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师听说是外省来的警察同志，很热情地招呼他，不用他多问，就主动跟他说起来。
“警察同志，要说沐清晨这个同学，她从小就是个优秀的学生，她们家的情况很特殊，父母早逝，姐妹俩靠救济勉强生活，学校一直都是给她们全面学费的，即使这样，她们的日子过得也很紧巴。
后来，她考上了省重点中学，她姐姐为了供她读书，就辍学去外地打工了。再后来，听说她得了肾病，很严重的，我们都替她发愁。
然后，就听说她的肾病治好了，但是她姐姐却死了。她回来埋葬她姐姐骨灰的时候，只说她姐姐是得了急病死的，但是我们大家都猜测，或者她姐姐是为了治好她的病，累死的吧？
警察同志，我可以用人格跟你担保，沐清晨这个同学，绝对是善良的，品学兼优的一个好孩子，她从小吃了那么苦，现在好容易上了大学，哪有不珍惜的道理？您说是吧？”年老的班主任絮絮叨叨说。
“您知道她姐姐叫什么名字么？”张国忠问。
“沐朝露，她们这个姓比较特殊，很好记得，她们姐妹俩的名字也都很好听，对不？”班主任笑呵呵道。
“没错，是很好听。谢谢您的配合，其实我们也就是做个常规调查，她根本没有参与任何违法行为，这件事还希望您能够保密，不然让你们镇子上那些人，以讹传讹，会坏了她的名声的。”张国忠嘱咐道。
“警察同志，您放心，这点儿觉悟我还是有的，我可是三十多年的老党员了。”班主任捋了捋花白的鬓角说。
“那就好。”张国忠说。
回程中，张国忠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已经掌握了沐清晨的秘密，但是他却丝毫也没有一点欢喜。
事情已经是显而易见了，沐清晨是沐朝露的妹妹，怪不得，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笑容如此熟悉。
曾经，他第一次看到岳千山领着沐朝露出现在他们这群朋友面前的时候，他就觉得心被震动了。
那是一个目光清澈如山泉的女孩子，尽管她的身份是被包养的情妇。
他很想告诉她，如果她需要，他可以帮助她，无条件的，而她可以从此不用以如此不光彩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选择了沉默。因为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那名为爱情的光彩，它对着岳千山闪烁着，那光彩，晃瞎了他的眼睛，也晃痛了他的心。
那天晚上，她被做成了女体盛推上来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伸筷子去夹菜的人。
在他的眼里，沐朝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道可以供人亵玩任人品尝的菜。
他完全有能力制止这件事的发生，但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
他想让沐朝露看清楚，她爱着的男人——岳千山，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他想让她明白，她所有的付出都只能换来虚空。
他以为，她受到了伤害之后，才能下定决心离开岳千山。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可以卖身的女人，居然也会有如此的血性，她竟然会毫不犹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是他一生中犯过的最致命的错，但是错一旦铸成，再也无法挽回。
许多次噩梦里，她鲜血淋漓，用绝望地眼神瞪着他，那意思分明是——你可以救我，为什么不肯救我？
醒来后，他也会安慰自己说，她不是他的谁，她不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姐妹，甚至于都不是他的朋友，他有什么理由要为她的死而自责？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同样的噩梦。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喜欢沐清晨，他其实是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另一双清泉一般的眼睛。
他以为沐朝露死了，就像一滴山野间的早晨的露水，默默地随着太阳蒸发了，消失了。
没想到，她的妹妹会毅然决然地为她复仇，这一刻，他甚至于对沐清晨有着无比的钦佩了。
她比他更勇敢，更真实，所以她没有苟且偷安，而是选择了为姐姐复仇。
他明白，他必须义无反顾地帮助她，帮她掩盖一切犯罪事实。
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必须帮助她全身而退。
张国忠是个实干派，想到就立刻行动了。
第二天，他就办好了沐清晨出国的护照，为她在瑞士联系了一家同专业的大学，并且用她的名字存了一笔钱。
沐清晨从校门走出来的时候，张国忠已经等在那儿了。
“张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地问。
“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小沐妹妹，一起吃午餐可以么？我有些事要跟你谈。”张国忠一脸凝重说。
“这么严肃啊？张大哥，那好吧，对面有家排骨面，物美价廉，张大哥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吃。”沐清晨半开玩笑说。
“好。”张国忠点头。
排骨面很快就端上来了，张国忠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不错。
“小沐妹妹，我们以后说不定都没有机会一起吃午餐了。”张国忠吃完面，这才开口。
“什么意思？你难道要到外地去发展？”沐清晨问。
“错，是你，你要出国去，最好明天就走，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这是护照和银行卡，到了那边，我安排好了朋友会帮你办好一切入学手续。”张国忠很认真地说。
“可是，我为什么要出国？”沐清晨震惊得长大了嘴。
“我们之间不要再绕弯子了，好么？我查了你的身世，你是沐朝露的妹妹。”张国忠的话，如同一枚响雷，顿时炸得沐清晨有些发懵。
“这不是什么秘密，你还知道什么？”她的身子一震，但随即又镇定下来。
“小沐妹妹，该知道我都知道了。我之所以坐在这里，给你这些东西，就代表我会保护你，不惜一切代价。”张国忠盯着她，眼里满是真诚。
“为什么？”沐清晨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
“当初我就该挺身而出，保护沐朝露的，可惜我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切机会都消失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听我的话，拿着这些，离开吧。”张国忠脸上是满满的热切，甚至于带着一丝疯狂。
“不，我不会离开的。你有两个选择，一、保持沉默；二、告发我。”沐清晨用笃定的眼神盯着他。
她知道，他此刻坐在她面前，为她安排好了一切退路，就代表着他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或许从游泳池里，他义无反顾地托起她的身体时，她假称肚子痛他半夜跑来照顾她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会是她的同盟。
“那四个人，已经解决掉了三个，还剩一个，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会尽快帮你解决掉，所以，你可以安心出国去了。”张国忠继续游说道。
“你漏掉了罪魁，张大哥。不亲手杀了他们，我是不会离开的。”沐清晨冷冷地说。
“你，你难道要对付岳大少和林珊娜？不，不行，你疯了？岳千峰比你想象得更聪明，更狠辣，他不会给你机会做那些的，到时候，他为了保护他大哥，完全会像碾死一只虫子那样，灭掉你。”张国忠惊恐地说。
对于岳千峰，他是十分了解的，他身为市长和岳氏集团的总裁，无论是行政手段和商业手段，都是十分凌厉的。而沐清晨对他的认识显然只停留在温情那一小片而已，她根本没有见识过他的厉害。
“我会做得很小心的，之前我做的难道不够好么？”沐清晨说。
“如果你真能做到天衣无缝，我就不可能查出真相。”张国忠说。
“你说得或许有一点道理，但是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一直没有防备过你，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伤害我，所以我才会疏忽了对你的防范，否则，你根本不可能发现真相的。”沐清晨自信满满道。
“小沐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你的青春年华如此珍贵如此美好，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全部浪费在复仇这件事上？难道这就是你姐姐想要看到的结果么？”张国忠激动地站起身来，拍打着眼前的餐桌。
“当然不是，朝露她为了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即便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在为我的幸福铺路。你知道么？她临死前，让医生摘下了她的肾脏，而那颗肾脏，现在正在我的腰部工作着。”沐清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的眼泪还是出卖了她。
“她给你这颗肾脏，是为了让你用它去复仇？”张国忠问。
“不，是为了让我从此幸福地生活。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忘记她是怎么死的，我不可能带着她的肾脏，从此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除非……我亲手杀了他们。”沐清晨说着，眼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做了。好，我会尽力帮你的。”张国忠无可奈何地说。
“谢谢你，张大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只要，你的祝福。”沐清晨伸出双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那一刻，张国忠只觉得，他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