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常笙只是让悟空历练,才故意不出手,可如今想动手也没办法了,但他也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之前他开口出声,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讲,发声之人有可能是灵体,也可能是布阵隐藏,而对方可以立即排除第二种情况,这早已说明了一切。
如果常笙知道真实内情,恐怕会一口血喷出来。
对方的化魂草确实是另有人给他的,但之所以排除了常笙布阵隐藏的可能,只是因为他见识太少,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能够传出声音的隐阵。没想到竟歪打正着,真的制住了常笙。
“喂,快想想办法啊,我快撑不住了!”悟空也渐渐发现,对方并没有如预料的那样方寸大乱,反而是愈战愈勇,而他则是几乎耗尽了体力,不得不开口询问常笙。
常笙也有点急了,有化魂草在此,他根本不能现身,而一旦时间拖久了,悟空基本不可能活着离开。
“我有个方法,”常笙语气凝重,“成元婴!”
“成元婴?”悟空眉头紧锁,“不会引来天雷吗?”
常笙无奈道:“引来天雷也没办法了,修为不到元婴,你法力太弱,根本打不过他。他准备这么充足,你迟早会被耗死。虽然天雷也有风险,但对你来说,应付一道雷比打败这个孙子简单多了。”
“你之前不是还胸有成竹的吗?现在又要冒这种险。我体力远远不在巅峰,现在接雷……”
“别磨蹭了!”常笙感觉很没面子,有些恼羞成怒,“如果不到元婴,在雷来之前你就会被打死,成元婴还有一线生机!”
悟空听他这么说,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
“好。”
他本是疾冲,此时忽然停下脚步,引动四周天地灵气。
刹那间,风呼啸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比精纯的灵气,尽数被吸入了悟空体内。
“开!”
悟空长啸一声,体内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久久不息。他的气息也由原来的萎靡不振节节攀升,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巅峰。
元婴成!
“最多有一分钟时间,天雷就会来,一分钟内,宰了他!”常笙厉声说到。
境界之差,本质在于法力之差,如果说三华时人可以在一瞬间用法力抬起十斤的物体,那么元婴就是一百斤。
悟空只是稍稍动念,御风而动,一股浩然之气便喷薄而出,卷向四周。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闷响,同时一道狼狈的身影飞出。
这个人完全符合后代杀手一类的形象,脸上蒙着黑巾,遮住眼睛以下的部位,只是身着黑色道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常笙冷笑一声,这人算计得也真好。先前说出“中阴身”,明明是佛门叫法,如今却一袭道袍,这明显是祸水东引了,若是将来有心人注意到,或是菩提为弟子寻仇,也只会找上道门的麻烦。
悟空不懂这其中隐秘,只紧紧盯着前方黑色的身影,身体倏地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到了那人身侧。
“死!”
悟空一声暴喝,御风聚在对方身旁,使他不得动弹分毫,同时奋力一剑斩下。
时间似乎定格在这一刻。
悟空很清楚,这一剑下去,一个活人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杀人,对于将来的他来说可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但在现在,还很困难,他几乎是强逼着自己,告诉自己,要像砍树一样砍下这一剑。
但同时,也有一个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荡。不管这个人多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杀一个人,而是杀死两个耄耋两人以之为骄傲的儿子,是一个羸弱女子深爱的丈夫,是一个孩子眼中伟岸的父亲,是一个家庭的支柱与脊梁……
“他不对劲!”常笙的声音将悟空拽回了现实。
果然,就在剑锋将要划破对方的喉咙时,他的手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此人也终于破开了悟空布下的囚笼,以腰发劲,身体猛地一拧,竟躲开了那必死的一剑。
既然敢孤身一人来刺杀悟空,自然是有底牌依仗的。
但这一剑并非没有建功,至少,剑锋划过了那人的脸,也将蒙面的黑布挑了下来,他的脸,终于曝光在了空气中。
“闭眼,乱斩。”
还没有来得及看,耳边就传来常笙的吩咐,习惯了有常笙的指导,悟空下意识闭上眼,只提剑向四周乱砍,却没有注意到隐藏在常笙平静语气之下的一丝慌乱。
虽是闭着眼,但两人本就相隔极短,在场的三个人也都清楚,即使杀手使用某些手段,躲过了刚刚必死的一击,也绝不会躲过悟空接下来的攻击,也就是说,之前的闪避不过是让他的生命延长了不到半秒而已。
黑暗之中,悟空连连挥剑,手中感受到了不小的阻力,耳边似乎听到了划破血肉的声音,又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自己身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像机器一样麻木地挥剑、再挥剑。
“停吧,他死了,不用睁开眼,坐在地上调息吧。”常笙的声音少有地出现了一些疲惫。
悟空心头一动,他不傻,当然明白常笙的弦外之音,之所以不能睁眼,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的脸,会扰动悟空心境。
天雷很快就会降临,在这关键时刻,悟空必须尽快恢复,一切会动摇心境的东西,他都应该敬而远之!
二十秒过去了。
“好了,准备吧。”又是常笙的吩咐。
悟空睁开双眼,却没有瞥那具尸体一眼,紧紧盯着天空。
没有风、没有云、没有雨,温度也没有丝毫下降的趋势,有的,只是几乎凝形的白色雷浆。
不错,正是雷浆。以往见过的打雷闪电,不过是惊鸿一瞥,并且只是细长的一道白影。
而现在面对的,就像是有人把几百道闪电放在了一个池子里,天雷虽远在天边,但银光闪烁,嗡鸣声此起彼伏,在它面前,人很难不生出惧意。
这是悟空第一次面对这般天地大势,雄厚无比,令人根本难以生出悖逆之意。
唰!
雷浆倾泻而下,直指悟空!
“来!”
悟空大喝一声,将全身法力毫无保留地倾注于纯钧之中。霎时,纯钧之上,光芒大盛。剑身剧烈颤抖间,发出尖啸之声。
那人已死,化魂草也化作飞灰,常笙现出身来,站在一旁,面色沉重,一言不发。如今的场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就算是他对此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去!”
吐气发声的同时,悟空用尽力气,掷剑而出。
不出三秒,雷与剑便重重撞在了一起。准确的说,应该是“轻轻”撞在了一起。
没有丝毫声响,仿佛一切声音都被吞噬了。悟空只感到大脑一空,什么都看不见了。再睁眼时,雷光已经完全消失,纯钧也不知被震去了哪里,至少在神念所及范围之内,根本觉察不到纯钧的踪迹。
一秒,两秒,三秒……
悟空注视了天空长达十分钟,没有丝毫动静。
常笙也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是结束了。你运气不算很差啊,没有出现三道雷的情况。只有一道天雷,你对付还是很容易的,其实就算是两道,你也有几分机会,只要不是……”
常笙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穹顶之处,又是一道雷光酝酿!
悟空顿时呆立当场,回过神来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去挡,而是破口大骂道:“常笙,我*你*!”
常笙也是一阵头皮发麻,三道天雷,悟空最多接下两道就会油尽灯枯,那时,他也将跟着一起陪葬。
他突然冷静下来,向悟空送去一道神念:“仔细听着我接下来的话。你之前曾问我何为‘我’,现在我大概明白该怎么解释了……”
悟空急忙道:“你吓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考虑这些!还是先想想怎么活过这一难吧!”
常笙摇摇头:“我有一个极其冒险的方法,但也是唯一的方法,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悟空失望地摇摇头,坐了下来,天雷之间应该还是有至少半分钟的时间间隔,现在他和常笙都没有应对的方法,还不如听听常笙想说什么。
“佛说我,即非我,是名我。换一种说法,就是世界上本没有我,乱想的人多了,也就有了我。”
悟空不知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不过他也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听常笙所说的话。
“所以,包括‘我’在内的一切概念本来都是虚幻的,是人们臆造的,或者说是为了更好理解这个世界而强造的。如此一来,‘蒙昧’才是最为本真的,不识我,不明理,表面糊涂,其实却是逍遥自在。”
悟空没有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远望长空,这道天雷,即将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