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大成反复的想过了，易国仁师傅的建议毕竟事关重大，像这种关系到企业恢复生产的问题，就应该提到会议上让大家来进行讨论。就算这种扩大产品的生产切实可行，而企业内部各个环节的配合与协调，相应的工作也必须得做。
下了这样的决心，在电话上和刘常德书记商量之后，第二天上班，巫大成就把相关的管理人员找来召开了行政会。
“各位有什么想法吗，关于企业尽快恢复生产的问题？”
几乎所有在家的管理人员全都到齐了，开会之前的小会议室，也因此而变得有种热闹的喧嚣。
企业现在的情况，算得上是臭名远扬了啊，如何来进行生产自救，一些人在摇头。
虽然车间主任们表现得很主动，但他们的发言却又是明显的在偏离题目，因为谈到的只是企业生产中一些琐碎的毛病。而科室的干部却是对于原来那种造假的生产，导致企业今天这样的局面，一个个还显得义愤填膺的激动。
巫大成不得不打断他们的发言，强调的说道；“别的问题暂时放一边吧，今天的会议刚才讲了，工人需要工资，企业每天是否生产都必须产生相应的费用，所以，得正常生产是不是。针对目前企业现实的情况，我们又该怎么办，所以需要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请大家畅所欲言，企业的事群策群力嘛！”
“还能够怎么办？当然是请领导指示啊，我们下面坚决执行就行了嘛！”
说话的是马科长，冷冷的声音，平头下那双小眼睛向上看了，然后又迅速的瞟了一眼巫大成。
巫大成仍然是微笑的说道；“不是我什么指示，得集思广益对不对。对于企业工作，我巫大成现在还只是学生，很外行的一个学生。但我们的生产必须搞起来，职工有工作做，这样才可能创造有益的价值是不是？所以，在坐的要有什么想法，请不要有什么顾忌！”
“现在还什么顾忌，厂都成这样了！”马轻舟清了清嗓子的说；“我的意见是，一，临时工还留下来干什么，都全部给我放回去，给单位节约开支嘛。二，不干活学习就能够干拿钱，哪找这种好事！应该让工人都给我去返工，返工退回来的那些问题产品，而且明天就做！”
重大的产品质量问题，作为生产科长，居然又是如此大言不惭的这样来对待别人，这的确让巫大成很难认同的气愤。但他还是克制的，只是不动声色的问他；“马科长，你提出的退货返工，说吧，准备怎么个返工法？”
马轻舟冷冷地说道；“还是原来的老规矩，擦掉包装上的喷码，再换上新的包装箱重新的打包。运出去，不同样也是卖钱嘛！”
明显不道德的行为，巫大成还没有来得及表示意见，那位供销科长苟胖子却是明显赞成的说道；“可以啊，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动手吗，苟科长，请明确说明一下你的想法？”
“以前真的都这样啊，厂长？只要你一句话，我们销售上马上着手安排，争取尽快的把东西拉出去变成钱。这样的话，企业的苦日子很快也就过去啰！”
让巫大成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这样的意见，竟然还得到了人们一致的赞同。对于这种已经鉴定结论的，属于伪劣产品如此的处理，甚至就连付总工程师，付厂长兰明华也表示了同样的态度，这的确也有些匪夷所思。
“现实就这样，商品经济时代，俗话说，东边日出西边雨，此处不理爷，自有留人处。买卖这个东西，我现在是明白了，谁给钱他就是上帝！至于我们的东西，不过是把一个幼孩的小手灼伤了点皮，大人应该完全的没有影响。何况只是洗涤用，如果害怕化学东西有残留，你多冲洗一下餐具问题不就解决了！”
苟科长附和的说道；“这样吧，要厂长不放心的话，我拉它农村市场去处理。反正乡下人懂不了那些，最在意的还是价钱！”
巫大成看了看科长这种又像是孩子一样，明显期待看自己那眼神，某种莫名的悲哀以及难言的愤怒，突然间就涌上了心头。很难相信，这个企业重要的管理人员，居然都是这种对自己产品不负责任的态度。
看来企业这样的造假，是早已经深入人心的，在他们的确又是习以为常的常态。然而，对于这种观念上变得相当可怕的不正常，他还可能再多说什么，毕竟众怒难犯啊，不可能让这样的开会变得没有了意义吧。
巫大成不得不告诫自己冷静，因为就算要纠正企业普遍存在的，这种只看利益，忘记公德和社会责任的自杀式生产，想急于求成这并不现实。于是，他如实的说道，由于重大质量事故必须等待权威部门的意见，企业现在还无权讨论退货产品的处理问题。
这之后，他便直接的谈到了易师傅提出的，关于扩大皂角产品生产的建议，并且要求人们来讨论。
又是想象不到的意外，几乎就没有反对，而且纷纷议论的人们，许多的脸上还出现了少有的激动和兴奋。
“本来很受欢迎的产品啊，而且利润也不错。而以我们现在这样的生产条件，扩大产品生产规模，厂长，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嘛！”
苟胖子这样的表态之后，会议室就像是沸腾一般的热闹了起来。以至于制剂车间主任罗红那清脆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欢呼一般的在喊叫。
“厂长，这样的话，得让他们抓紧啊，马上发给我们生产的指令行不行！”
兰付厂长居然也是难得的有了微笑，并且还心悦诚服，几乎是赞赏的看着巫大成点头。不过，在这样的一片叫好声中，马轻舟却是脸色冷冷的不发一言。于是，巫大成点了他名字。
“扩大生产不是不可以搞，厂长，我考虑的首先是设备的安排，比如储存罐。当然，还有原料的问题，包括苟胖子手头的库存？”
但苟胖子却是态度截然相反的说道；“我这里不是问题，库存的原料半个月够了吧？如果继续做，马上订购，让人家送来这应该不是问题！至于仓库，可以说，你有办法做出来多少，我苟胖子全部包销。笑话，没有听说这种产品，你这点生产还可能有库存，真正的问题，其实还是在包装！”
“包装吗，这怎么回事？”巫大成问。
“原来是新海印务在负责供货，可企业欠他们的，真的实在是太多了啊，厂长？”
“难道除了他们单位，别的，包括私人性质的包装厂，就没有能力做了吗？”
苟胖子一怔，但还是点了头。接着是突然的脸红，或许他是回想起了，这位厂长刚刚来企业上任，在供销科所看到过的那一幕的情形。
既然皂角的扩产并不存在难以克服的障碍，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而巫大成也不失时机，把会议改变成了扩产之前的动员。并且还特别的强调，凡是不能够很好配合，工作做得不到位，就拿他自己的工资奖金作交代吧。
也许是后来的具体问题安排衔接的讨论中，明显的感觉到马轻舟那种抵住一般的不满，巫大成接着就宣布；这项工作由他和兰总亲自来负责，凡是工作上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的找他们反应。
黎英非常关心丈夫在企业的情况，尤其是了解到易师傅提出的建议，对于急需要走出停产困境的企业的确意义重大，她自然也十分的开心。
“有什么障碍吗，如果是扩产的话？”
“几乎是没有，不过，还是人这方面好像有点儿说不大清楚！”
“是吗，说来听听，是技术的问题吧？”
“当然不是，说不清楚的有种人，不知道那脑子在如何来看待问题。反正感觉不大对劲，就这样。”
“哦，大成，你知道的，人家可不是要过问你什么啊，只是想你努力，带领企业早一点走上正轨。不希望像易师傅这样的好工人，在自己的企业里工作只是受罪是不是？”
巫大成明白妻子那意思，点点头，便把这些日子里的一些情况简单的向黎英谈了。
情况有好的，但也有不那么好的。好的呢，是接到刘常德书记的报告，他原来工作的地方岭县，马上就有一个商品的展销会。按照他所希望的，和几个关键部门商量的结果，全部赞成企业拿产品去参展。
而且兰总说，从过去参展的经验看，除了在那里可能得到商品的订货，并且还可以通过展销会直销收回一定的现金。这样的话，发工资也就不存在多大问题了。
党总支开会研究的结果，决定临时将销售人员的待遇上调三个百分点，生产一线单价也相应的上调。至于今后如何调整，必须等到党总支主要成员到齐以后，研究了才算最终决定。
至于不尽人意的，其实也算不上如何复杂，只是个别的情况，问题主要出在生产科长马轻舟身上。
关于这个企业生产的运作，巫大成介绍道，一般情况由供销出计划，报告财务再由兰付厂长审查，车间按指令领取原辅材料，然后进入到生产环节。巫大成已经在计划上签字，衔接上出现的问题，是马轻舟提出了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
苟胖子电话上否认缺少东西，他建议干脆直接找车间主任，算不上问题的小事，他们有办法解决。
兰总对于企业的管理工作就像是无动于衷，年近五十的企业技术领导，居然是这样的说；“不是我有意见，厂长你说的事，我兰明华不折不扣照办就是了！至于管别人，这不是技术上应该的事。”
巫大成感觉到找他们办事，有些像在对自己踢皮球。也许苟胖子的意见值得考虑，如此关键的生产，他巫大成不可能还和谁玩游戏。
于是，他绕过生产科，直接把几个车间负责人找来亲自的和他们谈。了解的情况果然和苟科长的意见差不多，马轻舟提出的那一大堆问题，完全就是在无稽之谈。
毕竟车间的干部更了解职工的情况，他们希望扩产的心情是那样的迫切。由于提出的建议也非常的切合实际，因此凡是有问题，巫大成都亲自过问并立即解决。
既然情况是这样，黎英自然也高兴了。但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因此她问道；“既然皂角产品盈利很可观，销售也不是问题，以前为什么不是大量的生产，原因清楚了吗？”
巫大成稍微的犹豫，但还是回答了；“这个不好说，供销科长那意思，会不会和这种产品的生产，难以进行多大的偷工减料有关系？”
“有些不明白，习惯了造假，为什么这个产品上又没有办法做手脚？”
“我的理解，原因大概还是在于小包装吧。要东西太假的话，人家抹到头上就那么一点，如果效果不理想，下次还可能再买你的吗？不过，这种事到底已经是过去了，千万不可以还向外面有什么曝光啊！”
“多余的话，至少丈夫在企业管事的份上，人家会那么无聊吗！”
巫大成看着妻子的点头；“相信吧，会改变的，只是需要时间！”
黎英自然是相信他，不过又好像突然想起一般，她问道；“哦，忘了提醒你，那生产科长会不会姓马？”
“马轻舟，怎么，你了解他什么吗？”
“是易师傅啊，让提醒你防着一点，说他是一个很难缠的角色。所以，还是尽量不要直接去理会他为好？”
“说下去？”
“卫驳的心腹嘛，鬼主意不少，对工人特别心狠手辣，而且卫驳还是言听计从。好像这个人，他还有什么别的说不清楚的背景！”
妻子这意味深长的告诫，突然唤起了巫大成另外的记忆。那时候，就在政府的大门口。就是这个人，生产科长马轻舟，除了领着一帮人的起哄，甚至还高声叫骂了狗官。
平头短发下面的一双小眼睛，虽然并不正面的看人，可是给人的感觉，似乎总是有着某种让人说不清楚的，就像不冷不热的阴阳怪气。
等到睡觉的时候，黎英温柔的说道；“大成啊，这不是要干预你工作，可也得提醒是不是？大凡要干好工作，需要的可不只是自己一个，而是一批人，也就是常说的班子。因为，你需要集思广益，需要支持，也需要更多的智慧是不是要不，事必躬亲，不一定效果就会很理想。但不这样的话，被架了起来，你就是再努力，结果会不会得不偿失，你好好再想”
也许妻子的告诫值得他巫大成认真思考，不过，那些更其重大的问题却又占据了他的脑海。假如危机过去，生产恢复到常态，他就将着手企业里诸如退货产品的处理，帝乙除草剂欠款的追讨。而至关重要的总代理，他看过协议，那感觉，就像是被骑在身上吸血一般的让人浑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