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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流等萧萧暗雨打窗声


萧暗雨就想跳下去救人,猛见王悦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满身满脸都是黑污泥,叫喊道:“乡政府干部打人了!乡政府干部打人了!”r

叫声立即引来了附近群众的围观,群众们见是王悦稳,一齐笑了起来,并没有一个人去拉他一把,也有不想交钱的,跟着起哄说:“乡政府干部啥素质,下来收钱,还打人!”r

鲁望岳还想辩解,涂勇说:“望岳,你先走!”r

同来的郭黎益拉着鲁望岳走了,剩下村支书张怀义几个人劝解着围观的群众离开,群众们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家了。只剩下王悦稳,还在嚷嚷着,说:“那个穿白衣裳乡干叫个啥,你们给我说说,我明儿就上县委去告他!”r

几个人只推说刚来,不知道叫什么名儿。王悦稳一听更加怒了,说:“你们是官官相卫,不知道叫啥名儿,骗小娃儿们去吧!”r

仍旧缠着问名字,几个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他,叫他回家,王悦稳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句话:“明儿我就上县政府去告状去!”r

涂勇听了,知道王悦稳说道做到,也无可奈何。r

张怀义等他走远了,说:“他肯定会去,今年春上刚上山砍了一春木石,卖了几个钱,他呀,正事儿不干,有钱就上访,钱都周济运输公司了!”r

涂勇说:“上访呢,我们只要事先知道,给县信访局提前说一下,就不会扣咱乡哩分儿了。主要问题是,王悦稳这么一闹,磨坊村哩工作就不好开展了,乡里安排最后一次提留站队,也就这几天,完不成任务咋办?回吧,今儿个入户是不可能了。”r

几个人说着,走到了王悦稳的门前,涂勇忽然看见王悦稳家的院子里堆了一大堆刚从山上砍下来的木石,就笑着说:“木事儿了,我有办法了,回家!”r

几个人想着不知道涂乡长有什么主意,但是涂乡长是个年轻的老领导了,听见他说这话,就知道他一定是有办法了,就跟着他回到了张怀义家里。鲁望岳、郭黎益早已到了家,坐在沙发上喝茶呢,张怀义的老婆正在灶火做饭。r

张怀义笑着说:“今儿个出点儿这号事儿,喝两杯,给兄弟们压压惊!”又朝着鲁望岳说:“你刚来不知道他是个啥人,多年哩告状户了,我们木有法儿。去年,我们到乡政府开提留站队会,他也跟着去了,搁信访办缠了半天,还到会场里吵闹,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劝出了会场,中午说木钱,非要跟我们一块儿吃饭,我们木法儿,只得跟着我们一块儿吃了饭。谁知中午下起了大雨,回来时候,河里涨了水,我们几个人一块过河,他却落在后面,我们几个就快过去河了,听见有人喊救命,扭头一看,原来是王悦稳被洪水冲跑了。那天水大得很,我们不救,他非木命不可,想着他老是木事儿就上访,给乡里、村里找那么多麻烦,不想救他,又想着好歹是个人,总不能因为他上访就不救命吧,我们几个村干们还是去把他救了上来。”r

几个人一头听,一头笑。燕乙笑道:“可不象是你老头儿,你慌里跟那孝子贤孙样,自己命都不要了,救个克星回来!”r

张怀义知道燕乙好说笑,就还道:“就想着是你老头儿,才救哩!”r

燕乙笑着说:“我是你哩父母官儿,也就是你哩父母,也是王悦稳哩老爹,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哩娃儿!”r

鲁望岳笑道:“都怨你们几个,要是不救他,哪儿会出今儿个哩事儿!”r

萧暗雨沉着个脸,原本青灰色的脸上,显得更阴沉了,一圈人都在热闹地说笑,唯独他坐在墙角不吭声。几个人笑了一回,开始端菜,喝酒。喝的酒不过是几块钱一瓶的,张怀义笑着说:“到村里木有啥好酒,弟兄们多担待些!”r

涂乡长笑道:“人家说咱乡村干部哩胃就是装几块钱酒哩胃,喝些什么茅台、五粮液,咱胃还受不了呢!再说,茅台、五粮液也就是头几口喝着跟这些酒有区别,喝醉了谁又能分得出好酒害酒哩!都是一个味儿——辣!”r

说得几个人都笑了。鲁望岳的家庭条件好些,平时很少喝这些劣质酒,本想推辞说不会喝,听涂乡长这样说了,也就不再说什么,跟着喝了起来。燕乙却是没事儿最喜欢喝两杯的,今儿的事儿这几年本就很常见,也就不介意,更是火上浇油地伸出手来,说道:“来,弟兄们,特别是望岳、黎明两个小兄弟都是才参加工作,又是头一次下乡,就遇见这事儿,不用大惊小怪,多哩很,喝酒,我给一人猜三串儿!”说完,捋起袖子,伸出巴掌,开始跟涂乡长猜起枚来。r

几个人一直喝到天快黑了,燕乙还意犹未尽,其他几个都是不胜酒力了,郭黎明更是脸脖子通红,涂乡长向张怀义告辞,几个人就起身骑着摩托回乡政府去。r

郭黎明坐着萧暗雨的摩托,问道:“暗雨哥,别人都想往县里调,你咋想回来?”r

萧暗雨笑着说:“山野村夫,不堪重任。”r

郭黎明说:“你笔上哩功夫很不错,宣传部正是你呆哩地方,咋说不堪重任?”r

萧暗雨说:“兄弟,看来你多少对我了解点儿,可是人是要变哩。我上高三那年是文革前一年,我参加了高考,谁知道大考临场发挥失常,只考上了个大专学校。我喜欢文学,希望上个文学系之类哩,谁知那所学校把我哩志愿给改了,我也不是很愿意。我平时成绩很好,老师们都说以我哩程度上个大专太亏了,建议我再复习一年,肯定能考上个重点大学。等我复习一年准备再考试时候,文革开始了,学上不成了,我只好回家了。”r

郭黎明说道:“唉,机会转瞬即逝,有时候机会一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六十年代,考上大专也不错了,你咋不上呢?”r

萧暗雨笑道:“怨只怨你哥我心气儿太高呀,谁知道会有文革呢?假如知道,不要说是大专,就是中专,我也要去上哩!”r

郭黎明说:“我考上大专后,也是不想去上,可是看不上也不行,爹妈认为我考上大学就行了,老担心我再复习再考试哩话,就像我黎励哥一样总是考不上,就去上了。上学时候还拿着高中课本呢,准备在学校复习再考,谁知到了学校就放松下来,玩贪了,木有心思再学习啦。可是不知道是咋了,一到七月,我也木有想着考试嘛,总梦见在考试,结局总是木有考上,在梦里后悔急了,想还不胜去上学算了,好歹混个文凭,也是个大学生了。醒来后,觉得可笑,想想觉得后怕,那时真要是不去上,去复习,真哩木有考上,唉,那可咋办?”r

萧暗雨听了,笑道:“你也知足吧,总算上上大学,这辈子也算木白过,比我强多了!”r

郭黎明又问道:“那文革结束,国家不是恢复高考制度了吗,你咋不参加高考呢?”r

萧暗雨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张金银是咱乡造反派哩头头儿,整天四处整人。我爹是个老中医,成天就知道治病救人,在乡里名声很高,看着张金银整完这个整那个,就说张金印这是在祸害乡邻呀,不知道这句话咋传进了张金银耳朵里,张金银把我祖宗八代都扒了出来,找了个由头,硬说我家是地主出身,开始整我们家,揪住我爹不放,成天批斗。我回家后,在村里也算是个有文化哩人,大队就安排我到我家里小学当了代课教师。我不喜欢干地里活儿,就想着有一天能够重回校园学习考学,代课时候,还偷偷地学习。那时候,农村哪里有啥学习资料呀,看见地上有一片纸,我也要捡起来,拿回家细细研读,因为那时候搁农村难得找到一片儿写着字哩纸!有意思哩,我就背下来。后来不知道咋叫张金银知道了,张金银就跑到学校说我是臭老九,放开我爹不管了,开始批斗我。那时我还木有资格叫他记挂,他是害怕我有一天读书有出息了,找他算旧帐呀!其实,我哪儿是那号睚眦必报哩小人。可是张金银就不放过我,整天到学校骚扰我,学习也学不成了,只好安心当我哩代课教师。我呢,国家虽然恢复了高考制度,可是学哩东西几乎全忘完了,也就灰了心,不再想考试哩事儿。可是我还是热爱文学哩,经常往报社、杂志社投稿,几年下来,也发表了不少东西,就叫县宣传部看中了,宣传部领导说让我到宣传部工作,我哩心早已灰了,你看文革结束没多少年,张金印摇身变成张金银,又到乡政府上班来了,前几年还当上了计生办主任,后来出事儿干不成了,这两年又干上了农技站站长,真是神通广大呀!世事沧桑、沧海桑田呀!那种人都能东山再起,干着有啥意思!我又不想种地,田园生活是个只可体验不能实践哩东西,田里劳动有多苦,收获又有多少呢,也就是陶渊明说的草盛豆苗稀罢了,要么就是《多收了三五斗》。可我也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不得不到宣传部干起了临时工,宣传部哩领导说,只要我三年里搁党报党刊上发表够多少篇宣传武莜县哩新闻稿件,就把我转成正式干部。你知道现在发表一篇稿子有多难哪,文学类哩还不是很难,可那就是发表了也不算。只要牵扯到宣传地方工作哩,报社人就认为在宣传当地领导哩政绩,不送礼,谁给你发表!可是咱县是个穷县,宣传部经费少得可怜,哪有钱转这个圈儿!只有靠自己!有一次领导交代我写一篇宣传我县农业方面哩文章,说县委领导们很重视,一定要把那篇稿件发表到国家级报纸上,并且说只要这篇稿件发表了,我转正哩事儿也就有了眉目了。我也木有别哩办法,拿着稿子,只身到了北京。到了报社办哩宾馆里,木有床位了,宾馆里住哩满是全国各地来投稿哩人,再说我也住不起,只是想着往人家报社里投稿,要住人家哩宾馆,才算有诚意。谁知木有床位,却合了我哩意。我就到车站候车大厅里睡了一觉,早上早早地醒了,到小摊儿上吃了小吃儿,赶着去报社,谁知报社那个编辑部都是满满哩人,关系户人家编辑们都忙不过来呢,何况是我,谁也不认得!木办法,宣传部木给经费,自己又穷,我想着该咋办呢?最后决定用我哩真诚感动他们。我就开始给那个投稿部所在哩楼层扫地拖地、端茶倒水。每天早晨早早地从车站候车厅里起来,往报社赶,忙着巴结人家。可是我在那儿干了五天,那个编辑始终不曾动一点心,我都快绝望了,想着回家吧,管它呢,大不了回家种地!谁知那天早晨我正在楼道里打扫卫生,报社总编上班来了,指着我对身边哩一个人说以后不要换清洁工了,就让这个同志在这儿干吧,我要找哩那位编辑恰好从我身旁经过,听见总编哩话,笑着说他不是清洁工,是来投稿的。老总笑了笑说我看他在这儿也干了一星期了,什么稿件,只要是无关大局的,就发了吧。那位编辑只得说好,编辑就把我喊道屋里说算你运气好,老总发话了,你干到今天下午就回家过周末吧。我连忙千恩万谢,还是不太放心,嘴上说回家,还是住在了候车厅,心想等着下周一稿件发出来了再回也不迟。到了周一,我就买了一份报纸,把报纸看了个遍,也木发现我稿件在哪里,心想被那个编辑给耍了,气得真想冲到编辑室把那个编辑打个熊猫眼,我忍了忍,想着或许是看漏了,就又更加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次终于在报纸夹缝里发现我写哩稿件了。我原以为那是个小广告,我送哩稿件足有一千多字,那位编辑水平真高,把稿件浓缩成五十四个字,题目是武莜县干部帮扶农业促发展,正文我记得很清楚,是武莜县在农业方面实行千名干部进百村活动,县直各单位全心全意为农民办实事,农业实现快速发展,把我送哩稿件精华都总结出来了!我也木办法,只得拿着那张报纸回了家,幸亏宣传部哩领导只说要把这篇稿件发表了,并木有强求是多大篇幅,拿回家看过后,他们也就木说什么。木停多少天,就给我在宣传部办了转正手续。又干了两年,觉得新闻宣传太木意思了,做那样儿哩工作,说假话、编稿子,整篇整篇歌功颂德,稿件发到了报纸上,自己都木有兴趣看。自己干哩事儿自己知道,报纸有什么可看哩,除了日期是真哩,别哩都跟领导讲话一样,全是大话空话。新闻报纸跟党政机关犯哩是一个毛病,都是一团和气唱赞歌,好像咱们国家真哩到处是歌舞升平一样!还有个毛病也是一模一样,那就是腐败!记者们给你写一首赞歌,把你唱得心里美滋滋的,不掏钱不唱,你看报纸上哪个领导哩先进事迹,你可别信那是记者们真心真意写哩,我敢肯定都是字字千金;写一篇反面哩新闻,就不停劲儿跟你领导联系,说要发表,不想叫发哩话,就只好拿钱去打点。不然哩话,报纸上都是赞歌,唯独报导你这个地方哩却是反面,不仅当地领导脸上无光,上级领导还要责怪,有关部门还要追究你责任,要摘领导哩乌纱帽。你想想,这样哩事儿谁干?所以报纸上满纸尽是歌舞升平哩颂歌!这样哩生活简直是在浪费生命呀!我真适应不了,就强烈要求回家,一乡哩人都说别人是想方设法往县里部门调,我却要回家,都说我脑子有毛病,其实自己哩事儿自己安排,何苦要听别人说呢?我也只是笑笑,不做解释。人嘛,就那儿几十年,王侯将相、乞丐游僧,皆为过客。最重要哩是心境,人有时或者活得就是一种心境,失去了自己依赖哩心境,活着还有啥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