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门到……”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天际,使得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我,陡然一个惊醒。我怔忡了片刻,扭转脖子,抬起了头,一瞬间,恰好发现秦宇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r
嘶……r
今日天还未亮,本公主就被两个小丫头叫起来梳妆打扮,整个人晕晕乎乎,累的不行,本想借马车途中稍作休息,但碍于头顶上的发髻过于复杂精巧,要是不小心弄乱了,又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垂着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一晃一晃,整个人似睡不醒。r
如此纠结,却在睁开眼的刹那,看见秦宇那般的眼神,本公主心中微微发毛,一时间就怔在了那里,傻傻地看着他,而他的眼中更是有些许不知名的光彩,看着我幽幽道：“本王希望你到时候,乖一点……”r
“……”r
秦宇此话看似平淡,可我总觉得,其中似乎藏了点什么,但还来不及深思,马车的帘子就被一个小太监用手卷起,他歪着腰,毕恭毕敬地杵在马车边上,低头,说：“奴才恭迎裕亲王,裕亲王妃。”r
秦宇闻言,将那讳莫如深的视线从我身上抽离,略微皱眉后,对着那小太监道：“起了吧……”r
“谢裕亲王。”小太监应了声,便退到一旁,让出秦宇同我下车的位置。r
我本以为照着秦宇的性子,定是会甩甩衣袖,自顾自地下了马车,决计不会理睬我。可是,今日的他就像是换了另一个人,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冰冷淡漠,可破天荒的,他竟一下子把我带入怀中,整个人拦腰抱起。r
我受宠若惊,一颗嗡嗡直响的脑袋僵硬地靠在他的胸口,耳畔满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清晰地像是撞到了我的心口。我不明所以,只是身体的每个角落,都略微发麻,甚至连力气都有些使不上来。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无言以对。r
而秦宇却是平淡如常,他将我搂在怀中,温柔地抱下马车。本来候在一旁,负责扶我下车的小太监见状,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几步。r
秦宇慢慢地将我放下,随即平淡道：“大秦历代以来,无论是哪个皇亲国戚,马车只能行至紫薇门,一过紫薇门便是大秦内宫所在。”他细心地给我解释着,一双手轻轻替我拢了拢有些窜风的衣领。r
如此温柔,让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
倒是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微微抬起头,询问道：“王爷是先去御书房拜见圣上,还是先到颐和宫面见太后娘娘？”r
秦宇神色有些复杂,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后,牵起我的手,对着那小太监道：“先去御书房吧……”r
“奴才领命!”两个小太监利索地站在我同秦宇的身侧,弯着腰,准备领路。r
而我却一动不动,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宇,他的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不是嘲讽,不是轻蔑,而是淡淡的,温润的笑。r
左边肋骨上方,那个怦怦直跳地地方,陡然间涌出一股难言的情愫,流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r
为什么此刻他同四年前那般相似……为什么……r
“怎么了素素？”忽然,他了然一笑,“不要害怕,虽然皇兄为人严厉,但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第一次,他没有对我用本王,而是用了“我”,第一次,他没有叫我殷素,公主,而是素素。r
我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漆黑的瞳孔,那里澄澈异常,带着缱绻的情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可是,我却很清楚,那里面没有我的影子。r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r
陡然间,浑身上下像是被浇了一大盆冰凉的水,冻得我浑身打颤,也瞬间让我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来,关心则乱啊,这么简单的问题,只因为我的自作多情,而变得复杂起来。胸腔涌起上一股难言的悲凉,被他握住的手瞬间就温暖了起来,可心也在同时冷了下去。r
忽略那有些发酸的钝痛,本公主扯开嘴角,微微一笑,对着他说：“好,我相信你……”我不怕,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不再害怕了……r
秦宇似乎有些怔忡,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淡淡地点了点头,俊逸的脸上扬起宠溺的笑容,随即伸出手,温柔替我捋了捋额前的留海。我笑着不说话,任由他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走过那一片片琼楼玉宇。r
在身侧领路的小太监很守本分,他们目不斜视,躬身走在一旁,只是若有似无间,我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注视之下,无论走到何处,总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r
我心底一片荒凉,连带着脑袋也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他牵着走了多久,只是当御书房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从冷变暖,再从暖变为冷。任秦宇再用力,始终都是那样冰寒。r
我知道有些东西始终都是自欺欺人,就如同此刻,他紧握着我的手,只是为了演一出戏。演一出日后让我痛不欲生的戏。我明明心知肚明,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深陷其中,就算,一起都是假象……r
领路的小公公停下了步伐,恭敬地立在一旁,尖声道：“裕亲王,裕亲王妃求见!”r
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前,秦宇始终握住我的手,直到“宣裕亲王,王妃觐见……”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才微微松开。r
御书房很大,摆设古朴典雅,却又透露出皇家特有的威严和高贵,从踏入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里便涌上一股不安,总觉得在这片书香浓重的皇权之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就在这时,秦宇忽然跪了下来,颔首道：“臣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迟缓了须臾,便也反应过来,一同跪下：“殷素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
“都起了,不必多礼……”头顶传来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我同秦宇一起站了起来,恭敬道：“谢吾皇。”r
我稍稍抬起头,看见眼前身穿墨色龙云底纹的男子,他与秦宇的相貌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秦宇偏冷然,而他偏邪魅,那双狭长的凤眼,斜斜的,直入耳鬓,与秦宇一般墨色的瞳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泉水,让人心生惧意。r
忽然之间,我浑身有些发冷,下意识地就握住了秦宇垂在一旁的右手。他似乎有些意外,整个人僵了僵,没有推拒,却也没有握紧。而此时,站在书架前的秦帝已经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慢地朝我的方向走来。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和秦宇交叠的手上。没来由的,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压迫感从周身蔓延,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r
我很害怕,不断地移开视线,不去正面看他的脸,哪知道却换来他一声轻笑,接下来便是我的胳膊一紧,整个人被他拽到一边。r
“皇兄!”眼前的秦宇眸中闪出一抹慌乱,刚才被我握住的手僵持在半空：“皇兄这是何意？”r
秦帝没有回答,反而用力地把我钳制在他的怀中,温热地吐气在我的耳畔,“如此佳人国色天香,就连朕后宫三千佳丽,竟也是无人能及。难怪阿宇如此喜欢,喜欢到竟然为此,临阵撤军,放弃一举吞并殷国的计划。r
放在我腰间的手像是一条铁链,紧紧地箍着,却怎么都无法逃离,“皇上……恕罪……”我浑身颤抖,却还是强撑着,淡淡地开口。r
“皇兄,臣弟知道此次行事莽撞,可皇兄上次已经答应臣弟,考虑接受素素,为何此刻……”秦宇说的很快,其中仿佛透露出一股焦急。r
但秦帝却是悠然自得,叹息的摇了摇头,俯首在我的耳畔,低声呢喃着：“阿宇,这个女子固然漂亮,却是殷国的公主,虽然你放过殷国,但兵戎相见却是事实,如若她存了其它心思在你身边,将来必定是个祸患,朕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此女实在留不得。”r
他阴冷地笑着,一只手若有似无地停在我的颈项间。r
从来,我都没有如此畏惧过一个人,就连行军途中,秦宇掐住我的脖子时,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是此刻,我却怕,从骨子透出一股害怕,仿佛生死就在一线。r
“皇兄……不要伤她!”秦宇的眉毛蹙成一团,我明显地看出了脸上的担心,可危险如斯,我却依然在心底苦涩一笑,他的担心与我希望的,应该是截然不同。r
“阿宇,为了这样个女人,何必。”我整个人被秦帝死死地扣在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声音,邪邪的,带着不易察觉地嘲讽,“你待她这般真心实意,那她呢,你难保她如今不会是委曲求全,将来反咬你一口？”r
“皇兄,既然她已经是我的王妃,就是我们大秦的人,不再是殷国的公主。我信她……”秦宇的脸上冷冷的,但语气却是无比坚定。r
“既然阿宇如此坚持,朕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秦帝话音刚落,我整个人就被他强行转过身,他用手扣着我的脖子,阴沉道：“朕知道阿宇对你痴心一片,如若有可能,朕也会想办法成全,不想伤了他的心。但你终究是敌国的公主,留在裕亲王府,朕心里总有疙瘩。但若你肯服下朕令人特制的毒药。朕便相信你对我大秦的诚意……”说完,他便从袖口中拿出一粒丹药,说：“此毒每月月圆之日发作,朕会在月初赐你解药,保你平安。可是,一旦你背叛阿宇,背叛大秦,毒发之时,必定是万箭穿心,肠穿肚烂而死。”r
我听得冷汗淋漓,不自觉地有些发抖,秦帝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我的恐惧,略微松口手,低沉道：“这是朕给你的第一条路,还有第二条……”r
抑制住心中的恐惧,我抬起头,问道：“第二条是什么？”r
一瞬间,秦帝的眼眸微微眯起,轻笑道,“如若你愿意离去,从此不再纠缠阿宇,朕可以送你回殷国,继续当你的公主,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踏入大秦一步,不再见阿宇一面。”r
“你,怎么选……”r
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松开了对我的钳制,我整个人有些摇摇晃晃,慢慢地走到了秦宇的跟前。r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担心,有隐忍……抑或是其它什么,但此刻的我一点一滴都看不懂,猜不透。r
然,我看不懂他的眼神,却看得到他的心……也明白,自己的心。r
所以,怎么选,根本就不需要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