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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血字的研究(12)


  六月里的一个温暖的清晨,摩门教徒们像一群蜜蜂似的辛劳着——他们的标志就是蜂巢。田野里,大街上,四处都是人们劳作时的喧闹声。尘土四散的大街上,载着重物的骡群络绎不绝地向着西边前进。这时候,加利福尼亚人非常热衷于采金。横跨大陆、通向太平洋沿岸的道路横穿依雷克特这座新城。大道上还有从遥远的牧区赶过来的一群群牛羊;一批批疲倦困顿的移民,在经历了长途跋涉以后,看起来人困马乏。在这人畜纷杂之中,露茜·费瑞厄凭着自己高超的骑术骑马奔驰而过;美丽的脸颊因为用力变得红润起来,一头栗色的长发在脑后飘舞着。她是遵照父亲的指示去城里办事的。她和往常一样,凭着年轻人的大胆,不顾一切地策马前行,内心只有她将做的事情。那些风尘仆仆的淘金冒险家全都诧异地看着她,甚至于那些运送皮革的淡漠的印第安人望见了这个美若天仙的白净少女也觉得特别惊奇愕然,不自觉间放松了他们素来呆滞古板的面容。

  露茜到达城郊之时,就看见有六个面容粗犷的牧民从大草原赶来了一群牛,牛群已经将大道完全堵塞住了。她在一边等得都没有耐心了,所以就朝着牛群之中的空隙催马前行,准备越过这群阻碍物。可是,她一进入牛群,牛就全部聚集到一起,她马上发现自己已经陷在牛群的包围之中,四周全是眼睛外突、长着角的庞然大物在乱窜。她平时也习惯了与牛群的相处,所以,即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也并未慌张,依旧策马前行,计划借着间隙过去。但不幸的是,一头牛不经意间用角戳了一下马的侧腹,马因受到惊吓立马暴怒起来。它抬起前蹄,不停地疯狂嘶鸣;它摇晃得非常厉害,要不是她的骑术一流,免不了摔下马的命运。那时的状况极其危急。受惊的马每跳一次,就难免要再一次被牛角顶触到,这就越加让它狂跳不已。这个时候,露茜只能贴紧马鞍,什么都不能做。稍不留神,就会跌落在地被踩得粉碎。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意外,这个时候,她觉得头晕目眩起来,眼看就要松开手里牢牢抓住的缰绳。与此同时空气中尘土飞扬,再加上从拥挤的兽群里面发出来的难闻味道让人无法呼吸。在这个紧要关头,要不是身边响起了一个关心的声音,让她知道有人来帮她了,露茜眼见就快绝望,没办法再继续坚持了。就在这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棕色大掌一把拽住了受惊马儿的嚼环,而且硬生生在牛群中开了一条出路,没过多久,就将她带出了兽群。

  这位救星彬彬有礼地问道:“小姐,希望你并没有受到伤害。”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那张黝黑粗野的面庞,天真地说:“真是吓死我了。谁能想到这马儿竟然会被一群牛给吓成这样!”

  他诚挚地说:“感谢上帝,幸好你紧紧抱住了马鞍子。”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青年,骑着一匹有着灰白斑点的骏马,身上穿着一件结实的粗布猎服,肩膀上扛着一支长筒来复枪。他说:“我想,你应该是约翰·费瑞厄的女儿吧。我瞧见你是从他的庄园那个方向过来的。你见到他之后,麻烦问问他对圣路易的杰弗逊·侯波这一家人还有没有印象。要是他就是那个费瑞厄的话,我的父亲以前是他相当好的朋友呢。”

  她一本正经地说:“你亲自去问他岂不更好?”

  这个小伙子听到这个提议之后,好像觉得非常开心,他那双黑色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说:“对,我应该亲自去。我们在大山里面已经待了两个月了,现在这副模样不方便登门拜访。但是他一看见我们的话,肯定会接待我们的。”

  她说:“他肯定会大大地酬谢你哩。我也很感谢你。他十分疼爱我,如果那些牛把我给踩死的话,他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了。”

  他的同伴回答:“我也会非常难过的。”

  “你?啊,我怎么都看不出来这跟你有关系。你还算不上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年轻的猎人一听到这句话,黑黝黝的脸庞不经意间变得阴沉,露茜一见这情形不觉大笑起来。

  她说:“你看,我的本意并非那样。很明显,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了。你一定要记得来看望我们。但是现在我得离开了,否则,以后父亲就再也不让我替他办事啦。再见了!”

  “再见!”他一边回答,一边举起他那顶墨西哥样式、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小手。她掉头举鞭挥马,在尘土飞扬之中沿着道路疾驰离开。

  杰弗逊·侯波和他的伙伴们继续驱马前行。在路上的时候,他心情郁闷,沉默无语。他以及他的同伴们一直在内华达山脉那儿找寻银矿,如今正在返回盐湖城,计划筹措一笔充裕的资金开发他们所找到的那些矿藏。过去他和他的伙伴们一样极其沉迷这样的事业;可是,今天这件意外的事件却让他的思想变得与以往不同。这个漂亮的少女就像山上的和风般清爽、纯净,这使他那颗火山般不羁豪放的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当她的身姿走出他的视野之后,他觉得这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无论是银矿,还是另外一切,在他心里,都远不及刚才发生的这件俘虏了他全部身心的事情重要。在他内心产生的爱情,早已不是一个孩子那样时有时无、变化多端的胡想,而是一个信念坚定、性情刚强坚毅的男人那样狂放热烈的激情。他生平所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称心如意的结果。所以,他偷偷立誓,如果经由人类的努力以及毅力就可以让他得到成功的话,那这一次他也肯定会成功的。

  当天晚上,他就去探望了约翰·费瑞厄,随后,他又去了很多次,最后他们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十二年来,约翰·费瑞厄隐居在山谷里,心无旁骛地进行田庄里的工作,基本上和外界没有联系。侯波这些年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所知甚详,所以他将他的所见所闻一件一件地讲述给他听。他描述得有声有色,不仅让这位父亲兴趣很浓,就连露茜也觉得十分有趣。侯波也是当初最先到达加利福尼亚的人员之一,所以,他可以讲出在那一段遍地是黄金,处处靠暴力的时间里面,有多少人发财致富,有多少人一贫如洗。他当过斥候,捕获过野兽,曾经找寻过银矿,还在工厂里面做过工人。哪儿有冒险的事情出现,他就会到那儿去闯荡一番。没过多久他就赢取了老农的喜爱,他不停地称赞着侯波,每当这时,露茜都是保持沉默。可是,她那红彤彤的脸颊、明亮而甜蜜的眼睛,都十分明显地表明,她的那颗年轻的心再也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了。她那诚恳朴实的老父亲可能还并未瞧出这些端倪,但毫无疑问,这些端倪并未逃出她爱上的这个小伙子的双眼。

  一个夏天的黄昏,侯波在大道上策马奔驰,朝着费瑞厄家门口的方向跑过来。露茜就在大门口,她走上前去迎接他。他将缰绳抛在了篱笆上面,迈大步循着门前的小路走了过来。

  “我要走了,露茜,”他对她说,一边抓住她的双手,眼神柔和地望着她,“此刻我不要求你立即跟我一起离开,可是在我回来的时候,你能和我一块儿走吗?”

  “但是,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呢?”她害羞地笑着问道。

  “最多两个月,亲爱的。到那时,你就会是我的了,谁也没法阻挡我们在一起。”

  她问道:“但是,我父亲有什么意见呢?”

  “他已然答应了,只要我们的银矿顺利地进行就可以了。这个我其实并不担心。”

  “哦,那就可以了。如果你和父亲将所有的事情全打算好了,那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她缓缓回答,一边把脸颊轻靠在他那宽广的胸膛上。

  “真是感谢上帝!”他嗓音喑哑地说道,一边俯身去亲吻她,“这样的话,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再待下去就会更加舍不得与你分开。他们还在峡谷里等着我去呢。再见了,亲爱的,再见!两个月之内,我肯定回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放下抱着她的手,翻身上马,毅然离去,就好像他稍微回头看一下他要与之分离的人儿,他好不容易下的决定就会被改变。她站在大门边,望了他很久,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走进屋去。这一刻,她肯定是犹他最幸福的姑娘。

  十、约翰·费瑞厄与先知的会谈

  杰弗逊·侯波和他的同伴们已经离开盐湖城有三个礼拜了。约翰·费瑞厄每次想到这个年轻小伙归来之际,他就要失去他的义女,他就会十分难过。可是,女儿的那张明艳幸福的脸庞,比任何争论都更能说服他顺从这个安排。他早就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让他的女儿嫁给一个摩门教徒。他觉得,这种婚姻甚至都算不上婚姻,简直就是一个耻辱。无论他在摩门教教义方面是怎样的看法,可是对这一问题的态度,他可以说是毫不动摇的。事实上,对这一问题的态度,他只能守口如瓶,因为在摩门教的领域里,说一些与教义相违背的言论是极其危险的。

  没错,这是很危险的,甚至危险到即使是教会里那些名望极高的圣者们,也只敢在背地里悄悄地议论他们对教会的看法,害怕自己说的话泄露出去了会立即招致横祸。过去那些被迫害的人为了报仇,如今却成了迫害别人的人,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狠毒。塞维尔的宗教法庭、日耳曼人的叛教律,还有意大利秘密党所领导的那些庞杂浩大的组织等,比之于摩门教徒在犹他州所布下的天罗地网,都是望尘莫及的。

  这个神秘的组织出没无常,还有那些跟它有关的神奇诡秘的活动,使得这一组织越加可怕恐怖。这个组织好像无所不知;可是,它所做的事人们既没办法看见,也没办法听到。如果有人敢对教会有异议,那个人就会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谁都不清楚他去了哪儿,也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家里的妻子儿女都翘首以盼,但是父亲却一去不归,不会再回来跟他们讲述他被秘密审判者抓住之后所遭受的事情。说话稍稍没有注意,行为偶尔与其标准不合,立马就可能被杀;并且谁都不清楚笼罩在他们头上的这种恐怖的势力到底是什么来头。所以,每个人都心存恐惧,就算是在杳无人烟的地方,也没勇气在背地里对欺压逼迫他们的这种势力提出异议,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最初,这个神秘可怕的势力只是专门对付叛教者。但是没过多久,它针对的人群就有所扩大了。与此同时,成年妇女的供给也已经逐渐有些不够。没有充足的妇女,一夫多妻制的教规实际上就会没办法做到。所以处处传播着各式各样新鲜的传闻:在印第安人从未到达过的地区,移民半路上被人杀死,在外旅行的人的帐篷也遭遇到了抢劫。与此同时,摩门教长老的卧室里面有陌生的女人出现。她们面容憔悴,小声呜咽,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畏惧害怕。

  据在山里工作到很晚的游民描述:在傍晚之际,他们瞧见一队队脸戴面具的武装匪徒骑着马,静悄悄地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这些故事以及传说刚开始时只是零星半点,可是后来越来越夸张,人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验证以后,当然就清楚这是某人所做的了。一直到现在,在西部人烟稀少的大草原之上,“丹奈特帮”(译者注:丹奈特帮是摩门教的一个秘密、险恶的流派)以及“复仇天使”依旧是罪孽和不幸的代名词。

  深入了解这个十恶不赦的组织后,只会让人们心中早已形成的那种恐惧进一步加深,而不是有所减轻。谁也不清楚这个凶狠的组织里面都有哪些人。这些打着宗教的幌子而做一些凶狠、恐怖行动的家伙的名字是完全被保密的。听你抱怨先知还有教会的那位朋友,可能就是晚上来惩罚你的其中一员。所以,所有人对他的邻居们都难免心有怀疑惧怕,当然没有任何人有勇气讲出他的真心话了。

  一个明朗的早上,约翰·费瑞厄正准备去外面的麦田,忽然听到前门的门闩传来“咔哒”一声响。他通过窗户朝外面张望了一眼,只看见一个孔武有力、拥有一头淡茶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循着小道走了过来。他非常吃惊,因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大人物卜瑞格姆·杨。他觉得非常惊恐,因为他清楚,这样的访问表明他有麻烦了。费瑞厄赶快跑到大门口那儿去欢迎这位摩门教的领袖。可是,杨对于他的欢迎很冷淡,面无表情地跟他走进了客厅。

  “费瑞厄兄弟,”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坐了下来,在他那淡色睫毛之下的双眼严肃地看着这个农民,“上帝的诚笃信徒们一直像对待好朋友那样对待你,当你在沙漠里面快要饿死了的时候,我们救下了你,我们将我们的食物分给你,将你安全地带到了这个上帝挑选好的山谷来,还分给你一大片土地,并且在我们的保护下,让你渐渐地变得富有起来,我说的是事实吧?”

  “是这样。”费瑞厄回答。

  “尽管我们做了这么多,但是我们只向你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只能信仰尊奉我们这一个宗教,而且还要在各方面履行教会的规定。这一条,你也是曾经答应过我们会照做的;但是,如果大家给我说的不是假话,就单说这一点,你却一直视之为摆设。”

  费瑞厄伸出双手辩解:“那您说,我是怎样个视之为摆设法呢?难道是我没有遵循规定交纳公共基金吗,还是我没去教堂做礼拜呢,抑或是我……”

  “既然这样,你那三位妻子呢?”杨问道,还看了看周围,“将她们叫出来,让我瞧瞧。”

  费瑞厄回答:“我还没有妻子,这的确不假。而且,女人已经没有多少了,很多人比我更加需要。我也并不孤单,我的女儿还在我身边照顾我呢。”

  这位摩门教的首领说:“我这次来就是要与你谈谈你的那个女儿。她已经成长为大人了,还可以称之为我们犹他的一枝花了。这里很多身份较高的人瞧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