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贵肥胖的身体陷在沙发中,他的指缝中夹着一支红塔山,却是不抽,只任那烟头忽明忽暗的燃着.透过缭绕的烟雾,任贵的视线落在茶几上搁着的信上,这是一封匿名信.信中说:尊敬的联校长,法律虽未明文规定,不许老师和学生谈恋爱.但是,一个是你一手提拔的校长,一个是你严加管教的女儿.以您的身份,不可能纵容这件事情发生吧?否则,您的颜面何在?您的清誉何在?......信中所言是真是假,任贵无从查证,可是信中附寄的相片让他疑虑顿生.照片是任慧的,背后的题字九零年五月于将军山却是梁浩的笔迹.难道,任慧和梁浩之间真的有些微妙?想到这里,任贵背脊发冷.于是,急召女儿回家,必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r
任慧推开屋门,一股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看着满屋子的烟雾,任慧边打窗户边抱怨道:爸,怎么搞成这样,你这是慢性自杀嘛!’r
抽烟倒一时半会死不了,倒是你,恐怕要气得我自杀啊.r
爸,你到底说什么呀?莫名其妙!r
你自己看看.任贵指了指茶几.r
任慧拿起相片,扫了一眼,说:爸,这是梁浩在将军山帮我拍的.r
梁浩,梁浩,梁浩是你叫的?他再年轻,也是老师,你是学生,没大没小,成何体统?r
吹毛求疵.r
你们什么时候去的将军山,除了你俩,还有谁一起去?r
就是师范面试回来后,我缠着他带我去的.r
就你俩?r
是呀,我又不是皇帝,出行还前呼后拥地带着随从?r
哼,别和我耍花嘴.你给我详详细细,从头到尾把那天的经过叙述一遍,不可拉过一个细节.r
干吗呢?审犯人呢?r
说!任贵怒吼了一声.r
任慧撇了撇嘴,说就说,干吗生那么大的气.r
上个星期天,梁浩要去将军山拍风景照,我知道了,就死乞白赖非跟着去不可.爸你也知道,每天呆在学校,闷都闷死了.r
没让你抱怨,接着说正题.r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满山的小草不时划着我的小腿,痒痒的.柔柔的.满山的山丹丹红的像跳动的火焰,美得震撼人心!r
照片上你头上戴的那束山丹丹----r
这就说到了,你急什么?大自然真是太美了!我采了一簇花插在鬓边,转过身来,对梁浩----梁老师说: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啊!如果在这里盖几间茅屋,邀三五挚友,不拘行迹,举杯小酌,放歌吟诗,岂不快活如神仙?r
白日做梦!任贵听着女儿异想天开的想法,又气又笑.r
梁老师微微一笑,说:’那天在报纸上看到一首打油诗,很有韵味,给你念念:r
茅屋草舍两三间,睡也安然,醒也安然.r
粗茶淡饭有三餐,咸也香甜,淡也香甜;r
雨后天晴钓溪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r
夜晚女儿话灯前,今也谈谈,古也谈谈;r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r
梦想是很美,可毕竟不是现实.任贵也有些被触动了.r
那时,我就像逃出牢笼的小鹿,在山路上自由地奔跑.梁老师在后边喊我:’任慧,别乱跑,呆会跑累了,就爬不到顶峰了!’我嘴里应着,脚步一点都没放慢.隐隐地,我看到了顶峰.它突兀地耸立在前面不远处.我条件反射地加快了步子.一步,两步......啊?呈现在我面前的是错觉!这个小土丘上巍然屹立着另一个待我攀登的不知是否顶峰的顶峰.失望和懊丧莫名涌上心头,我忽然觉得浑身没劲了,颓然坐在地上.r
站起来啊,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任贵的思路已经被任慧牵着走了.r
人家只是歇口气嘛!这时,梁老师从后面赶上来,鼓励我:’爬山好比人走路,当你遇到挫折时,觉的天塌地陷,灰心失望.可是当你走过去时,回头再望那拦路石,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沟小坎罢了.’他拉着我继续往上爬,越过几个小山后,终于到达了真正的顶峰.我望着那笔直陡峭的山路,心理充满了征服的快感.难怪杜甫吟出’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绝句,登高望远,真有心胸开阔,豪气冲天的感觉啊!r
梁浩呢?他什么感觉?r
梁浩啊,哦,是梁老师.他对山顶的一块石头产生了兴趣.这块石头,既不呈圆,也不呈方,更不光滑.毫无雕琢之感.却给人一种无形的自然美.它的表面有许多散乱的摺痕,谁知道它经历了多少雨打风吹呢?梁浩说,这石头太伟大了,不趋炎附势,不随波逐流,取舍自如,静静地超然物外,任何坎坷都磨不去它的棱角.r
好了,别给它歌功颂德了!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说说这照片.r
照片啊,就是在这石头上照的啊!我傲然屹立在顶峰,神色间充满’鲲鹏展翅高飞,俯瞰云峰翻卷’的豪情,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远处是苍茫的群山,火红的山丹丹交相辉映,梁浩就选准镜头,按下了快门.r
还有呢?r
没了啊,就这.所有的细节像放电影一样给爸爸领导放了一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r
任慧,你跟爸说实话,你跟梁浩----r
停!爸爸,这纯属无稽之谈.r
无风不起浪,别人不说张三,不说李四,就说你和梁浩?r
爸.任慧拖长声音撒娇.你宁愿相信一封匿名信,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梁浩和我臭味相投,接触难免频繁一些,这你也是知道的嘛!而且,那几天你和妈闹离婚,我心理郁闷,多亏梁浩帮我排忧解难......r
行了,我知道了.说到离婚,任贵觉的窝火死了;那天,叔丈亲自给他打电话说:你连自己的家庭都管不好,还能做好工作吗?后院起火是男人最无能的表现.用最快速度给我把这件事摆平,否则我撤你的职!最后他去岳母家好说歹说才把秦芳接回家.折腾来折腾去,把他弄了个里外不是人.你和梁浩真的没什么?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女儿.任贵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r
真的没什么!r
那最好.我警告你,以后没事少和梁浩搅和.如果再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哼!任贵的鼻子重重地一哼,恰倒好处地省略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