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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字的研究(7)


  “索叶,我女儿随丈夫汤姆·丹尼斯的姓。唉,汤姆在船上真是个英俊又体面的好青年,以后发展前景大着呢。可是他一上岸,又酗酒又玩女人——”

  “这是您的戒指,索叶夫人,”我按照福尔摩斯的暗示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这只戒指明显是您女儿的,它能物归原主是我的荣幸。”

  这个老婆婆嘟嘟囔囔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小心地把戒指包好放在口袋里,像来时一样慢吞吞地走下楼去了。福尔摩斯一见她出房门,立刻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几秒钟之后他穿戴齐整,连围巾都已系上。他匆匆忙忙地对我说:“我得跟着她才行,这老太婆一定是他派来的,跟着她肯定能找到那家伙的老窝。你别睡着了,等着我回来。”

  客人刚出大门,福尔摩斯就匆匆下了楼。我从窗户向外看过去,那个老婆婆正慢腾腾地在马路边走着,福尔摩斯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此时我也很激动,心里琢磨着:如果福尔摩斯的判断无误,这回他可要深入虎穴了。其实就是他让我睡觉,在不知道结果之前我也睡不着。

  福尔摩斯是将近九点出门的。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回来,只好坐在房间里抽烟,随手翻一翻亨利·米尔热写的《波亥米传》。十点多,女仆回房的脚步响起。十一点,房东太太拖着沉重疲惫的脚步也回房睡觉去了。一直到将近十二点,才听见福尔摩斯开门的声音。他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他一无所获。他的神情很奇怪,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懊恼。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高兴起来,纵声大笑。

  “这件事情我说什么也不会告诉苏格兰场的人。”福尔摩斯大声地说,随即坐在椅子上,“我老是嘲笑他们,他们要是知道这事,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不过,就算他们嘲笑我,我也不放在心上,我总会把面子找回来的。”

  我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啊,就跟你说说我失败的情况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家伙没走多远,就一瘸一拐地显出脚痛的样子。她突然停下来叫来一辆马车,当时我还往前凑了凑,想听清楚她要去哪里。其实我用不着这么做,她说话的声音大得不得了,就算隔着一条马路都能听清楚。她说:‘到宏兹迪池区,邓肯街13号。’我当时还信以为真呢。所以等她上车之后,我也跟着跳上马车藏了起来,这可是每一个侦探都必须拥有的技能。接着,我们就这么一直往前走。那辆马车一路上都没有停,径直赶到了目的地。快到了的时候,我提前从车上跳下来,在马路边装着闲逛。不一会儿马车停了,车夫下来开了门,可是车里却没有人。我走到车夫身边的时候,他正在车厢里找来找去,嘴里不干不净,乱七八糟地骂着,我从来也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脏话。乘客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想他是拿不到车费了。之后我们到13号去问了一下,那里住着一位名叫凯斯维克的循规蹈矩的裱糊匠,从来没有什么叫索叶或者丹尼斯的人在那儿住过。”

  我惊讶极了,大声问道:“就那个虚弱得不成样子、颤颤巍巍的老太婆居然能瞒过你们两个人,从车里跳出去了吗?”

  福尔摩斯气愤极了:“什么老太婆!咱们两个才是老太婆呢,居然被那家伙骗了。他一定是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演技炉火纯青的好演员呢,演技真是无可挑剔。很明显,他知道我在跟着他,因此就用了这么一招金蝉脱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溜之大吉。由此可见,咱们想要抓的那个家伙绝对不是独自一人,他肯定有很多愿意为他冒险的朋友。唉,医生,看起来你累坏了,赶紧去睡吧。”

  我是真的很疲惫了,所以就乖乖地回房间睡觉去了。福尔摩斯一个人坐在火炉旁边,微微燃烧的火苗映着他的脸。在这宁静的漆黑长夜里,他忧伤的琴声低低倾诉,我知道他肯定还在思考那个奇怪的案子。

  六、葛莱森大显身手

  到了第二天,各大报社争先恐后地报道了所谓“布瑞克斯顿奇案”的新闻。每家报社都不敢有所懈怠,除了报纸上的长篇大论之外,一些别出心裁的编辑还写了社论。他们报道的内容也是无所不有,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打探来的消息,可是,说实话,里面很多内容我也没有听说过。所以,我把关于这个案子的一些报道从报纸上剪了下来放在了我的剪贴簿里,现在仍然保存完好,现在就让我们看一些我摘录的内容。

  《每日电讯报》报道:自有犯罪记录以来,恐怕再也没有比这件案子更令人感到惊奇的了。从名字上来看,受害者好像是个德国人,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根据凶手在墙上留下的狠毒的符号,这件案子和革命党以及那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政治犯脱不了干系。社会党在美国的势力很大,受害者一定是触犯了它们不成文的规矩,所以才落得被人暗杀的下场。这篇报道还提到了许多曾经在德国发生过的案件,比如德国秘密法庭案、矿泉案、意大利烧炭党案、布兰威列侯爵夫人案、达尔文理论案、马尔萨斯原理案以及瑞特克利夫公路谋杀案等,虽然只是寥寥数笔,但是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最后,报道向政府提出了警示性的劝告:对于在英国居住的外侨,必须予以重视,密切监视他们的生活及行为。

  而《旗帜报》却这样评论:这种无法无天的暴行,恐怕也只有自由党当权的时候才会发生。究其原因,则是自由党不得民心和政府没有实权的缘故。受害者是一位美国人,看上去十分儒雅。他死前几周一直在伦敦观光旅游,居住在坎伯韦尔区陶尔魁里夏朋婕太太的公寓。与他一同来伦敦的还有他的私人秘书约瑟夫·斯坦节逊先生。在这个月的二日,也就是星期二,他们两个便退了房,然后在尤斯顿车站坐上了开往利物浦的快车。有目击者声称曾经在车站月台看见过他们,不过后来便不知所终了。后来在布瑞斯克顿路一所废弃的房屋中发现了锥伯先生的尸体,这里离尤斯顿车站有好几英里远。那么锥伯先生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是因为什么而遭此毒手?这一切到现在依然是个谜。不过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苏格兰场著名侦探雷斯垂德和葛莱森已经赶赴那里展开了调查。我相信,不用多久,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的。

  《每日新闻报》报道:毋庸置疑,这必定是件与政治脱不了干系的案子。许多大陆国家实行专制,限制国民的自由,所以,爱好民主与自由的各国人士便纷纷踏上了我们充满自由与民主的国土。假使我们的国家能够慈悲为怀,对于他们之前的行为既往不咎,他们定会心怀感激,成为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们之间好像共同遵循着一种法度,这种法度是神圣不容侵犯的,倘若有人违背了这种法度,那么,恐怕他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他的秘书斯坦节逊。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了解到死者生前的信息,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些端倪。不过事情也不是毫无进展,他们已经找到了被害人生前的住址。我想也只有聪明机智的苏格兰场葛莱森先生才能做到。

  以上这些便是我和福尔摩斯在吃早饭的时候读的报道,福尔摩斯好像对这些报道很有兴趣。

  “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功劳还是雷斯垂德和葛莱森他们两个的。”

  “你说得不全对,是不是他们的功劳,也得看看案子破了没有。”

  “兄弟,关于这一点,你就不了解了。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果能把案子破了,那最好不过,功劳理所当然是他们的。没有破案的话,他们也有充足的理由来解释。比如说:他们说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凶手实在是太狡猾了,还是没能抓到他。到头来,好处总是让他们占去,而黑锅却总让别人背。不论他们做什么事情总会有人随声附和的。有句法国俗语说得好:‘笨蛋虽笨,但是还有比他更笨的笨蛋为他喝彩。’”

  我们正说着,过道里和楼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房东太太的抱怨声,我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说道:“这是我在贝克街设的侦查小分队。”话音刚落,就见六个街头流浪小孩闯了进来。我敢打赌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邋遢、衣服最破的孩子。

  “立正。”只听福尔摩斯一声令下,那六个小流浪汉就像六个不像样的小泥人似的直直地站成了一排。

  只听福尔摩斯说道:“今后,你们不用全都上来,维金斯一个人就可以了,其他人在街上等着。怎么样?维金斯,让你找的东西有眉目了吗?”

  一个孩子答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还没有找到。”

  “我估计你们还没有找到,不过没关系,不要灰心,你们接着找,找不到绝不罢休。来,拿着吧,孩子们,这是你们应得的报酬。”福尔摩斯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先令,“好了,先这样吧,孩子们,你们先回去,希望下次见到你们时,能向我报告些有用的消息。”

  福尔摩斯向他们做了一个解散的手势,他们便一窝蜂似的冲了出去。随后,街道上便传来了他们的欢声笑语。

  福尔摩斯向我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他们,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比一群官方侦探还要多。官方的侦探有太多的限制,特别是遇到政府官员,他们更是束手无策。可是这些小家伙就不同了,他们什么地方都能去,什么事都能打听到。并且他们一个个都是机灵鬼,就像针尖一样,无缝不入,他们就是缺乏组织。”

  我问道:“你是为了布瑞克斯顿路的案子才把他们组织起来的吧?”

  “不错,是这样的,因为我有一个疑点一直不是很清楚,不过没关系,早晚会解决的。现在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些新的情况了,你看街上,葛莱森已经快要到我们门口了。从他满脸都是得意的神色,我知道他肯定是来向我们炫耀的。你看,我猜得果然没错,他停下来了。”

  紧接着我们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仅仅几秒钟,葛莱森便到了楼上,紧接着就闯进了我们的房间。

  “我亲爱的朋友,”他激动地握着福尔摩斯的手,高声地说道,“我想你一定会替我感到高兴的,哈哈,我已经把这个案子弄得像大天白日一样清清楚楚了。”

  听他说完,我明显地感觉到福尔摩斯脸上闪现出了一丝惶恐与不安。

  福尔摩斯问道:“你是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已经清楚了?”

  “对了!不仅如此,杀人犯也已经落网了。”

  “是谁?”

  “他是皇家海军的中尉,名叫阿瑟·夏朋婕。”葛莱森不停地搓着他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并且有意地挺起了胸膛,露出得意的笑容。

  听他这样说,福尔摩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不觉微笑起来。

  “来吧,朋友,坐下来说吧,先抽一支雪茄。”他说,“我对于你们破案的过程很感兴趣。怎么样?要不要来点威士忌?”

  “行啊,求之不得,”葛莱森爽朗地答道,“这几天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把我都给累坏了。你应该知道的,做咱们这一行的,虽说没什么体力劳动,但却是极费脑筋的。没办法,谁让咱们从事的都是脑力活呢。”

  福尔摩斯故作严肃地说道:“你可真是抬举咱们做侦探的了,快给我们讲讲,你是怎样获得这样一个可喜可贺的成绩的?”

  这位大侦探缓缓地坐到了扶手椅上面,仰着头,吞吐着烟雾。突然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高兴地说:“哼哼,真是可笑,雷斯垂德这个笨蛋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我看他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这个家伙仍然在固执地寻找斯坦节逊,那位秘书跟这件案子没有丝毫的联系。不出意外的话,我想现在雷斯垂德已经找到那位秘书了,不过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他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你是怎样得到线索的呢?”

  “别着急嘛,我这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当然,华生医生,这是绝对要保密的,只有咱们之间可以谈谈。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清楚受害者的身份,或许很多人会把死者的照片和信息刊登到报纸上,以便有人前来认领他的遗体,不过我却不赞成这样做。放在死者身边的那顶帽子你们还有印象吗?”

  “嗯,我记得,”福尔摩斯说道,“那顶帽子是死者生前在坎伯韦尔路299号的约翰·安德乌父子帽店买的。”

  听到福尔摩斯这样说,葛莱森一脸的失落,说道:“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啊,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发现了这个细节,你去那家店了吗?”

  “还没有。”

  “啊哈,这样呀。”看来葛莱森不再失落了,“你不能放过每一点蛛丝马迹,因为很有可能它就是破案的关键,决不能让机会白白浪费掉。”

  “对于一个伟大的人来说,所有事情不是微不足道的。”福尔摩斯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句箴言。

  “于是,我便顺藤摸瓜,根据那顶帽子,找到了那家店里,我告诉了店主帽子的式样和大小,并向他询问是否卖出过这顶帽子,卖给谁了。经过查找售货簿,我得知这顶帽子卖给了住在陶尔魁里夏朋婕公寓的住客锥伯先生,于是他的地址便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我找到了。”

  “好样的,干得不错。”福尔摩斯低声夸赞道。

  “‘接着我就到了他曾经的住处,还见到了房东夏朋婕太太,’葛莱森紧接着说道,‘她的脸色苍白,看起来焦躁不安。她的女儿当时也在场,说实话,她的女儿可真是一位美人啊。她好像刚刚哭过,眼圈都红了,嘴唇一直在哆嗦,这一切都被我看在了眼里。她们的表情和动作不得不让我产生深深的怀疑。福尔摩斯先生,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比发现有用的线索更让人感到精神振奋的了。于是我就故意向她们询问,是否知道曾经在他们房子里住过的房客锥伯先生已经被人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