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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


公元一九八九年除夕,景庄镇槐园村的农民们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是所有节日中的龙头,是耗时最长,投资最多的节日.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都属于年的范畴.这些日子都有讲究: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据说灶王爷多嘴,所以他的牌位旁边的对联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为了避免他向玉皇大帝报告人们偶尔的无心和不敬,这天要吃麻糖,糊他的嘴;二十四,蒸馍馍.过年的馍馍不同于平常,是专供正月走亲戚用的.馍馍的好坏代表着家庭主妇的能干与否,因此极为慎重.蒸馍馍的大致工序是这样,先用肥头和好面,蒙上被子让它醒一个晚上.及至第二天,再蘸着食用油翻过来折过去的揉,直到把面揉得活溜了,开始塑造成型.馍馍的门脸要细腻光滑,形状要匀称耐看.个头要玲珑小巧.馍馍捏好后,还要放在热炕头上醒着.直到掂它的分量变轻,才可以上锅蒸.蒸个十几二十分,馍馍就熟了.馍馍出锅时又有讲究:忌凉气,忌有外人来,还要供祖先的牌位,烧黄纸.因为有时一揭锅,馍馍看着看着就变样了,雪白松软的馍馍变得又黑又小,像石头般硬.用牙齿咬上去还硌牙.大人们管这叫鬼捏.意思是对鬼神不敬而导致的.然而,这只是一种几率极小的情况,大部分情况,馍馍是极其喜人的,它也愿意给婆姨们长脸呢.除了蒸馍馍以外,还要做一些稀罕的小吃:小米面发糕,高粱面煎裹,老娘娘脚板(是用碾碎的饼干面和着红塘和枣泥以及豆沙等配制的馅做成的点心,形状好象古代妇女的三寸金莲,故此得名).还有二月二,龙抬头吃的枣山,也要在这天蒸好.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调凉菜:二十七,就该写对联了:村里有名望的一些教书先生准备了纸墨笔砚,在家侯着.求对联的人就陆续上门了,写对联是无偿的,并不需要任何报酬,施者为显其才,受者为得其实,各得其所.二十八,是乞丐集.是一年中最后一个集日.谁家还有过年不齐备的物品,趁机补齐,而商家也把握最后一次机会,能卖的就全部处理了.因此,这天出售的东西肯定会便宜,所以叫乞丐集.二十九,烧烤日.烧土豆,烧红薯,烧肉,烧豆腐,烧鸡蛋,一天之内全部搞定.到了年三十,全家都动员起来了:老年人和孩子们帮忙打扫卫生,贴对联.正房,侧房,厢房,耳房,猪圈,羊圈,鸡圈,牛圈,一应贴着红红的喜气的楹联.一家之主的男人把家里、院里都换上100瓦的大灯泡.婆姨们则张罗着给孩子们准备过年穿的新衣服.r

狠狠地忙乱七八天,该干的事基本上利索了.过大年,响大炮,小娃娃挣个棉核桃.老娘娘们挣颗胡花椒.瞧,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在翘首期盼着, 年就要来了!也有极个别的婆姨还在昏天黑地的忙活.邋遢老婆世没闲.但是,年是公正的,它不管你是精干的邋遢的.都不会把你隔在年这头.而且,到了初一,忙活的也就消停了.忙活是为了过年,年都来了,还忙活啥?r

在这过年的喜庆和喧嚣中,却有一个断肠的人.冷冰儿此刻正走在空荡荡的陋巷里,昏黄的路灯照着她的影子.远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巷子里旺火燃下的灰烬告诉她生命又少了一个年轮.r

除夕之夜,家家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尽享天伦之乐.惟独她孤零零地踯躅街头,四顾茫然.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盼着过年:做身新衣服,挣点压岁钱,看看联欢晚会,邀朋友打打牌,过得比神仙还要神仙.冷冰儿的春节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母亲的旧衣服改做的,早已洗得发白.不过,她并不计较;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全部由弟弟一个人独占,她也从未埋怨.但是,她却无法忍受父亲的白眼,无法忍受那冷冰冰的歧视.弟弟从小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就是要摘天上的星星,父亲也要搭架梯子,而她连说话都要看父亲的脸色.刚才,全家在一起包年夜饺子,顽皮的弟弟把一串燃着的鞭炮扔在冰儿身上,一怒之下,她打了弟弟一个耳光,弟弟便端起盛饺子馅的盆砸她,盆翻了,馅也洒了.父亲恼怒地吼了一声:滚,死在外头才好?r

死?父亲一句话,激起了她死的念头.死!死!死!无数个死字排成一串,在她的周围跳跃,飞舞,旋转.她身不由己地往巷子的尽头走去,那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r

站在悬崖的边上,她看着下面黑漆漆的一片,凄然一笑.死,原来这么简单.可是,死后呢?学校是不必考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吧.母亲呢?对!母亲!想到母亲,冰儿犹豫了.她摸摸身上的毛衣,心有些疼.这是母亲的毛衣.好几年了,冰儿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由于太肥大,外衣遮不住,衣襟都在外面露着.去年,父亲用卖猪的钱,从集上给母亲买了一件毛衣,母亲舍不的穿,背着父亲悄悄让给了冰儿.如今,自己要去死了,要这毛衣有什么用,不如给妈留下.冷冰儿解开了扣子,准备脱掉毛衣.手指突然触着了口袋里的相片,她一时百感交集.r

冷冰儿握着相片,慢慢地坐下来.前几天,冰儿收到王睿寄来的信和相片.信中说,他给她买了一套参考书,正月回家时带回来,还说希望她考个省城的学校,出人头地.是呀,她怎么忘了这一点.考住学校,不就一切都好了吗,她就可以离开家庭,无视父亲的不公平.她就可以扬眉吐气,走自己想走的路.王睿,是你拨开我心头的云翳,是你点亮我奋进的明灯.你何时归来,可知我盼你盼得望穿秋水啊!r

想到这里,冷冰儿改变了主意,她穿好衣服,掸干净身上的土,扭转身,慢慢地返了回来.路过王睿家的大门口时,王睿的小妹和几个小孩正在放鞭炮.冰儿随口问道:小妹,知道你哥什么时候回来吗?r

我哥下午已经回来了,还带着新嫂嫂哩.冰儿姐姐,我带你进去看.r

冰儿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小妹拉进了屋里.当炕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面对面和王睿下跳棋,冰儿不由停住了脚步,倚门站定.r

看见冰儿,王睿显然有些出乎意料.接着连忙站起身,招呼道:“来了冰儿,来,坐.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同事青,这是我的邻居冰儿。”r

青礼节性地对冰儿点点头,不冷不热地说:“你好,请随便坐。这盘棋马上见分晓,你不介意吧?”r

冰儿下意识地摇摇头。青的话让冰儿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这种口气,似乎从小出入王家的自己像是外人,而蓦然从天而降的这个女孩竟反倒成了主人,而且,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不露声色地给她坐了一个冷板凳。r

王睿妈端了一盘水果进来,放到桌子上。她拿起一个芦柑,剥了皮,递到青的手中,殷勤地说:“听王睿说你爱吃芦柑,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尝尝。”r

“谢谢阿姨,”青落落大方地接过去,眼睛又回到了棋盘上。盯了片刻,抬起头,说:“王睿,我赢了,你差我一步棋。”r

“我认输。”王睿的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却不好驳青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陪到底。好在棋总算下完了,他趁势收拾了棋盘,转过身来和冰儿说话:“冰儿,你怎么不吃桔子,这是到了谁家了,还这么客气,给。”r

冰儿没有接,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王睿一眼,说:“我还有事,先走了。”r

“等等。书带回来了,你等着,我去拿。”r

“改天吧。”r

“不,我三五天就走,我怕没有时间。”王睿用祈求的眼光盯着冰儿。冰儿不忍拒绝,叹气道:“好吧,我在院里等你。”r

王睿出了屋,走到旁边的耳房,王睿妈紧随其后,跟了进去。r

冰儿隐隐听见王睿和他妈在争执。r

“妈,你这是在监督我。”r

“是又怎样?”r

“妈,你没有理由这样对待冰儿,你会伤害她的。”r

“我就是这样,故意冷淡她,给她难堪。你要咋地?告诉你,青的父亲可是厂长,冰儿呢,自已还是个农户。我知道你对她好,可是,你爸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r

“你们胁迫我?”r

“你的生命是你父亲给的,工作是你父亲找的,房子是你父亲分的----”r

“所以,对象自然也该由他来选择,是不是?”王睿不再言语。王睿妈又劝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不能不替你着想。青的父亲可是厂长,如果你娶了青,那是什么样的前程。”r

我是娶青还是娶她爸?r

就说青吧,哪点不比冰儿好.论模样论人品都是百里挑一,她能看上你,是你小子的福分.r

妈,你不明白,冰儿的家庭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你让我再雪上加霜?我是她生命中的支柱,你懂吗?r

你不说这话我倒忘了,你知道冰儿的家庭背景吗?她是个私生子!怎配做我家的媳妇.r

妈,你疯了!怎么胡说八道!r

谁胡说八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街坊邻居都这样说,只瞒着她一个人罢了.你可别搅这趟浑水,趁早离得她远远的.r

听到这儿,冰儿呆了!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她的头上,砸得她不分东南西北.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家门口,用拳头拼命地捶打着街门,一连声地喊着妈.r

冷梅神色慌张地开了门,压低嗓门说:冰儿,小声点.你父亲刚睡着,我正要去找你呢!r

父亲?他不是我父亲!r

这是怎么说?冷梅心里激灵了一下.r

杨木头不是我爹,我是私生子!我说他怎么不喜欢我,原来我不是他亲生的!你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才迁怒于我.你说呀!r

冷梅无言以对.这些年来,她遮遮掩掩,忍忍让让,怕的就是别人揭这个伤疤.可是真相终归要大白的.她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平静地说:孩子,去厢房说吧.r

冰儿,这件事在妈的心头藏了十八年,压了十八年,痛了十八年,苦了十八年哪!妈多少次欲言又止,始终无法说出口.妈怕你怨恨妈,更怕你为此感到羞辱,从而失去自信和快乐.现在,你大了,能够分辨是非对错了,妈也该告诉你真相了.冷梅长叹一声,记忆的闸门徐徐打开......r

“事情要从我的身世说起。我是父母生的第七个姑娘,一落地就被扔进了尿盆,准备溺死,是接生婆动了恻隐之心,才救了我一命.六个月后,我被人抱养了。养父母没有生育能力,就领养了哥哥和我,同样是抱养,处境却是天壤之别。哥哥被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颐气指使,吆三喝四,偶有拌嘴,挨打的必定是我,不管我有理还是没理,父母就这样纵容哥哥.久而久之,我习惯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习惯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我终于明白了,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性别已经注定了我的命运。十岁那年,哥哥上学了,他趾高气扬地背着书包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却只能在家洗衣,做饭,挑水,喂猪。干完家务活时,我就偷偷地溜到学校,躲在教室外面的墙根下听老师讲课,居然一学就会.而哥哥,每次考试都不及格,巷子里的人们纷纷指责父母的不公。为了堵众人的嘴,我才勉强被允许上学,小学毕业那年,我的厄运降临了。哥哥由于不成器,早就辍学了,在家帮养父种地。有一天养母把我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说:“梅妮子,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你的身世我们也不瞒你,当初领养你就是为了给你哥养活个童养媳,我们老了也有个贴心人侍候。如今你俩都大了,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我们老俩口也就放心了。”我非常震惊,村妇的生活我是亲眼目睹的,洗锅做饭,带孩子,没有理想,没有思维,纯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架传种接代的机器。我几乎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不愿意就这样龌龊地过一辈子。养母恶狠狠地说:“愿意不愿意由不得你。识相点最好。如果非要做个犟驴,不喝水也能强按下头去。到时生米做成熟饭,我看你能飞了?”从那天起,养母把我反锁在屋子里,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就像一个囚犯,没有自由,没有梦想,没有指望,活一天是一天。结婚的日子很快来临了,院子里喜乐喧天,人声鼎沸。吃糕的,看热闹的,所有的局外人都欢天喜地,只有我,躲在所谓的新房里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想想未念完的书,想想被当作牺牲品的无奈,我愈想愈愤怒,愈想愈不甘心。就趁他们吃晚饭时,从厕所逃跑了.那天是腊月二十,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我一个人瑟瑟发抖地躲在悬崖下面的一个土窖洞里,又冷又饿,又困又怕.我想回村去,可我举目无亲,无处可逃,村里是没有人敢收留我的。虽然他们同情我,却害怕引火烧身。养母是村里出了名的悍妇,平时别人都退避三舍,更何况在逃婚的节骨眼上,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夜寂了,天气越来越冷,睡意越来越浓,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已必须回去,否则会冻死。于是,我强打起精神,摸索着回到村里,我不敢回家,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学校门口的电线杆下时,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也是我命不该绝,一位好心的老师判完卷回校时发现了我,就救我回了学校。这天大的恩情本该竭力报还,谁料却适得其反,老师无端惹来一场横祸。第二天,养母听说我在学校留宿,暴跳如雷。她叫了家族的长辈们把我五花大绑地捆回家,让我从厕所逃的洞当着众人的面钻回去,以此来羞辱我。我宁死不屈。养母就叫哥哥打我,打得我遍体鳞伤,腿都被打折了。”冷梅回想起当年那一幕,忍不住泪如雨下。冰儿掏出口袋里的手绢递给母亲。“这还只是恶梦的开始。因为我在老师的办公室住了一晚,所以,养母就去学校找老师兴师问罪。首先向老师提出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她说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一个年青男人的房里睡了觉说不清楚.如果私了,给她三千元了事,如果老师不给钱,她就把事情闹大.老师当然不能答应她的无理要求。养母就拿着擀面杖,敲着洗脸盆,绕着大街小巷四处散布谣言,说老师把我强奸了,一时弄得街邻尽知,满城风雨。老师是高中毕业后谋了一份民办教师的职业,由于教学有方,本来有望转正,结果因为这件事泡汤了。我心里充满了内疚,也充满了感激,我决定去学校给老师平反,澄清这件子虚乌有的事,同时当面跟老师说声对不起。可是自从逃婚之后,养母把我看管得更紧了,我只得趁养母半夜熟睡的时候跑到学校去找那位老师.老师看到我,分外吃惊,他说:’你被打成这样还敢出来?’我说:’只要能为您澄清事实,打死我也不怕。’老师和蔼地笑了笑说:’你这个丫头倒是挺倔的,你还想读书吗?’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老师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供你上学,我要让那些世俗的人们明白,人与人之间除了世态炎凉,还有高尚的情操和悲悯的心灵。’老师给我讲李清照才华绝代,不让须眉的风骨;讲秋谨貂裘换酒也堪豪的气度;他说,女人也应该有铮铮铁骨,铿镪烈性。我第一次感受到做人的尊严.然而命运是一张无情的茧网,我根本就挣扎不脱。养母变本加厉地去学校闹事,学校领导只好出面,他警告老师,如果再搅这趟洪水,他将失去这份工作。我怕毁了老师的前程,决定不再拖累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我把自已灌得烂醉如泥,我跑到老师的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要再帮我了,我是个祸水。因为我,你声名狼籍,斯文扫地;因为我,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不该同情我,你自讨苦吃,自做自受,你这儿不是福利院,你也不是慈善家,你不要再怜悯我了,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老师急了,说:’你怎么能放弃呢,我们可以辩白呀。’我自嘲地笑笑说:’怎么个辩法,天天背块牌子,拿个喇叭到大街上去喊‘我是清白的?谁会听你?谁会信你?世俗就是用猜忌推断真诚,用丑恶诠释高尚,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认命了,我不希望因为我,你成了过街老鼠,众矢之的。我不是放弃,我只是换一种方式抗争,你等着瞧吧,我不会屈服的.那夜我把自已彻底地交给了老师,因为我准备自杀,用生命来抗争命运的不公平.我跳崖没摔死,喝毒药没毒死,自谥没勒死,苍天捉弄,我求死不得!我已经伤痕累累,没有勇气再挣扎,只有俯首听命,苟且偷生。我终于被养母打败,服从了她安排的婚姻。丈夫本来心存芥蒂,他不允许我独自出门,不让我跟男人随便说话,整日里对我呼来喝去,非打即骂,我就像他的奴隶,一切必须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我成了一架泄欲的机器.我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却遭到无以想象的阻力.丈夫说,我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坚决不同意离婚,他扬言要报复老师,让人家声败名裂.在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非难我,孤立我,我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后来,有了女儿,丈夫知道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从小辱骂责打,我略加袒护也被拳脚相加,我怕女儿成为我的复制品。因此,才想尽办法供你读书,希望你考个学校,出人头地.冷梅说完这一席话早已泣不成声..........r

“妈,你何忍瞒我十八年!?”冰儿扑腾跪在冰梅面前,大放悲声。r

“冰儿,妈的心十八年前就死了,这些年妈活得了无生趣,生不如死。若不是怕撇下你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妈,你别说了。那位老师——我的亲生父亲现在在哪儿?”r

“冰儿,原谅妈,妈不能说。”冰梅哀求的眼神让冰儿不忍卒读。r

“妈,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好女儿。”“妈——”母女俩相拥而泣。r

这是怎样的一个大年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