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铭眼一亮,说：“谢谢了,我怕干不好。”r
江火说：“现在计划生育工作木啥干好干不好之分,干得最好哩乡镇敢叫我们去检查？就是木有超生哩,也有流动人口管不好哩,反正只要找个茬儿,就得给你处分!省市检查时候,各县不都是全靠给检查组塞钱过关？市计生委科长们一到检查时候都挤着去检查,哪一趟回来不弄个几万块钱!我搁计生委干着,这些东西我都知道!你干时候,我不叫他们去检查就行了!”r
钱铭说：“现在不是随机抽签检查吗？”r
江火呵呵笑道：“亏你还在计生系统干呢!连这儿里面里机关都参不透!你想呀,到哪儿检查都是事先定好哩!去哩那些乡镇都是没有提前给市里、县里做工作,才去检查哩!那些逢年过节都孝敬哩乡镇就不去。要是各乡镇都孝敬了,就去检查孝敬少哩。去年到你们那儿检查,你以为是凑巧？不是哩,你们孙书记跟市计生委关系不错,跟县计生委好多领导关系搞不好,县里就提前在纸蛋儿上做了记号,给市里去哩人说了,当然抽到了你们!还专门儿选在你们去县开工作会时候去检查,就是不想叫孙书记干了!凑这儿机会,给费用一说叫你干,准行!”r
钱铭犹豫了一下,说：“谢谢你,我等你好消息。”r
江火说：“放心!这两天到市里找我,咱们多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挺想你!”r
钱铭说：“我也是。”r
挂了电话,钱铭到了孙太梅的办公室,孙太梅说：“快年底了,准备点儿特产,给县计生委那帮人送送。准备一万块钱新鲜点儿东西,给市计生委领导们送送。”r
钱铭知道人口多的乡镇,违反计划生育的人也多,收的罚款也多,给上级计生部门的领导们送的礼就大,那些钱多的乡镇一般不送礼物,直接送的是钱,有了钱,人家还怕买不来土特产？商品经济社会,谁稀罕东西？今年八月十五到县里送礼,人家看见他们拿的礼物就很不高兴,有些人根本就不让进屋,直接叫他们拿回了家。孙太梅还不吸取教训,钱铭想给她建议,想起了江火的那些话,就说：“好。还按去年规矩,一般不重要科长们送点儿二十斤羊肉,管办证、信访科长们一人一千块钱,副主任一人两千,费主任五千。”r
孙太梅说：“我知道有钱乡镇送哩多,咱乡小,木钱,领导们应该理解。”r
钱铭在心里笑道：“人家才不会管你有钱没钱呢!”嘴上说道：“他们应该体谅咱。”r
钱铭买全了礼物,一家一家送去了,一个个都皮笑肉不笑地推辞,两人说了好多好话儿,人家才收下。r
春节时候,钱铭的女儿忽然感染了肺炎,住进了上林市重症监护室,给孙太梅打了个电话。孙太梅让财务给了他三万块钱,交代他弄点文印票据,叫财务上报销。江火在宾馆里开了房,钱铭在伺候女儿空闲时间,就约了他到宾馆里玩。住了十几天院,女儿病好,钱铭一家人才回了家。r
春节刚上班第二天,市里计划生育检查组根据群众举报,到梓圩检查。r
钱铭赶紧给江火打电话问咋回事儿。r
江火说：“你不用管,这次检查完,你就会抓计划生育。”r
钱铭还想再问,那头儿已经挂了电话。r
贺勰、凤歧鸣、孙太梅、钱铭赶紧把全体人员分了工,有清场组、后勤组、陪调组。清场组专一到要去的村清理那些违反计划生育的户,交代他们上山或者那儿躲躲。后勤组由郭黎明负责安排好午饭。陪调组的人每人发三百块钱,伺机塞给调查组人员。组长的钱由孙太梅给,是五千。r
孙太梅领着人到梓圩入口处迎接市里调查组。县计生委的人把调查组的车号给孙太梅说了。到了上午八点多时候,调查组的车到了。车上人看见一群人站在路边,知道是迎接他们的,车没减速,“呼”一下子开了过去。孙太梅们立即上了车,开始撵调查组的车。调查组的车走走停停,好像是在看地图,过了磨坊村,向深山驶去。孙太梅们立即给山里面的村支书们联系,做好准备。走了一段路,车又掉了头,快速回返。人们也立即跟着往回返。车到了磨坊村,终于停了下来,调查组人员下了车,开始入户调查。清场组的人立即四散开来,赶到调查组的人前头,一户户交代,叫他们锁上门,任谁喊也不许开门。有些抱着超生的孩子跑到了山上躲了起来。r
磨坊村的支书张怀义、副支书郭黎益几个都陪着调查组人员,看见群众想说情况,就朝着谁吹鼻子瞪眼。人们见了,就不再说了。r
郭黎运的儿子郭阳丢后,神志不清的老婆秋燕又生了几个娃儿,都是女儿,郭黎运都卖了,中间有一个没来得及卖出去时候,被人梓圩计生办的人抓住了,罚了款,郭黎运心里一直很生气,知道今天市里来检查计划生育,就专门跟在调查组后面。陪调的人是李中远,李中远见这人鬼鬼祟祟的,就防着他,不叫他接近调查组的人。调查组的人是个女的,也看出了门道,说李中远：“该走你就走吧,跟我恁紧干啥？难道我上厕所你也跟着我!”r
李中远讪笑道：“不,不跟。”实际上李中远这两天拉肚子,急着上厕所,又不敢,陪调组的领导说了这话,更加重了他的内急。直到郭黎运掉了队,瞅了个空子,急忙跑到厕所拉了肚子。从厕所出来,调查组的人已经不见了,急忙往前去寻找。找了一大段路,看见那人正跟调查组人员说什么,才醒悟那人是故意掉的队。r
李中远急忙赶到跟前,说：“有啥给我说,白胡说!”r
郭黎运笑着说：“我想给调查组如实反映情况呢。”r
李中远赶紧把他拉到一边,问道：“啥事等检查组人走了,到镇里说。”r
检查组的人嚷李中远说：“群众反映问题你也不叫反映？过去,你想说就说!”r
李中远小声对郭黎运说：“你先到村部去,一会儿有啥事儿再说,千万不要跟他们说!说了,只要你超生,就按照国家规定标准罚你,罚穷你!”r
郭黎运小声答应着走了。调查组的人喊他,他也不回头,直接到村部去了。李中远到了一个僻静处,把三百块钱掏了出来,塞给检查人。那人把他手推了过去,不让他往自己口袋里面装,李中远说：“领导,你得收下,不哩,我回家挨嚷。”r
那人“噗哧”一声笑了,就不再推辞了。r
李中远急着回去汇报情况,苦于找不到一个人替一会儿自己,忽见清场组的王清朝着自己走来,像是遇见了救星,说：“清哥,你先陪陪这个领导,我回去有急事儿。”r
王清热情地跟调查组的人握握手,说：“辛苦了。”那人不理他,他就跟着她。r
李中远急忙忙往回赶,恰好碰见了生猛,问：“贺书记在哪儿？我找他有急事儿!”r
生猛见李中远急得满头大汗,就想拿他寻开心,说：“贺书记、凤镇长几个领导们搁村部商量事儿,谁去也不开门。”r
李中远急问：“那咋办？”r
生猛说：“你得说暗号,他们才开门。”r
李中远问道：“啥暗号？”r
生猛说：“你得说土豆土豆,我是地瓜!他们才给你开门!”r
李中远“哦”了一声,一溜烟往村部跑去。r
到了村部门前,村部大门果然紧锁着,李中远一边“咚咚咚”地敲着门,一边压低嗓门,说：“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土豆土豆,我是红薯!”r
门开了,开门的是贺书记,贺书记见李中远满头大汗,责问道：“啥土豆、地瓜、红薯？说哩啥？”r
李中远说：“我说错了!应该是土豆土豆,我是地瓜才对!我一慌,想着地瓜、红薯一样,就说错了。”r
贺书记说：“啥呀？”r
李中远说：“这不是开门哩暗号吗？他们说不说暗号,不开门。”r
贺勰说：“他们骗你哩,你也不使脑子想想,就信了!”r
李中远这才意识到是生猛拿自己开心,一时也解释不了那么多了,急道：“有情况,有情况!那儿有个人找到我陪调哩领导,不知道说了啥。”r
贺勰说：“那你干啥去了？咋教群众跟调查组人接触？”r
李中远说：“我拉肚子,上了一会儿厕所,谁知道他就跟调查组人连上了。”r
屋里还有凤歧鸣、孙太梅两人,凤歧鸣说：“中远,你木看看这是啥时候了,还上厕所,就是屙到裤裆里,也不能出差错!这是为市里奖惩会准备哩调查!”r
孙太梅问道：“谁找他反映问题了？”r
李中远说：“我也不认识。”r
孙太梅说：“赶紧把张支书喊来,查清是谁,反映哩啥事儿,赶紧做工作!”r
张怀义一会儿就把郭黎运喊来了,孙太梅问：“你到底跟调查组哩人说啥了？快说!”r
郭黎运有点儿无赖地笑道：“我反映哩是我哩问题,说我生了计划外八胎。”r
几个人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道：“真哩？”r
郭黎运说：“真哩,谁骗是狗!”r
孙太梅见郭黎运嬉皮笑脸的,心里明白了是郭黎运想借机敲诈一下计生办,可是如果郭黎运真的说了自家生了八胎,别说贺勰、凤歧鸣了,恐怕连县委书记、县长也得受处分,嘴上说道,说：“你最好闭嘴!要是调查组落实了,你就接受罚款吧!就你生哩妮儿们都卖了,就追究你个买卖人口罪,够你监狱里住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