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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常清净矣


  悟空泡在水中,闭上眼睛,放松全身,顿觉无比安逸,他的思绪也顺着水流游走在周身,默默感受这种舒畅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是美妙。水能利万物而不争,水性至阴至柔,绵绵密密,肆无忌惮地流淌间,将万物包容于其内。

  水能给人以清净,阴寒入体,不伤身而提神。缓慢地拂过身体,每一根毛发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浮力,缠缠绵绵,似乎这周身便是流动的天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道可道,非常道。既是不可道,这“道”之名又从何而来?

  太上有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道固然不可道,但却可“勉强道”,上善若水,利万物却处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是最能贴近于大道的。

  在水的围绕之下,风声渐渐停息,阳光变得昏暗,一切躁动都平静下来。悟空的思绪不再关注外界,而是顺着水收拢在身边。自然而然地,他此刻不再去想那些烦恼,不去做过多思考。但意识却很清醒,没有半点倦意。

  这种状态下,全身如一幅模糊的画卷被展开。似乎能感受到五脏六腑的位置,心脏有力地跳动,周身百脉的轻颤,血液永不停息的奔涌……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再睁开眼时,竟已是下午。悟空回到水帘洞后,开始回忆这种感觉,脑中出现一个词:内视。

  内视,也作内照,道家术语。简单来说,就是能清晰地看到体内的一切。说是“看”其实并不准确,而应该是一种感觉。

  其实每个人都能内视,只不过程度不同。比如生病时,会感到胃疼、心慌、胸闷等等,这就是感受到了胃、心、肺的位置。同样,有时喝下一口热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这也是内视。

  道教中经常提到一个词,“长生久视”,作为他们的最高境界。长生自然容易理解,但这个“视”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视”就是用眼睛看,这是不合理的,若是天生盲人难道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实际上,这个视就是内视。

  想要达到内视并不难,只是无思无想,无欲无求,保持内心的沉静。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每个人的关注能力是有限的,没有人能同时做到眼睛看着电视,耳边听着英语,还能同时写作业,也许不难做到,但绝不会都做好。

  同理,人们也很难在关注外界的同时关注自己体内。因此,减少心中的杂念是达到内视很有效的方法。更准确来说,首先要做到不看、不听、不闻、不语,然后才是内心守神,止住心火,不起杂念。儒家说的那些非礼勿做,佛家说的六根清净,也都是一样的道理。

  悟空正在想着,只见猴群纷纷从外面进入洞中。猴子们的作息非常规律,白天到洞外的山间玩耍,到了傍晚天气寒冷,野兽开始出没,就躲回洞中。

  悟空看到猴子们回来,按照计划,挤出几滴眼泪,以手抚面,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

  其他猴子见了,大惊失色,赶忙上来询问。悟空看见已经聚了不少猴子,随即停止哭泣,开口道,“唉,如今我们在这洞中,虽是不受麒麟管,不伏凤凰辖。但暗中还有阎王操控,若是暗中被那黑白无常勾了去,一世闲暇就都成了浮云,生老病死难逃天命啊……”说着又大哭起来。

  其他猴子听了这话,也心中十分悲痛,不知所言。只有一只老猴眼前一亮,走上前来,先拜了拜悟空,随即说道,“大王,我早年曾听说,在这世间有三等人不受阎王管辖,分别是佛与仙与神圣。这三者在阎浮世界中,如果能找到他们,就能长生不老。”

  悟空装出惊喜的样子,仔细看去,那原来是在之前曾说能进水帘洞就拜他为王那只老猴。

  悟空高兴地说道,“好!好!孩儿们这两天抓紧时间造一木筏,过几天我就出海去找神仙,寻个长生之法!”

  猴子们欢呼雀跃,又见天还没全黑,都出洞建木筏去了。先前那只老猴也想跟着出去,却被悟空叫住了。

  悟空把老猴拉到身边,等到其他猴子都走光后,才开口问到,“老爷爷,那些奇闻异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一生待在花果山上的猴子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仙佛,因此不是这只老猴去过别处,就是有仙人光临过这花果山。

  如果是前者,那这老猴的身份就有些值得怀疑;如果是后者,就更加危险,区区花果山,虽然按西游记的说法也是一处风水宝地,但又怎么能与天庭、灵山相比?有高人来此,说不定这山中还有什么秘密,而若真是如此,说不定会和那个水帘洞主人有着联系。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必须问清楚。

  老猴苦笑:“这不是什么秘密,其他猴子也都清楚我知道这些事。我也跟他们讲过我的故事,可是……他们都不信。”

  悟空听了,忙说:“我信,我一定信,您说吧。”

  老猴似是有些欣慰,开口道:“我今年已经四百多岁了......”

  悟空刚听到这第一句,不禁皱了皱眉头,老猴看到他的表情,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大王不会信的。确实,这种事实在是……”

  悟空眉头立刻舒展开,开口劝到,“刚刚我只是觉得惊讶,没有不相信您,您继续说吧,我肯定信。”

  老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眯起双眼,“那是四百年前的事了,当年经历过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那可真的是惊天动地……

  “当时我年纪还小,那天正在和大家一起玩。突然阳光就被遮住了,我们抬头望去。这才看见无数的人飞在空中,竟把太阳都遮住了。那些人,少说也有几百吧。

  “那些人一出现看都没看我们,直接飞到了瀑布旁边,哦对,就是我们现在水帘洞的外面。他们好像是在叫一个人出来,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叫什么天吧。”

  “什么天?您能想起来吗?”悟空急忙问道。仅凭一个字根本不可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毕竟只是道教中名字带有天的神仙就一大片,更别说佛教等其他势力了。

  老猴摇摇头,脸色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大王,我这记性实在不好,只记得一个天字了。”

  悟空摆摆手,道:“我不怪您,毕竟有四……四百年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觉出不对劲,就算是只过了十几年,他也记不清两三岁时候发生的事,猴子的智商总不可能比人高吧,怎么可能能记住四百多年前的事?

  老猴没有发现悟空的异常,继续说到:“后来那人就从瀑布后面出来了。那个男人好像是穿着一身金色的衣服,长得很有威严,让人看着都会害怕。

  “当时我那些伙伴早早都跑远了,只有我壮着胆子躲在一个石头后面偷看。那个男人刚出来,先是和面前的人说了几句话……说话的内容早就忘了,实在太久远了。只记得他们提到什么仙什么佛还有阎浮世界的。然后没说几句他就和面前的人打了起来。”

  “和几百人……打了起来?”悟空的脸庞不禁抽搐了一下,若这老猴所说是真,此人是有多强的实力,才能和几百人打起来啊。这人想必也是大奸大恶之徒,才能招来这么多人围攻吧。

  老猴看到悟空脸上写满了震惊,轻点了下头,“没错,不仅如此,那人后来大发神威……具体过程我没看清楚,因为,因为……”老猴面色一红,“因为当时有个人从天上掉下来,应该是死了。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就在他身上翻了翻,找到几个——对了,他们管那个叫丹药。然后我躲进一个山洞里把它们都吃了。

  “吃完之后我全身开始发热,特别难受,好像要死了一样,迷迷糊糊地就睡了一觉,也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悟空听了这些,若有所思,他对丹药什么的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丹药有什么用处。看这老猴倒也不像是在骗人,他也只当是这丹药让老猴得以长生,记性还变好了。

  老猴:“再醒来时我又悄悄走出去,只看到那些人少了将近一半,估计是死了吧。但那个男人也看不见踪影,应该也是死了。后来也是多亏了吃的那些丹药,我才能长命百岁啊。”

  悟空呆滞地点了点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水帘洞主人竟可以一人之力斩杀数百人。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向老猴深深鞠了一躬,送他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