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看到悟空面色有异,心中暗暗赞许,却没有说什么,脚步也没有停止,一直走到了亭子里,正好站在两根柱子连成线段的中点处。
悟空突然惊咦一声,眼前的景色似乎有了一些变化,溪水不再乱流,而是勾勒出了一道道整齐又不失生动的图案,花草被分割成几个区域,一瞬间变得生机勃勃。
站在亭子里,不再有之前摇摇欲坠的感觉,反而像一柄大伞给人以安全之感。
再细看院中景色,与之前相比毫无变化,但却悄然改变了对人心理的影响。
菩提仍然没有询问什么,只是取出一个小瓶,道:“这里有三颗丹药,你依次服下,每次需以津液送服,以神念化之为真气,不必转入丹田,直接下转十二重楼,经膻中汇入五脏,凝练五气。”
悟空恭敬地接过玉瓶,菩提又道:“这些日子你就在亭中闭关吧,不要出此门。你服下三枚丹药大约三月时间……”
“三月?!那岂不是会饿死!”悟空不禁叫出声来,声调都有些发颤。他知道菩提应是去见那位客人,因此支开他。但他本以为只服用三颗丹药而已,一两天就够了,没想到需要近百日!
菩提笑了笑:“越是好丹,所需炼化时间就越长,至于饮食自然不必担心,定境之中精力无损,即使偶尔出定,时间也不会太长,待到五气朝元时也可餐霞饮露。服尽丹药前你就在此地,不要出去。”
听完这番话,悟空刚想再问些问题,菩提竟头也不回地飘然飞去,只留下悟空一人。
菩提缓缓向空中飞去,面色复杂,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位前辈会找到这里……
一切都要从菩提年轻时说起。
当年他偶然得一卷道法,一人在山中苦修,不谙世事。修道初成,脱出轮回后,自以为天下无双,便去挑战一位当世佛门高人,却被那人一招击退。菩提遂拜他为师,在空门下学法。
修行之人光阴如弹指,百年不过一刹。世俗之名早已望却,“须菩提”便是那人给他起的法号。
一日,门中众弟子论法,菩提解论空性,“恒乐安定,志在空寂”言出,同门竟无一人可以答话。讲完之时,诸师兄弟皆哑口无言。
虽然菩提已年过数百,但常年清修,彼时还有年少的一腔热血。于是他向师尊请求外出历练,闯荡四大部洲,结识不少当世豪杰。也常遇殊死相搏,但他一直遵守师训:不许提师门之名。菩提也知道,师父这是不让自己仗势欺人。
到了晚年,那种锋芒毕露的傲气已经消退,他便重回西牛贺洲,寻了一座空山,自立宗门。这之后,师父也来找过他,给他定下两个规矩:师命不可违,道法不可授。
菩提本就是尊师重教之人,欣然而从。此后百余年间,师门偶尔有要事派他去做,他皆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似乎师父也是正因为此对他喜爱有加,甚至超过了他的大师兄。
一月之前,师父竟亲自来找他,让他去帮忙取一卷功法,取来后就保存在菩提这里,他会七年后来取。菩提心中一凛,以往都是师兄弟前来转达,这次竟是师父亲自来,想必一定是重要之物。
菩提不再迟疑,师父走后就直接前往东胜神洲去寻那样东西。
找寻的过程一波三折,最后终于循着灵息在一个山洞中找到了功法的踪迹。那功法藏于一座石碑之中,周围有着诸多石器,构成一座大阵,以石碑为阵眼,若不破阵碎碑,这功法也休想拿到。
而最为玄妙的是,此阵不止奇大无比,布阵者更是将阵与周围山河相连,以十洲三岛之灵根孕育,以东海大势为引,将四海四部洲气运相连,化作十万里地气镇住阵眼。如有破阵者来此,须破的不只是此阵,而是整个天地的大势。
菩提心中惊骇不已,如此恢弘大阵,神妙难言,不说此阵,就算只是周围这座山,在如此灵气的滋养下也堪称一处洞天福地。如此一来,莫说是他,即使他师尊在此,想破这阵也绝无可能。
……
三天之后,菩提走出山洞,手中握着那枚承载功法的玉简,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破阵,如何得到玉简的,只是菩提的面容像是衰老了几十岁一般。
归途中,他遇上了一位前辈,那人以善于推衍天机闻名,甚至有人说他无所不知,如今想必应该也知道了菩提得到玉简之事。
那人一现身,便展开三寸不烂之舌,请求菩提将这枚玉简传给一只猴子。而菩提竟想都没想,立即答应下来。
对方顿时呆住,他本以为要耗费一番口舌,甚至威逼利诱才能让菩提同意,却没想到如此顺利!当下也没有过问原因,再三拜托菩提好好照顾这猴子,随即道谢而去。
两人告辞之后,菩提仍往灵台方寸山飞去,在路上却遇到一只猴子。菩提心中有疑,跟踪了他两天,发现这猴子一直询问他的位置,当下便确定了这就是那位前辈想要托他照顾的人。
虽是已经答应下来,但菩提在一瞬间还是起了杀意,只是最终没有出手。
回到山中,菩提心中不宁,便开堂讲法,顺势将那猴子收入门下,将那功法传给了他,却看到他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菩提差点没有忍住把这猴子揍一顿,别人眼中珍宝一般的功法,自己冒着违反师命的危险传给他的功法,他居然还不愿意?!
这名为悟空的猴子,在觉醒神念的一刹那,菩提心中又有所动摇。可是出于对洞中之事的忌惮,他仍是没有出手,静静看着悟空手中那枚玉简随着他的读取而灰飞烟灭。
此后几天,他心境已乱,在悟空安心修炼之时,以门中秘法强斩去心魔,这才得了一丝灵台安宁。
一念至此,菩提也长叹一口气,既然已成定局,就好好传授这个弟子吧,不论他们师徒将来会遇到怎样的劫难……
菩提一路上飞,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看面容已是中年,却仍面目俊朗,身着一袭青衫,唯一异于常人的,便是额上无眉。
菩提稳住思绪,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知太昊帝来此,晚辈失礼了。”
太昊面色古井无波,摆了摆手:“不必拘于礼数,我来此便是来看悟空一眼。他现在练的,就是那长生诀吧。”
菩提面色现出笑意:“没错,这孩子果然天赋不错,只修习了一周便通了大小周天,再加上那三枚丹药之功,半年内结丹不成问题。”
太昊微微点头,又问道:“你传了他符箓之道与地气之术?嗯,目前教他这些足矣,不必让他所学太多。”
菩提心中暗暗称奇,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青帝,只看了悟空一眼便猜出其所学。
他当然不会认为太昊是听到了之前他们师徒的对话,别人传法时不听不闻也算是一条规矩。
菩提:“嗯,符箓我已告诉他一些基础,多加练习必能有所小成。地气之术还只是给了他一个引子,等他出关之后再引导他去学。”
太昊不再关注悟空,而是看向了菩提,嘴角竟有些笑意:“若不是问了问当年几个相熟的老友,我还真是不知道,你原来是佛门中人,还是那老匹夫的弟子!”
菩提的笑容瞬间凝固,一阵头皮发麻,虽然自己从未对人泄漏过师门,但至少师兄弟们都知道自己底细。青帝人脉极广,知道这些也不是难事。
那一声“老匹夫”更是让他胆战心惊。这可不是什么老朋友之间的爱称,而是赤裸裸的恨意!在别人面前不议论对方师长是每个人都懂的道理,青帝仍然口无遮拦,足以看出两人关系之差。
关于自家师尊和青帝之间的怨恨恐怕是人尽皆知,青帝也真是极有城府,言语间毫不收敛,但语气中没有一点失态的怒意。
太昊见菩提面色尴尬,却没有转变话题,继续问道:“既然你是佛门中人,就更让我不明白了。杀了悟空躲回灵山,将玉简献给你师父,再请出门中那几个老人出手阻我,我恐怕也无可奈何吧。”
菩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收悟空为徒不只是因为您,还有……您的师兄。”
一直淡然的太昊突然身躯一震,瞳孔猛然缩小,声音发颤道:“师兄?你......在山洞中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