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巫大成赶来的时候，信访办里却早已是人满为患，由于几乎没有了多余的立足之地，他只好站到了原来还算宽大的房间门口，但也仅仅是在那里等待的紧紧地观望着。
在这样闹嚷嚷的噪杂中，信访办李主任原来那洪亮的嗓门，虽然嘶哑，却依然在尽可能进行解释一般的劝说着；。
“国有企业的转制工作，这是必然要进行下去的。今后我们的国企，经营和生产资本，不可能再是国家的钱一统天下可以说，一些不属于关系国计民生的，关键性垄断行业，国有资金，民间和其它的资本，都可能会以股份的形式参加进来，最后还要形成跨国的世界范围的经营！”
突然就有人高声的叫喊道；“不要听你那些牛皮，说实在的！”
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主任继续的说道；“所以你们这样的国企改制，也是势在必行，早晚的事。目的只有一个，要想在市场经济中生存，先决的条件是，你必须要和其它的经济处于同一的起跑线，但现在你们不是！大量的事实证明，在现实的市场竞争中，由于体制和历史遗留问题，和私营经济相比，一化厂现在已经是处于相当不平等的劣势产权的不明晰，工资福利待遇底下，生产设备落后，人才不能留住，产品的开法研制形成虚无这所有的一切，也将是一个企业在市场经济环境下，盛衰兴亡的决定性因素！”
但几乎没有人真正听他的，人们关心的更多的只是自身的利益。紧接着，人丛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人，突然用他那高过于别人的声音，大声地喊出了也许是一直压抑在他心里的那些焦虑。
“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们还是不明白，该不是你在拿这些大道理忽悠谁吧？”
“老同志，大政方针嘛，改制可不是忽悠啊？”
“不是吗？你说这改制好，想当然就改了，拿我们工人当猴耍是不是？改革了多少年，可是把我们干活的害惨了，物价越来越高，工资拿得越来越少！以前说工厂是国家的，人也是国家的，现在你们要变它是私人了，我们这些老骨头，那些年叫我们多做贡献，我们可是做了啊！如今人老了，没有用啦，新的企业又容不下，再说过去的那些技术也不需要了，具体的你说吧，准备想怎样来打发我们？是不是喊滚就得滚，也不顾人的死活！”
巫大成注意到了，老工人这样说话的时候，实际上早已经是忍不住的在老泪纵横。而李主任耐心的解释却越来越苍白的缺乏说服力，因此基本上没有人听他的。
在这个老工人说完之后，很快又有人几乎是哭诉一般的喊道；。
“做官得详情是不是？想下吧，那些年，你说国家一穷二白，要我们不讲条件的埋头苦干，我们做到了！下班了接着干，没日没夜，就是生病，也是轻伤不下火线。不讲条件，不计报酬，就是因为我们相信你们，相信政府领导，我们要支援贫穷落后的地方。而我们的天香产品，在最困难的时候，省内省外排着队的等待我们的生产。我们贡献了，二十多年就这样过来了，结果是怎样啊！
“今天的这些领导你们去看看，进出是轿车，两头三天是大宴，明里暗地的在收入！光是他一个月吃掉的账目，可以说，就抵得上我们辛辛苦苦干一年！可就是这样，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的这一点辛苦钱，现在也不要我们挣了！我的老天，就算那些年我们是白贡献了，可苍天呐，你到底还睁不睁眼睛呀！”
说话的那花白头发的妇女，几乎是泣不成声的哭了。这时候，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巫大成，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里该什么样的感受。但不只是怜悯，毕竟自己的父亲也是国有企业的工人，他知道老工人热爱自己的企业，而且在国家处于艰难的时期，他们的确也响应了号召，曾经不计报酬的贡献过自己。
应该是宣传工作没有做到位，他相信实际的企业改制，也是在将工人群众的利益放在了首位来考虑的，看见的情况说明，这工厂的内部管理明显是存在着不是一般的问题。
但突然间，就像是爆发一般，人们众口一词的喊声，就如雷鸣一般让整个的房间都像是沸腾了。
“不要改制，我们卖厂！卖厂”
刚刚赶来的杨市长明显是听到了，巫大成看见他的那脸色已经变得非常的严峻。看见他之后，市长并没有问他情况，而是拉了他的手，示意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安静，请大家安静！”
已经看见市长的信访办主任高抬起双手，声嘶力竭的叫喊；“请后面的同志让一让，我们的市长，他是在百忙之中，专门挤出来时间，专程的赶来和大家见面，倾听各位师傅们心里的声音。现在，我们有请市长！请大家为市领导让出一条路！”
没有人鼓掌，但人们却是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那正在人丛中进来的市长的脸。
人群安静了，而杨市长也来到了最里面，那临时搭起的讲台。但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就这样的站着，并且抬手的示意希望人们能够静下来。而巫大成就站在他的旁边。
“各位师傅，各位同志，你们好！”
“很不好！”有人很不满的呛声道。
市长却是微微的一笑，然后是表情严肃而又声音恳切的说道；。
“各位师父同志，我理解你们，政府同样的也是非常的理解你们！不过在这里，虽然我感谢你们过去的劳动，曾经为本市人民生活带来的美好，还有你们做出的，不可否认的对国家的贡献，可今天，我还是要这样来说一句话：糊涂啊！因为大家扪心的想一下，这些年，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所做的哪一项重大的决策，不是从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为什么改革开放的今天，同志们有什么问题，就不是坐下来好好的反应，而一定要采取过激的某些举动呢？
“当然，这不是批评大家，应该检讨的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嘛，让许多的同志，尤其是那些值得我们敬重的老同志们，还产生了不应该的误会！特别是听到那样的汇报，说政府要抛弃，我们曾经给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的老工人，让他们去承受未来困难的生活，我肯定，这完全是谣言！当然，对于大家心里受到的这样委屈，自己也很是痛心，所以，也借这个机会，我向同志们表示深深的道歉！”
虽然市长是低头的致意，却并没有人真正的买账，甚至还有老工人高声的喊叫的说道；。
“市长你就直说吧，这样的改制，是不是要想甩掉我们这些没有用的老骨头，松企业的包袱！”
“不可能，也从来没有！为什么就不能够相信，我们党和政府，始终是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呢，而且这也是党的一贯原则啊？所以我的回答是，应该是有人造谣，别有用心可耻的造谣生事！”
而群众最大的顾虑，首先还是改制中他们自身的利益，尤其是所谓工人出钱入股，这对于一直生活处于经济拮据中的他们，就应该是雪上加霜了。
“没有这种事，完全是错误的误导！”市长还没有听完，几乎就相当的愤怒了；“中央有文件明文规定，企业或者个体，任何变相的向群众集资或者摊派，全都是违法的！而且发现一起，处理一起。涉及犯罪的，必须依照法律给予严惩！”
“说得好听！企业被你们当官的玩完了，改制嘛，又要拿钱安置，还要进行生产，这资金呢，从哪里来？”
“这个嘛，上级有具体的部署。”
“怎样的部署？除了让我们出血，难道政府还白送钱给谁不是？坦白说，真的是信不过现在的你们啊！”
“依我看，现在当官的这心早就给狗吃了，没有谁还稀罕我们这些干活的！”
信访办主任插话了，他几乎是拍了胸脯的说：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买断工龄并不是强迫，而是自愿基础上的协商。只有坚持一定要离开企业的人员，在提出具体申请才可能考虑。但必须是现金，以支票的形式支付。
至于留下来的人员，是否必须集资购买企业的股份，没有这样的说法。国家明文规定，任何形式的分摊，以及强行要求职工个人集资拿钱，都是违反国家政策。如果提出控告，当事人将接受纪律，包括法律的追究。
“真的是这样的吗？那么，请市长给我们解释一下，对我们的改制，政府准备给一个什么样说法？”
稍微的思索，市长挥手的恳切的说道；。
“改制这是肯定的，是市委坚定不移的，国有企业工作努力的方向！已经有大量的事实证明，这既是国有中小企业摆脱困境，盘活国有资产，提高职工收入的有效途径，同时，也是为了适应市场经济这样的历史性的变革也可以这样说，过去的那种国有企业依靠输血，再输血，政府充当救生员的情形，绝对不可能再继续的下去了”
有人忿忿的喊；“果然是政府想甩脱掉包袱，不打算再给企业贷款了！”
“又是误解，改制的目的，还是希望所有愿意踏实工作，诚信劳动的同志，有一个充满希望的美好的明天！”
“当然，这是你们的宣传口号，对吗？”
“不，我说了，是改制的最终目的！”
“给出具体的解释吧，还是听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对我们干活的怎么个打发？”
“这样来说吧，企业为什么要改制，是我们的同志干得不好吗？不一定，还是因为市场经济！打个比喻吧：一块肥皂，一点儿钱，几台机器，就可以在家里生产，成本可想而知。企业呢，你生产应该又是怎样的开支，会不会还有那么多岗位，必要或者是不必要养着的人呢？所以，得把不赚钱的东西丢掉。那么企业又去干什么呢，当然是技术的开发，去科学研究，去生产高品质的东西！而这样一来，需要的还是资金，不小的资金。那么谁又肯拿钱给企业，银行吗，它担心风险，收回成本的风险。而我们的职工群众，本来就收入相当微薄，有的收入更是入不敷出。所以，需要外引内联，吸纳其它的资本，再有一定的贷款。照这样良性发展，将来呢，大家想可能会怎么样”
“好像这不是现在改制的问题啊，市长！想知道企业对大家会怎么个处理，也就是这遣散费怎么算？”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而且还带有一副眼镜。市长想了想，回答到；。
“处理这话明显的用词不当。至于遣散费，那更是无稽之谈！之所以给想要自己去发展的同志一定的补偿，还是因为按照国家政策，对他过去的劳动，作一些偿还性质的应该的支付。但是我们并不鼓励大家像这样做，留下来干好自己熟悉的企业吧，改制之后，政府对企业的关注和支持一样的不会变！”
“请问，一化厂改制，有时间的安排吗？”
市长摇头的说道；“如果你是选择了离开企业，现在，恐怕还需要再耐心的等待一下？”
“为什么？”
“因为，鉴于一化厂目前改制的条件还不成熟，我在这里宣布：经过慎重研究；第一，至今为止，市委，市政府还没有关于该企业改制的任何文件批复。第二，关于今后的企业改制，必须是至上而下，至下而上的，交由全体职工反复讨论和蕴酿。而改制的首要条件是，必须确保国有资产不被流失，同时，确保职工群众的利益不被侵害！而且也只有在这样基础上的国有企业体制改革，才有可能受到政府的肯定。可以肯定，任何侵犯工人群众切身利益的行为，都将受到遏制和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