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的病彻底压垮了杨木头,他佝偻的背驼得更厉害了。平日吆三喝四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听到的只是无奈地唉声叹气。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生病却无钱治疗更无能,更心痛的。r
好好的怎么就会得这种怪病呢？紫癜,当医生确诊出这种病的时候,杨木头懵了。平时虎子爱吃方便面,辣条之类,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了,村里的小孩子们也都吃,可怎么偏偏就吃出病来了,而且是大病。需要花八千元钱才可以住院。而他,杨木头,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从哪里弄那么多钱来啊？一急之下,杨木头头疼的老毛病就犯了。冷梅让他去输液,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压根就没当回事。庄户人谁没个头疼脑热,谁又把头疼脑热当作病来着？就连牙疼的时候,他都是到村外的空地里跑它半夜,哪有什么输液的说法？头疼碰柱子,牙疼咬豆子,以毒攻毒就是农民的最佳选择。再痛还能痛死人？狗日的自己痛过瘾了,就会痛得不痛了。最主要的是,怎么把虎子的病治好啊？r
“木头,要不你看着虎子,我去镇里的同学家借点钱。”r
“哪个同学,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不是想借机去找那个穷教书的吧？!”r
“杨木头!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冷梅的。你有本事,你去借啊。平日里好强霸道,和这个亲戚不对,和那个邻里不和,现在到了用钱的时候,你连个可以登门借钱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是个男人吗？要是我一头扎裤裆里去,活着丢人败兴。”冷梅刻薄地骂着杨木头,杨木头的拳头举起来,又放下了。自从冰儿没了以后,冷梅不再像从前那么软弱和隐忍。她神情凛然地鄙视地看了杨木头一眼,出了家门。r
毕竟是数九寒天,一出门便觉得风吹透了衣服,仿佛赤裸着一样。冷梅把瘦小的身子蜷缩在衣服里,边走边想：先去姨妹家,再去同学家,不行的话再去找高扬。r
心里着急,脚下的步子也就迈得快。不一会就到了镇里。冷梅按照自己的计划,先去姨妹家借钱。刚进去的时候,姨妹还算客气。及至把借钱的事提出来,姨妹的脸色就不自然了。“你看,你妹夫也不在,我手头也没钱,要不你再问问别人。”冷梅嘴里说着“好的”,心里发誓再也不登姨妹的门。平时,姨妹使唤自己跟使唤老妈子一样,每年夏天帮她拆被子,缝被子。妹夫长年在外打工,秋天收秋冷梅总是放下手头的活先紧着给姨妹干。没想到这时候居然给一口回绝了。冷梅咬了咬牙,罢,为了儿子,再去同学家借吧。冷梅进去扯了好大一会才绕到借钱的题目上,她实在是张不开嘴啊。同学还没说话,她老公开口了：“虽然说救急不救穷,可是我们也在做生意,没有什么富裕钱。太多了我手头也没有,这样吧,给你拿五百元给虎子买点吃的。也不用还了,做手术的钱你另想办法。”冷梅冷笑着说：“不用了,我穷也不差这五百。”走出门来听见同学责备她老公不够意思,她老公说：“如今这年限,哪有那么多人情,她家那么穷,啥时候能还了？”冷梅心里如刀子割了一般难受。她走进镇中的门,又返了出来,又进去,又出来。如此几次,心里矛盾到了极点。找高扬,名不正言不顺的,算怎么回事？可是虎子的病不能再拖了啊。想到这里,她咬紧牙关,趁着自己还没后悔,赶紧快步走到高扬的办公室,敲开门。高扬却是不在。同屋的老师告诉冷梅,高扬今天没课,就没去学校。r
冷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任凭风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她真想痛哭一场,却又没有一个哭的地方。路过镇里的小桥,她真想跳下去,那河水却浅得连人都淹不死。贫贱百姓百事哀。人穷了,就这么难吗？r
冷梅靠着桥头的栏杆站了很久,莫非就这么无功而返？虎子,还在家里等着看病啊。不行,她必须得想办法弄到钱,必须!实在不行,她就去县里打工,哪怕是端盘子也要给孩子筹到治病的钱。她出神地想着,准备去等长途车的那儿看看,冷不防手碰到栏杆上,破了,血顺着手背流下来。冷梅突然眼前一亮,高兴地不知所措。血,卖血,这不是很直接很可行的办法吗？村里有好些人都卖过血,也叫过她,她由于身体不好,没敢尝试过。听说卖血很贵,而且都是现钱。现在虎子病了,又借不到钱,她也只能孤注一掷了。想到这里,她坚定地往卖血的地方而去......r
半下午的时候,冷梅拖着虚弱的身子进了家门。口袋里揣着卖血得来的1500元钱。杨木头看着冷梅的脸色很难看,不由地怀疑起来。“你是不是和那个野男人睡觉去了？你个卖*货。”r
“我就是卖了,咋了？笑恫恍︽剑媚慵艺饷辞睿坑斜臼拢隳们囱健!?r
“我把你个婊子。你他妈的不想活了。”杨木头拽着冷梅的头发,撕打起来。r
“我就是不想活了,我活够了!我活得早不是个人了。如果虎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冷梅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爆发了,她像一只受伤的狼嚎叫着,歇斯底里。r
杨木头从没看见冷梅那么绝望过,冷梅的样子倒把他吓了一跳。他再次打量冷梅的时候,发现她的袖口有血迹。他捋起冷梅的袖子,看到那血管上的针眼,霎时什么都明白了。r
“你他妈不想活了？就你那风一吹就倒的身板,还卖血？要卖也让我去卖,轮得到你吗？”杨木头一把抱住冷梅,嘴里骂骂咧咧,眼圈却红了。r
“你倒是想个办法呀。人家让办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你说那是骗人的,天底下哪有恁好的事？一年才交十块钱,你穿在脊梁上了,就是不让交,还说一些难听的话顶撞村干部。上次根生爷办了医疗保险,人家得了脑溢血的时候,都是公家给出的钱。你这个死脑筋,榆木疙瘩,跟上你可要倒霉呢。虎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r
“谁知道这是真的啊？听狗八说,去镇里那个指定的卫生院买药,比平常在外边药店贵一半,我就想合作医疗是骗人的,哪知道公家真的给出钱啊。”r
“要不,你去问问李权？看能不能补办？”r
“我没那个脸,要去你去。”r
“儿子的命重要还是你的脸重要？”r
“我-------唉!”杨木头叹口气,蹲在地上不说话了。r
“家里有人吗？”杨木头和冷梅正说着,就听见院子里进来人了。r
冷梅从窗户里一看,是李权。r
李权进了屋子,一看那阵势,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他给杨木头递了一根烟说：“咱开门见山地说吧,虎子的病耽搁不得,我先拿来五千元,你先给孩子看病。我再问问镇里,这医疗合作保险还可不可以补办。”r
“主任,你一定要帮我们啊!”冷梅着急地说。r
“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是国家的扶民政策,是一项德政工程,民心工程。实施以来深受老百姓的好评。是由国家财政每年每人拨款十元,地方财政十元,自己十元。在发生重大疾病的时候可以按比例领取补助,其初衷是解决农民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问题。本来农民就够贫困的了,再得点病,还怎么活？”r
“我见他们说必须在指定医院才能报销,而乡卫生院的药价是外面同类药店的一倍。我就想咱平时又不得大病,只靠有点头疼脑热,买药还让他们剥削,办也没用,就没办。”r
“这就叫脱了裤子放屁,一样的麻花多扭个圪料。杨木头啊杨木头,你就是小脑太发达了。典型的小农主义,国家就差你那十块钱呀。真他妈眼小。以后千万再别犯这样的错误了。”李权数落了杨木头一顿,放下钱走了。r
杨木头和冷梅送出来,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