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巫大成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基于客观现实的这种解释，市长好像并不如何的认可。而他那因此而显得很有些不高兴的脸也不是再看他，而是转向了王建农的问道；“安排小巫同志去化工厂，好像有一些时间了吧？”
“啊，大概是这样。”
不过市长接着又说出来的话，巫大成虽然听着，那心里难免又深感意外的相当吃惊。
“就是现在了我还是怀疑，当初我们派人到企业，会不会真的就有那个必要？改制嘛，怎么说呢，暂时不愿意改身份也是可以考虑的嘛。我个人的看法，企业不就是依靠生产经营来赚取利润，难道这身份一改你效益就出来了？我看不会是那么的简单！”
这样的意见出自于市长的口中，这的确也是让人感到费解的纳闷，看来市委班子在改制问题上意见的不统一，还不只是巫大成原来以为的那种简单谣传。
不过，王建农主任的回答却是相当的平静；“我记得当初派人下去，还不完全是为了改制嘛，化工厂情况的复杂，这也是市委当时的共识？”
“我当然知道这是市委的决定，只是这改不改身份，人家国企应该也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嘛。而我们一定要这样的坚持，真的就有那个必要吗？”
巫大成看了看主任，却是态度诚恳的对市长说道；“从企业发展的角度，感觉上还是改了的好。因为换汤不换药的这种改革，并不利于企业的生存和发展。”
市长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有什么好不利的？工资制度变了嘛，现在就兴这个。用工资收入管人，据说真的还事半功倍！”
“但这样的结果是，会不会领导和职工的距离拉得更远。搞不好，反而又会出现更多的利益纠葛！”
“你什么利益纠葛？”
王建农接话道；“显而易见嘛，特别收入严重的不按劳付酬的话，有可能人为的加剧人性的道德沦丧，以及正常价值观的堕落！”
“什么，你现在也还发牢骚？”
“这可不是牢骚，而是出于担心的考虑。”
市长不满的摇头；“还是不应该太片面的来看待！怎么说呢，这里面有个贡献的问题，一个工人作一台机器，哪怕天天的不睡觉，你又能创造多少的社会效益？但是作为企业的领导，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可以让多少人的劳动效益付诸东流！”
“所以改制之后的企业，大的决策需要董事会来表决时，这种现象就可以被及时的制止。因为出于资金安全的考虑，利害攸关嘛，掺股企业的董事们发现了问题，也不可能就置若罔闻吧？而国有企业的那种只是个人的独断专行，那时候就再也行不通了！”
“还有这样的情况，”巫大成接过王建农的话补充道；“因为董事长必须对董事会负责，制度化的科学管理也更容易被执行。举例说吧，比如习惯于极端手段解决问题的个别人，将矛头对准企业负责人的现象，就有可能会避免。”
“听不懂，你这样说什么意思？”
巫大成虽然感受到市长目光里的那种责难，可他接着又说道；“比如一化厂吧，据说以前的卫驳厂长，就因为出现旷工问题的谈话，曾经还尝到过马轻舟的拳头。”
“马轻舟吗，好像听人说过这名字。”
“所以现在的卫驳仍然不愿意自我的反省，反而是责怪和抱怨平常对他缺乏监管的市委，认为像这样的对他，是在马后炮的对他进行清算！”
杨市长立即皱了眉头，明显反感的摇头道；“说心里话，不光卫驳同志想不通，就那么点问题还停他的工作，一开始我心里也不是怎么的赞成。企业嘛，毕竟有它自己的特殊性，尤其现在又是市场经济，谋事情，是不是，哪找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听说省里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十拿九稳的业务，别人忽悠你，一下子骗走几百万，还是几十年的老业务骨干呐，也一样的着了道！这件事说明了什么？市场经济嘛，人要想不犯错不是那么容易的！人嘛，只要干事情，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错误，主要的还是看大方向，不要一点儿经济问题说不清楚，就把人给完全的否定了嘛！”
虽然感觉到了市长某种的倾向性，但王主任却依然是声音平静的说道；“所以市场经济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和书本不一样，具备相当的经验这必不可少。不过卫驳同志的情况，据我的了解，恐怕更多的还是他本身的问题吧？”
“那时候我人不在，好像在省里参加人大会。”
王建农点头道；“这样吧，市长，我手里有一些材料，上次也有过向市里汇报，那时候你正忙着外出考察。现在，市长是自己过目，还是让我把情况择重的谈一谈？”
杨市长注意的看了他，拧了眉头的说道；“行啊，我也想知道，你们把人派去人家企业，整出来的都什么样的一些名堂！”
虽然并不是怎么高兴，但市长还是拿了巫大成带来的汇报材料在看。可是紧接着，市长却勃然大怒了起来，愤慨的眼光指向巫大成，而说话的语气也出乎意外的特别严厉。
“怎么，你已经给人家这样来定性了，权利作用下的私欲极度膨胀？不像话，像你这样下结论，会不会太过分的轻率了吧！”
巫大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主任王建农却解释的说道；“这可能还算不上大成同志的功劳，问题是办案同志查的嘛。市长，你接着再看，后面还有具体的数字，是通过某种渠道从银行得来的，大笔的巨款流向，尤其当时的乐陶经营部发生的那几笔！”
市长简单的翻看了，不满的说道；“就算是这样，这又能够说明什么呢？”
“也许能够说明，也许什么都不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企业上千万的财产，将很有可能化为乌有的荡然无存！”
“是你这样的怀疑，还是已经有了什么根据？”
王建农冷冷的说道；“我什么根据，不过是银行资金的流动，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大合常理罢了。已经可以认定的是，我们的货款曾经作为了银行保证金，去购买了濒临破产的企业。但很快又利用买下的企业资产抵押贷款，返还了化工厂大部分资金。然后是等待，两年之后，地价开始升值。其中很难说会不会就有我们的钱，但盖起的几幢大楼，按当时的房价估计，其盈利应该是非常的丰厚。接下来是再利用资金建设，同时还发生了更多的收购，当然，也包括别的兼并。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之后并没有补上对我们的亏空！”
市长的脸色变化了，并且难免紧张的开始注意起手上的材料来。
出奇的安静中，突然，市长将手中的材料扔到了桌子上。接着是横眉怒目的，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卫驳，我们待他并不薄啊，他怎么能够这样做！七七年高考算他的本事，但任命他接手企业，我们从来都是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啊？现在你看看这个人，他都搞的什么些名堂！我就是不理解，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样干，他究竟还有没有心肝呐！”
巫大成也听别人说过，至少在卫驳成长的路上，市长曾经因为培养他还花费过不少的心血。所谓期望多大，失望就会有多深，如此的痛心疾首，足可见市长的感情，已经被严重撕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不过，在现实这样的回报中，市长会不会也反思，在国有企业的监管和用人机制上，这之后，人们又会总结，或者是得出来一些什么样的经验呢。
市长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王建农正在接听的一个电话，仅仅听到只言半语的市长，此刻那神情却又是让人费解的，几乎惊讶得就像是目瞪口呆了起来。
“什么，他们说什么？空手道，这什么意思啊！”
“你知道的，岭县这场改制，尤其他们的这种独特的拍卖，的确是非常罕见的稀奇，最后参加竞拍的，居然仅仅就那么一家！但这还不是主要的”
“你什么意思？”
“因为这就是省里的那家，我们一化厂除草剂的所谓全权代理啊，现在叫作什么子融的公司。有些像故伎重演的，在我们的岭县非常独特的，特别突出的又一次表现了他们的辉煌！”
“好像，怎么感觉到有些阴阳怪气？”
主任并没有理睬市长的，显得难过的摇摇头；“是啊，百多万的资产估价八十多万，可能厂房不值钱，所以六十多亩不够，又添了将近六十亩所谓的荒地来拱手的送人。高明，非常的高明！世界上有这样的败家子，如果不是神话，至少今天的我们，也算是制造了让人家非常看不起的大笑话！”
市长奇怪的瞪着王建农，不停的眨动着他那肌肉已经松弛的脸上的眼睛，然后是转脸于墙壁上地图。
突然，就像是醒悟一般，市长懊恼不已恨恨的骂道；“真的是反了，我他妈怎么就看不清楚？糊涂啊，这种事竟然也点了头，真他妈是老得不中用了！”
王主任虽然无动于衷的坐在那，却又是非常冷僻的说道；“不过，这个原来的市技术监察局长，现在的岭县代理县长，他会不会不仅仅只是糊涂呢，市长？”
市长没有回答，也许他这样的脑子里，已经很难再找到回答的言词。
突然，只是哑口无言呆呆站着的市长，像猛然醒悟一般的冲了出去。转眼之间，虽然走廊里那急促的脚步声逐渐的消失，可是却更加的突出了办公室的安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