没听郭世收的话,把盆从郭世收手里拽了过来,到了厨房,一大锅热水已经被薛氏烧得能洗脚了,舀了一大盆热水,端到了屋里,郭世收看着郭黎光,无声地笑了笑,把脚伸进盆里洗了,起身跟田青云睡到了一张床上。r
田青云以为郭世收出去后,还要到老房子里面睡觉,躲在被窝儿里面无声地抽噎着,谁知道还是回来了,翻个身,轻声说：“睡吧。”r
等过了大年初一,郭黎明就跟几个弟弟、妹妹商量着要去县医院给田青云检查,郭黎光说：“也不在急这一两天,现在就去检查,会给咱妈可大压力,那样对她也不好。”r
郭黎明笑着说：“还是我妹妹心细,好,等过了破五,就去。我明儿个先跟你嫂子回家一下,初六您领着咱妈到医院检查。”r
郭黎明过了初三,就到了县城,到书记、镇长家里面拜了年,就到了杜芳华家里,杜老大、杜妈见女儿、女婿、外孙女回来了,很是高兴。r
杜老大问道：“你妈身体咋样儿？”r
郭黎明说：“这两年瘦哩厉害,我叔给她看看说可能是胃癌。不过木检查,也不一定。”r
杜老大说：“我就给你说过,叫你留心你妈哩身体。她年轻时候出力太大了,岁数一大,就受不了了。再说到广州气着她了。”r
郭黎明无语地看着杜老大。r
杜老大说：“等检查完,木病最好,有病麻利治。”r
大年初五那天,郭黎药给郭黎明打电话说：“原来在梓圩医院工作翟医生现在调到了县医院,这两天外出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等过几天才回来,能不能等等？”r
郭黎明心急如火地说：“还是先检查一下吧,不等了!”r
郭黎药没再说什么。r
郭黎青却接着给他打了个电话,说：“黎药说翟医生木搁家,我想着先到镇医院给咱妈检查一下再说。你不用回来,我去就行了。”r
杜老大家离郭黎明老家二百多里,中间还得倒好几趟班车。r
郭黎明想了想,说：“好,明儿个就去,咱那儿哩医院条件也不错,这号儿病应该能查出来。”r
郭黎青、郭黎光两人初六领着杜芳华到了镇卫生院,李院长还是卫生院的院长,见到了田青云,亲自安排了检查,检查完毕,李院长说：“从B超单上看,是胃溃疡。”r
郭黎光长出了一口气,说：“真哩,李院长？”r
李院长笑道：“放心,木事儿。”r
等拿了药,郭黎光给郭黎明打了个电话,说：“咱妈是胃溃疡,木事儿。”r
郭黎明听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到了初八,郭黎明、杜芳华两人赶到了梓圩去上班了。r
开完了新年的开市会,别的部门都没事儿,人都回家了,只留下舒新、郭黎明几个办公室的人在那儿准备开工作会的材料。过了正月十五,开了工作会,接着就是准备三月份的计划生育春季突击动员大会了。贺勰把班子成员的分工又做了微调,孙太梅不管计划生育了,镇上纪委的事儿又很少,就把殡葬改革也叫她分管了。r
二月底,梓圩镇照例召开了春季计划生育集中服务动员大会,附带着连殡葬改革工作也安排了下去。孙太梅正在家里想着分工的事儿,贺勰不叫管计划生育了,心里正不舒服着,一个电话打到了手机上,孙太梅一看是柳承恩的,想：“这个婊子跟王国胜生那个野娃儿哩时候,我给她联系送米面,她不叫我去,现在找我干啥？不管怎样,得罪不起,电话还得先接了。”想着,接通了电话,只听那头柳承恩亲亲热热地说：“孙书记,你好,我是钓鱼巷柳承恩。”r
孙太梅笑道：“知道,柳总。”r
柳承恩笑道：“今儿晚上有事儿木有？木事儿到钓鱼巷吃个饭。”r
孙太梅有点儿受宠若惊,说：“好,好。”r
挂了电话,孙太梅的脑子飞快地转开了：“平时我跟她又木有啥交情,武莜哩第二组织部长喊我一个乡镇哩纪委书记干啥？按照我哩官衔儿和分管哩工作,我不应该是人家拾到篮儿哩对象？这个客请哩有点儿蹊跷。不过,总归是一顿饭,到地方看她想干啥!”r
晚上到了钓鱼巷的房间一看,在县里一块儿开过几次会,原来都是武莜分管殡葬改革的乡镇领导,一个不少。孙太梅心里笑道这不是县里要开殡葬改革会的架势？心里想着,其他乡镇的领导们都已经站了起来,笑道：“孙书记,就你最晚!咋了？我们都是副乡镇长以下,就你一个是纪委书记,看不起我们？那你也得看得起柳总呀!”r
柳承恩坐在上岗子,起身跟孙太梅握握手,说：“你们几个白开玩笑,孙书记白听他们哩,你咋会看不起柳姐？”r
柳承恩拉着孙太梅挨着自己坐下,说：“贺勰也不知道是咋搞哩,全武莜主抓殡改哩就你一个是女同志。孙书记是出名哩女强人,也毕竟是女同志,叫她成天跟死人打交道,想想心里都怵哩慌。”r
孙太梅笑道：“我是革命的螺丝钉,定到哪里哪里行。”一桌子人都笑了。r
下手坐的是柳承强,柳承强不停地劝在座的领导们喝茶吃菜。在座的都知道柳承强在武莜县城干得那些飞扬跋扈的事儿,不知道何以今天晚上对他们这些不在品的官儿们这么殷勤,心里都在嘀咕。r
正想着,酒已过三巡,柳承恩笑吟吟地起身,端起酒杯,说：“承蒙各位领导赏光,光临寒店,今儿个木事儿不会耽误大家时间。国家提倡火化,提出不能让死人跟活人争地哩口号,墙上不都写着但留方寸土,留与子孙耕这些标语口号吗？你们都开过好些回会了,县里给各乡镇都分了火化任务,每个月都要有进度,我看咱武莜新闻上哩火化任务完成进度表,完成情况都很不理想呀!最好哩完成百分之七十。孙书记,就属你们完成哩最差,不到百分之四十,不过,情有可原,你们是深山乡镇,火化工作推行起来难度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