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冯子融按照事先给他的要求，让自己躲在旅馆的等待通知，所以周柄木一个人去公司之后发生的一切，他当时并不了解。
仍然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的等待电话，没想到又一次的迷迷糊糊中，周柄木却是飞也似的跑了回来，慌张的将手里一张纸条叫给他，说声自己有事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似乎也没有怎么的在意，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纸条。但马上，殷富强这样的纸条，便使得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下子就翻到了地上的站着，那嘴里喊道；“你他妈什么来头，这么快就交到狗屎运了！”
“狗屎运什么意思！”周柄木显得惊惶的问他。
“也就是你屋头那祖坟，埋的地方像话了一点吧？”
就像是在怀疑自己什么，他一双眼睛就好像怒目相视一般的瞪着自己看，似乎就要和谁动手。
冯子融摇了摇头，不满的骂道；“他妈花有几样红，算老子现在走背运！不过还是祝贺你，赶快收拾吧，你得马上赶往建筑公司总部，这种事，还说什么他刻不容缓！”
周柄木似不理解的怔怔看他，冯子融摇了摇头，自己手里拿着这样的纸条，这家伙居然就没看，可见各人的造化这的确是说不清楚。
冯子融不得不向他解释，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已经不是自己这里了，而是高升到了大公司。至于集团总部是为何看上他，他冯子融不会无聊的去打听，只是日后大发了，能够给自己一个正眼相看就已经很满足了。
看见他仍然怀疑的在犹豫，冯子融只好把纸条又拿到他眼前的让他看了。接下来，便是带着半信半疑的周柄木，走出旅馆后接着就招了的士。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电话的通知，所以只是第二天，冯子融才从殷总经理的嘴里听说了周柄木头天的莽撞。
冯子融虽然不会生气，但他却是很有些慌神了。真不是东西的家伙居然唯恐事情搞不大，甚至还动手的打人，而且被打的还是来这里催讨货款的企业书记。显然，这无异于就是在捅凌江工厂这样一个马蜂窝。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作好打官司这样的准备吧！”
殷富强当然可以说得很轻松，因为名义上，自己才是这里的法人代表。也只有现在他才彻底的明白，他顶着董事长的这家公司，欠下的可不是一般的债务，仅仅是凌江化工厂，那上千万的财产几乎就没有着落！
这样的现实当然不是儿戏，因为他深深地知道，作为替罪羊的董事长，他将面对的有可能是什么。如果到时候真正的被追究，而别人又帮不了他的话，百口莫辩的冯子融，他如果把牢底坐穿，恐怕这还算是最便宜的事。
也许是看见他害怕得失魂落魄的这种表现，殷富强却摇了头的说道；“看你担心的这个熊样，我不是一直就在这里吗，而且一干就是好几年了！所以老兄，杞人忧天的时候，是不是就想一想，什么参天大树这样的问题！”
他明白他的提醒，但他并不真的就相信，所谓的参天大树就一定办得到。毕竟属于国家的巨额财产啊，他牛培宝就算有三头六臂，难道还可以变戏法一样，让政府的法庭还向着他的脑子转！
现在的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这种所谓机缘是什么名堂了。本来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平白无故一个月两千，就应该想到其中必然可能有蹊跷，可他还是答应了。甚至还迷迷糊糊的自己送上门，接着又糊里糊涂在酒席上签下了要命的单据。
而仅仅是签下的那些单据，他冯子融现在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所以现在的他，除了老老实实按照人家的意思拌傀儡，并且还要让自己干得惟妙惟肖，否则，他不可能还有好下场。
就算他自己要偷偷的潜逃吧，但那时候找他的就不再是宝哥，而是国家，国家的法律。当然，除非他已经躲到了阎王老子的黄泉路上。
不会，他不至于这样就轻生，这些人干的坏事超过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倍，他为什么就这样倒霉的该死。他当然不会死，他也不想死，年纪轻轻的他想活，既然不能够顺风顺水的活下去，但他也可以让活着的每一天要有自己的享受吧。
他享受阳光，享受生活，能吃能睡，这非常好，就开开心心这样活下去吧，不要管以后，到什么地方唱什么歌吧！
他不想了，但他又不得不想，因为出席宴会之后，不久，他在那次宴会上的情形又被人们非常像样的，应该是大张旗鼓的进行了宣传。殷总说他和他的公司还上了昨天的晚报，并且赞誉他是优秀的民营企业家。
宴会的情况甚至还特地做成了专辑，殷富强还拿了剪接好的资料放给他看，并且欣赏的说道；“哈哈，还真像这回事啊！老兄，看看你照得多么的有气质！”
他看了，照片是不错，和省委领导，还有市委副书记的握手，他笑容可掬，诚恳而又意气飞扬。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上功夫，虚荣之后真实的他，有时候静下来，心里的那感觉，似乎也只是灵魂深处的恐惧以及惶惶的不可终日。
哈，这样的宣传竟然还要拿到那样的地方，特别显得闭塞而偏远的岭县。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人们嗅到了味道，金钱的味道。
所以他马上就要赶去岭县，作为董事长，他将和他的所谓公司在那里参加拍卖，子融公司希望将县城原来的联合仓库，以及五金厂在那里的地皮全部的囊括于怀中。
冯子融的确想不透，不只是对一家单位，有着巨额欠款的公司，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如此明目张胆的干这种事。就算土地拿下来了，难道就不怕一化厂和别的债权单位，他们乘此机会索要的夺走吗。
既然偷腥，又不藏头露尾，也不知道这个牛培宝什么样头脑，难道他真的就这样的很有把握吗？
当然，要事情办成他会有不菲的报酬，这是宝哥让人转告给他的。虽然冯子融对此也只是半信半疑，但除了答应，他别无选择。
而他也没有必要选择，因为既然是出差，自然就有必要的花销吧。毕竟他要求不高，能够吃好喝好就心满意足了，快活一天是一天。要有一天，人真的和这些家伙被关了进去，一个本来倒腾钢材的过去的小贩，他应该是知足了，因为人生在世，不过吃喝玩乐吧，其余的并不是很重要。
在省城里，殷富强是他直接的关联人，冯子融的一切都听命于他。而这一趟岭县之行，让他意想不到的，负责这样工作的却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冉兰。
当然，他不会小看她，才貌双全的女子，却是牛氏集团核心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了顺利的完成任务，在对外的工作上，冉兰还是顶着他子融公司董秘这样的头衔。
姑娘一开始就提醒过他，这一次，他冯子融将会有场面上非常重要的发挥，并且为了达到目的，他还将随时的被推到台前。
冯子融不惧怕这些，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再去理会明天，作为被人请君入瓮这样的一个可怜虫，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因为一个月两千的待遇不可能是白给的。
实际看过岭县这片即将要拍卖的土地，冯子融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觉得好笑，也许是有种伤感。毕竟眼前的这种近似于空阔的荒芜，以及望不到尽头的这种黄土岗，似乎就给了人一种突然的苍凉感。
看着这远离县城热闹的偏僻，这种遇上下雨天难免一脚泥泞的坝子中，那几排老式仓库一般的平房，一想到如此衣锦还乡的自己，将有可能的最后下场，苦闷的心也禁不住摇头的叹息；“唉，真他妈是上贼船容易啊！”
正在走近他的冉兰虽然没有听明白，但他这样一脸的晦暗，却让她明显的觉察到了什么。因此走近他身边，那笑吟吟的脸儿还轻轻的问道；“冯哥，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是担心，因为这样看上去不生蛆的地方，就是拿到了手里，也说不清楚这到底还有什么样价值！”
“呀，还真的有心啊，冯哥！不过，至于有什么价值，我相信宝哥的眼光。不如这样吧，你站到那边的土坡上再看，特别对于将来，心里自然就会有所明白了！”
他不想去看，因为他并不相信将来，普通的几栋老式平房，加上一栋小洋楼，这值不了什么，而且他也毫无兴趣。
可是姑娘却很有信心的说；“房地产建设，虽然处于县城的边缘，四周还是庄稼地，但这里距离县政府怎么样，很近是不是？”
他不好说什么，但还是点头，由于相信晚上可能有宴请，可以大饱口福的感觉让他心情要好些了。当然，到时候至于是否就天花乱坠的大吹一通，接下来，姑娘应该会有对自己的交代。而他的确也知道分寸，不至于轻易就做出擦枪走火的状况。
姑娘在说话，是问他；“冯哥，这里以前真的还开工生产吗，听说里面原来还是好几个单位？”
“应该是吧，那还是很年轻的时候，是听父亲说过。映像最深的还是当时的白铁社，好像有一些年吧，听说生意还特别的火红！”
“白铁社吗，那都是什么样产品啊？”
“除了农具，主要还是蜂窝煤炉，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过，就是煮饭的那种？”
冉兰含笑的说道；“不可能就没有吧，从前那时候，城里和乡下一样也都是燃煤炭煮饭嘛！”
习惯性的手掠了总是这样保持的直发，而实际上，这头发半掩的脸却是非常的聪慧和靓丽。
姑娘的手机响了，接着是离开他的接听起了电话来。
冯子融对于这个冉兰姑娘印象并不坏，毕竟是难得的美丽而又有学问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如此深得信任的担当了大任。可惜非常的有知识，又是法律系的高材生，但她却选错了老板！
“马禄花老板回电话了，说她不方便出面，事情就我们自己办就行了。冯哥，你对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就是有，现在也很难告诉马老板什么吧！”
虽然脸上勉强的在笑，其实那心里就像要哭。当然，自己现在的这种傀儡的确也怪不了别人，是自己，自己心里那样的贪婪和野心。所以现在的冯子融是身不由己了，一旦他签下了文件，就等于是签了自己的卖身契。
而再回忆过去，现在所有的一切又都清楚了，从马禄花开始的找到他，接着是洗脚房的体贴，特别那个大官的循循善诱，的确是极大的刺激起了他追逐金钱的欲望和野心。
然后是马禄花告诉他机会，结果是砰然心动了，妄想着出人头地的他就这样，已经一步步的走上了不归路。
“冯哥，眼前的工作，希望你能够有信心？”
“当然，只是觉得，好像有点太偏僻了吧？”
董秘冉兰看着他的神秘的一笑；“是这样的吗，一开始就不是感觉有信心，冯哥？”
“嘿嘿，哪儿话！”他慌忙掩饰的说。可是看见她那研究一般看着自己的目光，他却突然的问她道；“听人说的，好像你来集团里工作，还很特别的啊？”
“特别吗？”
“也就是非常的与众不同，说是牛董事长他们三番五次的来求你，终于让你放弃了读研。实际真的是这样吗？”
“可不是这样的啊，肯定不同意别人这样的恭维！”
“嘿嘿，只是听来，随口就说了嘛，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不过她却是又严肃了的说道；“其实并没有打算来公司上班，因为准备再读下去，理想是成为大律师。可自己也有现实的问题是不是，特别宝哥的一番话，所以我后来还是改变了主意！”
“宝哥他说什么了，愿闻其详？”
“人生嘛，宝哥是这样理解的：他说生命和任何事物一样，只是在画圆，而且从发生的时候就开始了终结。生命出现了，但很快又会什么也没有的消失。而对于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和繁华，要真的不明白，就想一想过眼云烟该什么样的内涵吧。”
“是吗，这宝哥，的确非常特别的智慧怪物！”
“什么，你是这样来评价他的吗！”姑娘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又是一笑；“可这怪物还说，如果把生命想象作煤炭会怎么样？你当然可能在人间发光，但也是很短暂，燃一下就过去了。然后只是灰，而煤炭的灰人还可以再利用，但没有了生命的人的肉体是什么，当然是水和分解后的气体，还有剩下的一点骨架。知道他这样说什么意思吗？”
“大概是劝说你，不必要还高深的学问上，再如何的损失宝贵的光阴和青春吧？”
“哈哈，你果然聪明，但也只是猜对了一半”
余下的另一半她并没有说，冯子融也不打算还去问她。
不过他却因为姑娘的话，那心里而本能的就感到了一阵虚无，突然沮丧的，就像那种万念俱灰的虚无。但更加让他揪心难受的，还是接着又想到的，特别凌江化工厂那不明不白，完全没有了下落的近千万巨额的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