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十二点时候,放了一大挂鞭后,柳承恩搀着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r
张红卫忙把太师椅搬出来,叫老太太坐上,又把跪垫儿拿出来,放在老太太跟前。r
柳承恩端着一大杯白酒,从张红卫手里接过话筒和讲稿,说：“今儿个老母亲生日惊动了武莜县各位头面人物,可以说是全武莜的精英们今儿个齐聚寒舍,可称得上是武莜群英会,小女子深表感谢,这厢有礼了。”说着鞠了一躬。r
宾客们都起身闹哄哄地说：“白客气!”r
赵庆龙有些诧异地看着柳承恩,心想：“这些群英会之类措辞,我可木写上。”r
柳承恩笑着念道：“中华民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孝敬历史的民族,孝敬老人使我们中华民族一个传统的美德。历史上好多皇帝都提出了以孝治国的概念,可以说,这些朝代都是非常兴盛的,比如乾隆皇帝,创造了中华民族最后一个封建盛世……”r
人们听着,私下议论,这是谁给柳经理写的讲稿,这么有水平。r
胡明运喝得有点儿多了,见人们议论,说：“赵庆龙写哩。”r
于是人们都点头慨叹给王书记写打材料的赵秘书的水平就是高。r
赵庆龙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张嘴想解释有些不是他写的,可是见王国胜笑眯眯地听着,想着只要王书记高兴,其他的就不管了。r
只听柳承恩念道：“家母就生我一个,待我至亲。小时候家里困难,有了上顿没下顿,家母经常把好的都给我吃,自己吃糠咽菜,艰难把我拉扯大,养育之恩,终生难报!”r
念完眼红了,张红卫忙递上去一个手绢。r
柳承恩轻轻地拭去了泪,笑着说：“我是太激动了,今天是个喜庆哩场合,对不对？不应该这样哩,呵呵!我带头给我老母亲行个礼。”r
说完跪到跪垫儿上,三拜九叩,磕一个头,张红卫就在一旁喊着：“一叩首、二叩首……”r
柳承恩行完礼,看着王国胜。r
王国胜不敢违拗,笑着说：“今儿个不论身份儿,只论长幼,作为晚辈儿,柳妈,侄儿给你行礼了,祝您老长命百岁!”说完,跪下磕了三个头。磕完头,赵庆龙还没来得及扶,张红卫慌忙把他扶起。r
胡明运在王国胜下跪时候,把镜头对准了王国胜,转念一想,想起了王国胜刚才的表现,知道王国胜不想叫录像,尤其作为一个县县委书记给自己情妇的老娘下跪的这些镜头,简直跟厦门那个走私的被查后,在他母亲葬礼的录像中发现的那个花圈上写着大公安的名字一样,这也可能作为犯罪的证据。胡明运想到这儿,就把相机关了,人们只看见他录着,也没发现录像机是关是停。r
王国胜行完礼,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人们。人们面面相觑,本来想着过来递个礼、吃顿饭就算了。特别是一把手们,进门时候都是偷偷摸摸地,唯恐被钓鱼巷门前邻居看见,谁知道鞭炮一响,左邻右舍都跑过来看热闹,挤了一满院子。何况旁边还有个录像的,录上了,要是柳承恩以后出了事儿,翻了出来,就是跟柳承恩勾结的证据,岂非糟糕!r
人们惶恐而尴尬地站着,像是要冷场的样子。r
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人来,连滚带爬到了跪垫儿上,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说：“柳妈,不,你清是我哩亲妈!不,你比我亲妈待我还要亲呀!要不是……”那人好像没想好台词,说着断了。r
人们一看,原来是交通局局长贾天生。r
贾天生犹豫了有十秒钟的工夫,接着说：“要不是你这么吃苦耐劳地把柳姐养大,你说全武莜哩工业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武莜哩老百姓不知道还要受多少年哩穷!祝我哩亲妈妈万岁万岁万万岁!”r
贾天生嘴里说着,身上也没停,六拜十八扣,继续行着礼。r
张红卫喊“几叩首”的速度赶不上贾天生磕头的速度,只好简化为“一、二……”不知道磕了多少个,直到磕得脖子疼,张红卫见他磕头的速率慢了,知道他磕不动了,也不知道喊道第三百几了,才把他掺了起来,贾天生才罢。r
政要们都惊讶地站着,邻居们却在窃窃私笑。r
老太太笑着说：“天生我儿真是孝顺!”r
柳承恩威严地朝着一院子人扫描了一遍。r
人们还是不动。r
张金银夫妇俩本想在王书记磕完头后,就上去磕的,可是想着乡人大副主席的职位太低,按官阶轮不到在前头磕,只好把跨出了半步的脚又收了回来。后来,贾天生跟着磕了,想着还不会轮到他俩磕的,这会儿见人们都扭扭捏捏不上前,要冷场,一拉老婆的袖子,走上前去,说：“哎呀,领导们,给长辈儿们磕个头,天经地义,有啥监介哩!”r
“扑通”跪下,夫妇俩一齐山呼：“亲家奶奶万岁万岁万万岁!”r
人们不知道“监介”是啥玩意儿,赵庆龙想着弄不好是把“尴尬”念成“监介”了。人群中有人知道张金银跟柳承恩是亲家关系,听张金银问柳妈喊“奶奶”,有点儿忍俊不禁,可又一想,他能怎么喊,难不成喊“亲家母哩妈妈”？岂不是太长了!要是喊“亲家婶婶”,那跟“亲家母”好像是一个辈分儿,这样好像就乱了辈分儿,还是“亲家奶奶”比较合适。r
人们不知道为了这句祝寿词,张金银夫妇在家里跟儿子张红卫合计了多时,才决定下来的。俩人在家为叩头时候喊什么,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听儿子张红卫说柳承恩要学习古代给老娘办一个复古寿宴。于是两人决定,按照古时候大家族里家人对一家长辈的称呼,喊“奶奶”。r
等张金银磕完头,人们知道今儿个不磕头是过不了关的,后悔递完礼不想走,想在这儿给王书记表态,早知道这儿,一定会上完礼单就开溜的!王书记在这儿干几年就走了,我们可是本地人,以后传出去,怎么在武莜立足!如果门口的邻居不来看,大家都是圈儿内人,都磕了头,那是“小偷儿逮个贼——谁也不说谁”!可偏偏又挤进来这么多的群众,真真是叫人难为情!这时候想溜也溜不走了,只好依次上前磕头。r
金石成、贺勰两人不断地从人群中往后退,想混进邻居们的队伍中,希望柳承恩、王国胜看不见。金石成想起“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老话儿,心里急需这样一片叶子,这时候要是真有这样的一片叶子,就是花个十万八万的也要把它买过来,挡住自己。r
政界的领导们磕完头,轮到卞娃儿们磕了。卞娃儿倒是很爽快,跟张柏袅两人走到寿星跟前,利利索索地跪下,只听两人说：“给奶奶磕头。”r
自从张柏袅进来后,王国胜就抑制不住地冲动,此时,听见张柏袅的声音甜腻腻、粘乎乎,像是蜜蜂在说话儿,又见张柏袅跪下时候,两只奶头像两只装满了水的避孕套在半抹的酥胸里骨溜溜来回滚动,手急得直在口袋里乱抓,抑制不住的一阵阵的冲动,快要冲破裤子。r
柳承恩只顾扶两人起来,却没有注意到王国胜的异动。r
卞娃儿一抬头看见了王国胜的目光,都是风月场上的常客,立即知道王国胜想干什么。r
张柏袅感觉自从进了院子,就有一双眼睛在朝着自己热辣辣地看,最后发觉是王国胜。磕完头,转身时候,微微斜了一下头,眼睛乜斜了一下王国胜,见王国胜正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一咬嘴唇,朝着王国胜抛了个媚眼,王国胜立即转过头去。r
卞娃儿早把老婆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只装做没看见。夫妇两人磕完头,剩余的黑道大哥们排成好几队,一齐下跪磕头。r
磕完头,人们见跪垫儿还不收,不知为什么。却见柳承恩冷冷地看着门口儿的邻居,人们均想：“不会是等邻居们过来磕头的吧？”r
有些邻居也有类似想法儿,陆陆续续溜了出去。r
可是躲在人群中的贺勰、金石成却没有隐身术,低着头不敢看柳承恩,却听见柳承恩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金书记、贺书记,你们俩个不想干书记了吧？”r
人群中立即开始骚动,笑着把两人推搡了出去。r
俩人只得慢吞吞地朝着寿星走去。r
人群中立即爆出一阵大笑,两人羞得满面通红,跪下磕完头,柳承恩的脸色由阴转晴,两人心下才长出了一口气。r
只听张红卫喊了一声：“开戏!”戏班子已经装扮完毕,先是一出神戏,唱得老寿星咧开嘴呵呵直笑。接着唱的是“诸葛亮吊孝”。r
张红卫一脸怒火,站在台下,朝着戏班子嚷嚷道：“唱哩是啥他妈了个B哩戏,今儿个是大喜哩日子,唱啥毬吊孝!快,快改了!”r
戏班子吓了一跳,赶紧改成了《抬花轿》。r
张红卫才转怒为笑,无奈那个主角唱惯了苦戏,大红盖头下总是带着哭腔。r
张红卫把贾天生送的蛋糕拿出来切开一看,原来大蛋糕底下是一个塑料袋密封的一沓子钱,看了一眼,足有十万元。r
柳承恩笑道：“贾局长真是别出心裁呀,真孝顺!”r
张红卫把钱取出来,开始给大家分蛋糕。r
政要们想：“这次贾天生这个家伙太不够意思,送那么多!”好多人后悔没有多送点儿钱,想着可能因为自己送的少了,王国胜连管都不给自己升了,拿着蛋糕,像是拿着一块金子,都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