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叹了一口气,他明白悟空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不过也影响不大,就算是他对自己这个侥幸的猜想也没什么信心。
常笙干脆就地坐下,静静看着悟空脚踏虚空,迎上那道天雷。过了会儿又觉得坐着不舒服,干脆躺了下来,也省得抬头了。
又看了一会儿,发现悟空手中没了剑,改用三十六变的神通与天雷相抗。这雷是躲不掉的,只能应扛,好在悟空肉体不弱,神通运用也远没有之前那么生涩。
这一道天雷中,有着无数道雷光,每一次悟空都不得不倾尽全力应对,刚开始还是游刃有余,到了最后,法力几乎已经耗尽,只全凭一口气撑着。
好在这第二道雷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结束了,悟空也终于撑不下去,就连御空而行的精力都没有了,直直地从空中摔了下来,不过以他的外炼修为,这点高度也算不了什么。
悟空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没力气了?等死吧。”常笙看都没看他,优哉游哉地说到,好像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一样。
“你不怕?”悟空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艰难地问道。
“反正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世界上也没有我认识的人,我也没什么挂念的,死了就死了呗。”常笙耸了耸肩,说到。
“我们每个人既是世界的一部分,也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取之于天地,还之于天地,不亏,不亏。”
“你心可真大。”悟空苦笑道。
常笙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到:“所谓的自我,不过是一个思想意识的载体,身体死了不算是死了,甚至灵魂死了也不能算死了,人存活的意义早就脱离了存活本身。”
悟空明白自己的状态,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了,此时认真听着常笙的话,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开了,顿时无比通透。
“人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呼吸停止的时候,这个人死了；第二次是火化的时候,他在社会上死了；第三次是当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死去的时候,他才是真的死了。所以自我就不只是现在的这个‘我’,死亡也不只是‘我’的终结……”
濒死时,人的一切信仰都会崩塌,有人会癫狂发疯,也有人会彻底死心,心情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悟空就是后者。此时,雷云已经开始酝酿,悟空却没有看它一眼。反正体力已经耗尽,就连站起来都不容易,别说去抵抗了。
“快死了,最后看看那个混蛋吧。”常笙笑着指了指一旁的那具尸体。
“对啊,差点忘了。”悟空也笑了,转过头去。
悟空的笑容瞬间凝固。
下一刻,他又释然一笑。
“慧泽师兄,别急啊,师弟马上下去陪你。”悟空冲着尸体摆了摆手,他不明白慧泽为什么会想刺杀他,但他也不想明白,或者说懒得明白。
“雷要来了。”常笙突然从地上跳起来,面色狰狞地走向悟空。
“怎么了?”悟空奇怪地看向常笙,不知他要做什么。
“装不下去了,老子不想死啊!”常笙的风清云淡瞬间全部消失,一脸苦恼地走过来,一只手握住悟空的肩膀。
“最后再试试吧,要是不行我也无话可说。”在悟空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常笙单手用力将悟空抛向空中,正是朝向那道天雷!
“你……”悟空被抛飞出去,耳边是迅疾的风。话还没说全,便听到身后一阵拳风呼啸而至,用力砸在悟空后背。
悟空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常笙近乎歇斯底里的一句大喊。
“给我出来!!!”
常笙的拳劲忽至,使悟空上飞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与天雷的距离也越来越小了。
终于,两者撞在了一起。
一切震荡平息之时,常笙仍是立于高空,毫发未损,而悟空的身体已化作焦炭。
......
这里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
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时间与空间,也就不能以“世界”来称呼它,甚至连“这里”的概念都不存在。
没有东南西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能说是“混沌”或是“虚无”。
一切的意义似乎都变得没有意义,这里就如同是一潭死水。但死水都会有波澜,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虚无。
忽然,这片虚无中迸发出一个火星,一道光芒,这道光芒又瞬间衍化为一个世界。
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时空开始在这个虚无之中出现,
但这也只是一个世界,一个空旷的结构,没有生灵、没有万物。
在这一刻起,才有了时间,也正因此,似乎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永恒存在的,之前的虚无似乎只是虚幻的。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又是一瞬,这个世界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一念化天地,一念化日月,一念化山河。
又是一瞬,百草万兽、花鸟鱼虫,纷纷显现,这个世界终于有了一个世界该有的样子。
又是一瞬,一个人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眼神空洞。
他刚一出现,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来过。
……
悟空飘在半空中,眼神中满是迷茫地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常笙。
“怎么回事?这里是地狱?”悟空连连发问。
“恭喜了,孙神仙,逃过一劫还修为大涨,真是可喜可贺!”常笙笑道,欢悦之情溢于言表。
同时,他向悟空送去一道神念,解释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两人,可以说是做了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那就是发现了一种全新躲避天劫的方法。
从古至今,有人老老实实地渡劫,也有人用大阵蒙蔽天机,更有甚者,和老天勾心斗角,想尽办法欺瞒天道,骗过这天地之法。而悟空呢?他则是一种破罐子破摔,劈死就劈死吧,反正他不关心。
当然,这不是真正的不关心生命,而是不关心肉身之损,以阳神渡劫。
天雷只针对肉体,而对神魂没有半点损伤,因此常笙这最后的办法,就是让悟空突破元婴之后,又连破斩三尸、出阳神这內炼中的第七、第八两重境界。这样就可出摄阳神,躲过一劫。肉身虽化作焦炭,但只要阳神存世,就不算是死亡。
三尸、阳神两个境界则是完全的性修,也是对应之前常笙所说的证我、断我两步。悟空甚至还根本不懂这两重境界的玄妙与破关之法,就稀里糊涂地修为大涨。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糊涂,才得以成功,若是早就内心通达,反而是没有转机。
一日破三关,这对其他人来说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真的被悟空做成了。
“你应该到过那里了吧?那个吓死人的地方。”看到悟空恍然大悟的样子,常笙又问道。
“咦?你这么知道那个……那到底是什么?”
常笙指了指悟空,笑到:“你看看自己,就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
悟空听到常笙的提醒,看向自己的身体。他先是一愣,随后就是大笑,止不住的大笑,狂喜不已。
时隔数年,他终于又恢复了人身。
只不过和穿越前的自己不同,如今的身体显得成熟许多,不再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而更像是二十五六岁的大人了,这应是心境变化所致。化为人形本是元婴时候就有的变化,直到这时才真正显现,悟空这才彻底理解常笙先前所讲的季咸相壶子的故事。
那个故事,无非是在说心性决定外在形神。而也的确是如此,现在表面上是猴身化人身,其实这之中包含了两层玄机。
一是元婴时,妖类化形,这是因为人身最易修行。说得跨时代一点,就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二是阳神时,面容由心,灵台清明,所念即是所见。
至于常笙的那句“动动脑子”也不是什么玩笑话,似乎此时大脑真的清楚了许多,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事情都变得清晰无比,想忘都忘不掉。
“之前你所在的地方,在道教里有个名字:元始。不是原始社会的原始,是元始天尊的那个元始。每个到达阳神境界的人都会去到“那里”,在元始的状态下磨砺元神,否则根本不能让元神化阳神而出摄。
“而那个世界,也正应和道教中所说的,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衍化万物之后,才能灵台清明、元神明晰。而大多数人都无法度过这一重考验,意识在混沌虚无之中湮灭,你的运气还真是挺不错的啊!”
运气不错......
常笙尴尬地笑笑,不再多言。
悟空用手戳了戳胳膊,果然手感不太一样,他又四处张望着,问道,“那我的肉身呢?”
常笙指向地面:“那块木炭就是,肉身遗蜕这种东西又不重要,扔在这就行了,不用管。”
“可是……”悟空表情有些犹豫,“我感觉身体的力量和之前比差了不少,是不是没了肉身,外炼修为也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