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从来都没有想过,此次回来,竟然能在揽月阁遇到秦宇。此刻,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大人正身着墨色长袍,腰佩血色暖玉,同年少时一般俊朗不凡的温润眉眼,却看得我阵阵胆寒。是了,本公主向来就是个胆小怕事之徒,这入府一月有余,我与秦宇只有过两次的接触,这第一次是他为我种蛊时,那蛊虫钻入体内的剜心之苦,真是疼得本公主嗷嗷直叫,回揽月阁躺了几日才算是保住小命,而秦宇这第二次出现……定然也不会有好事。r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自己险些撞在韩乐身上,无奈片刻,只能停了下来。仰起头,看着秦宇。可那厢被我注视之人,却是笑得温柔无害,平淡的语气略带一点上扬,“爱妃今日好兴致,竟换下罗裙,扮那风流公子的模样。本王瞧着,倒是颇为新奇。”r
嘶,我倒宁愿他裕亲王开门见山地破口大骂,或是干干脆脆给我一掌,不管再疼,这忍了就是了。但此等笑里藏针,百转千回的问候,却委实吓得我额上冷汗盈盈,心中狂吠不止。r
而秦宇见我不开口,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只是那一双黑如曜石的瞳孔,却是空旷而冷然,他压着嗓子,语调里似乎馋了些许的愉悦。“怎么了爱妃,见着本王竟是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了？”r
我僵在那里傻瞪着他,正在心里计较着如何开口。哪知道,身后却传来“砰”一声。r
只见韩乐壮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张憨厚朴实的脸在对着秦宇时,显得尤为恭谦,“王爷,其实出府之事,错在属下,与王妃没有丝毫关系。”r
秦宇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兴致盎然,点头道：“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r
韩乐得到许诺,颔首道：“王爷知道,属下连年征战,对家乡夜城的风光颇为想念,但属下因负责护卫王妃周全,只能寸步不离伴随王妃左右,王妃不忍见属下思乡情切,便答应同属下一同出府。属下罪该万死,连累王妃,还请王爷责罚。”r
我怕是再傻,也明白了韩乐此刻的意图。刚想同小瑾丫头一起把他拉起,可哪知道,这丫头竟像中了魔障一般,眼睛绯红,“砰”一声,也给跪倒在地,颤着嗓子道：“奴婢初来秦国,也想出门见识见识,就央着王妃带奴婢出府,奴婢一时贪玩,没想到竟然连累王妃,还请王爷责罚……”r
这连在一起的“砰砰”两声,真真砸的我头晕目眩。几乎没有思考,我整个人就像是块木头,硬邦邦地杵在小瑾同韩乐的面前。r
“啧,两个奴才既已认罪,爱妃这又是何意？”秦宇斜眼挑眉,脸上带了些许好奇的神色。r
我深知秦宇今日定是要拿我兴师问罪,既是如此,又何必连累旁人,我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不卑不亢。“秦宇,我自认为你聪明绝顶,不会听不出小瑾同韩乐只是一时护主心切而揽下罪责,其实执意出府之人是我,与他们二人无关。”r
“王妃……”r
“公主……”r
没有理会身后二人的叫唤,我依旧死死地盯着秦宇,只是他的黑眸里变化万千,又岂是我此等愚笨之人所能猜测。r
“嗬嗬……”过了半响,他发出一阵轻笑,对着我的眼睛,状似随意地说：“你错了,本王认为韩乐句句事实,他们两个大胆奴才,不好好伺候主子,反倒是唆使主子办这办那,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见我要开口辩解,他更是用手扣住我的下巴,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本王深知殷素公主天真善良,既是如此,便由本王来替你教训这两个不听话的奴才。”r
“来人!”秦宇大手一挥,门外便落下两道黑色的影子,“把韩乐和这个丫头给我拖到行房里,韩乐一百大板,这个丫头,念在是个女儿身,便五十罢。”r
“不要……”r
“属下领命!”门口的暗卫立刻冲了进来,将小瑾和韩乐擒获,在我来得及阻止之前,飞一般地带走,随后迅速将门关上。r
这偌大的房间,在电光火石间,就只剩下我同他二人。r
“秦宇!”我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从心底冒出的一股寒气,让我整个人浑身打颤。r
我缓缓地走到他的跟前,顾不上任何后果,举起手,对着他便是大声指责：“秦宇,我知道自己欠了你,你恨我,要折磨我,我都无话可说。可是无论怎么样,你都冲着我一个人便可,要杀要剐,我殷素悉听尊便。可为什么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他们何错之有？更何况,韩乐还是你的爱将,同你一起出生入死,从战场归来之人,你这么对他,难道都不会寒心的吗？”r
我知道秦宇变了,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他不会再笑着拥我入怀,不会再柔柔地喂我吃包子。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却没有想到,曾经那般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会变成此刻这般冷血无情。r
韩乐是他的属下啊,而小瑾则是对他来说,毫无仇恨的人。为了恨我,他竟然变成如此。r
在秦宇面前,我向来都是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能忍就忍,不能忍亦要忍。只是今天,我实在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那股从胸腔里涌出的无奈,像是把刀绞得我整个人摇摇欲坠,除了站在他面前,毫无章法地说上一通,我真的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r
可那厢,秦宇却完完全全像是一个路人,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在听我讲完后,他那张冷漠的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越发地靠近我,他抬起手,抽去我束发用的玉冠,任那一头青丝慢慢散开,坠落腰间。随即,轻佻地拿起一缕,放在鼻间闻了又闻,而另一只手,则是揽着着我的腰,强行把我贴在他的胸前。r
“韩乐的确是本王的爱将,他替本王出生入死,立下战功无数,而本王却把这样子一个高手放你身边,护你周全,殷素,说来说去,本王只是不想你那么早死,不想你死在别人的手里。可本王却是没想到,你真是生了一股子狐媚勾人的好本事。韩乐是什么人,他是只会上阵杀敌,不懂风月的傻小子,却肯为了你这种女人,下跪领罚。你竟然还问本王为何罚他？”r
“哈哈哈……”秦宇放肆大笑,用力扯住我的头发,满眼都是恨意,“本王告诉你,本王要折磨你,更要让你身边的人痛,因为你身边的人痛了,你才会更痛。”他毫无感情地将他的手放在我一颗心怦怦直跳地地方。r
轻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痛,很难过,很想念你的那些男人？是不是,很想你师父？”r
我抬起眼,默默地看着他的满眼血红,忽而鼻子一酸,差点不争气地落下泪来,可最终,我还是忍了下来,朝他眨了眨眼睛,堆起满脸的笑意,柔声道：“想？哪有功夫想？本公主从小狐媚过人,这殷国的宫中,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放过,什么太医院的太医,御前带刀侍卫,但凡有些姿色的,本公主都喜欢,那么多人,哪儿来得及想啊!”r
我想,自己的舌头一定是打结了,否则怎么会讲出如此连贯的,一气呵成的话语,甚至还能如此笑意盈盈？r
但为何,本公主心口却是顿顿的痛,特别是看着秦宇那副怒极反笑的样子,心窝就像是被人插了把匕首,还不解气地反复扭转。r
秦宇的唇,贴着我的耳畔,慢慢厮磨,每一个字都带着滚滚的火焰,“好,很好,本王知道你裙下之臣无数,各个为你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那又如何呢？如何呢？你还不是苟延残喘地跟了本王,本王告诉你,本王就是要折磨你,也许外人看来你裕亲王妃风光无限,受尽恩宠,但你心里清楚,你只不过是我丢在府中的弃妇,不能爱,不配爱,从头到尾只是个笑话罢了,你懂不懂？”r
“我懂啊……是王爷你不懂罢了……”不顾内心的悲凉,我无所谓地扯动嘴角,默默地看着他那张脸,越发地阴沉。r
“我不懂？殷素,你是不是傻了？本王岂会不懂？”他冰冰凉的手贴在我的脸颊旁,轻柔地上下抚弄,眼睛里却是凉薄地没有一丝感情。r
我别过眼,不去看他,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摇了摇头。r
“既然我只是个笑话,王爷又何必如此生气,我天生淫/荡,人尽可夫,为了我这样一个女子而大动肝火,王爷你究竟是太闲了,还是……爱上我了？”r
最后四个字,我说的极为淡薄,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凝神屏吸。只是,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怦怦直跳,就被他干脆的,没有任何拖沓的两个字给全盘捏碎。r
“殷素,你这是做梦!”r
做梦……是了,我怎么可以奢望,怎么可以如此痴心妄想……这戏文看多了,就爱胡思乱想,完全不可能的事,尽然还能如此问出口。r
我耸了耸肩,疲倦地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便又是一片清明。r
“开玩笑罢了,又何必如此较真,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爱我……”r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本王不可能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秦宇将我远远推开,用力甩了甩袖子,擦干净所有对我的触碰,然后转过头,不耐烦道：“本王今日在这等你,只是为了警告你,明日宫中有百花宴,本王希望你作为裕亲王妃,能够安分守己,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别用你那张和然儿一模一样的脸,随随便便地去招惹男人!宫中自由宫中的规矩,你要是闯了什么祸,本王也保不住你。”r
原来如此……r
本公主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无心再去看他脸上是何神色,缓缓地说：“我知道了,明日就算装,我也会装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摸样,只要你到时候不要恶心就好。”r
“哼……”没有回答,秦宇只是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便甩门而出,他的背影,决绝而冷硬,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r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不再去看他,转过身,看着床榻上,一套湖绿色地淡雅宫装,忽然觉得很刺目。r
王妃啊,王妃,我竟是那裕亲王的王妃。r
可我,也终究只是他口中的一个笑话…… 算了,想这些又有何用,明日进宫,怕又是不得安生的,早早入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