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不怎么快乐，春节还得快快乐乐地过。过完春节，老包就要搬进城里了，因为他的妻子产假早已休完，孩子都已经断奶，正好去当全职保姆。r
就在准备行装之际，老王匆匆找来，一进门就喜形于色：“老包，好消息。黄埔中学正缺一个数学教师一个语文教师。你不去试试？”老包当然兴奋，这黄埔中学是一位退休老干部办的私立补习班。老干部是大名鼎鼎的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出身的，据说是黄埔26期的。私立学校也基本沿袭了黄埔军校的作风。校规甚严，对教师的要求很高，所以，教学质量也是响当当的。兴奋之余，不免胆怯：人家要不要啊。老王的一番话打消了老包的疑虑：“黄埔中学一直都在城里中学找兼职教师，这次上面突然卡得很紧，他的老师就纷纷走了，所以很紧缺，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先去试试看吧。”老包的老婆倒是看出了丈夫的心病：“你就去试试吧，老在家呆着，也不是一回事，孩子可以交给我妈。”r
当天下午，他们就走进了黄埔中学的大门，老爷子果然是军人作风，70多岁了，坐姿异常端正，语言倒不很严厉，却也不那么和蔼：“我们这里的确缺少教师，你们的成绩我也去教育局查过了，不过，还是先得听听你们上课，然后再能决定，不管教师怎么欠缺，我也得对学生负责啊，你们应该能理解吧。”r
“当然能！”r
“那么你们回家准备准备，明天来试上一节课。”r
老包不干了：“为什么要等明天呢？今天下午不可以吗？”他是想省去一趟来回的车费和一夜的担忧。老王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r
“今天下午就上？”老爷子有点兴奋，“你们打算准备多长时间？”r
“你点课，我们立即去上，然后，你就将决定告诉我们。”老包知道，老王才不含糊呢，自己当然信心十足，虽然疯玩了近一年，老底子可没有荒废。r
“那好，语文嘛，你去上《曹刿论战》。数学嘛，你去上正弦定理。你们准备多长时间？记着啊，你们教的是初三补习班，这个班不像高中补习班，高中补习班的学生素质不是很好，但初三补习班不一样，今年下边中学都不给办，只有我争取到了两个班的名额，学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成绩都是呱呱叫的，他们大多是想直接考中专的。”老爷子善意地提醒。r
“如果方便，我们立即上课堂。”r
老包连教科书都没有要，空手走进了课堂，先给学生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这节课，我是你们的老师，下节课还是不是你们的老师，一要看你们，二要看校长了。校长是军人出身，对战争研究很深，所以点了《曹刿论战》，我先给同学们范读一遍：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说是范读，其实是感情背诵，因为老包手里本来就没有书……r
老爷子端坐后排，微微点了好几次头，老包当然有所觉察，更加游刃有余了。等到老包走出教室，老爷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微笑着说了一句：“明天，你就过来吧。”那边数学课堂，老爷子的女儿——县里一重点中学的数学教师，也对老王的课赞誉有加。r
第二天，老包就搬进了城里，将落脚点安顿在老婆的工厂里，因为已经结婚，所以购置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平房，小两口住着也还算宽敞。r
月底，大张找了过来，还钱了。r
“你也太不够哥们了，进城了，也不打声招呼，害得我还跑到钢厂里转了一大圈！”r
“对不住了，本来是想找机会约你聚一聚的，但是，这不初来乍到嘛。何况，现在在私立学校，抓得也很紧，又是一个临时工，也就不好意思宣扬了。”r
“你们的工资，钢厂那边的，怎么发？”r
“一个月一次，准时发。会计也进城了，开了一家日杂店，那里就成了我们临时集合地。”r
“那你发财了，领着双份工资啊。要请客！”r
“今天就请你啊！”r
“这不算，这是我找上门的，回头再正式请一请，等大卫有空进城的时候。”r
一边喝酒，两人自然聊到了老包的将来。r
“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私立学校毕竟是私立的。将来怎么办？”大张说的正是老包的心病。r
“我也为这是发愁呢。黄埔的老爷子已经70多岁了。儿子在国税局，女儿在重点中学，谁也不愿意丢下正式工作去接老爷子的班。这个私立学校未必还能立多久。我们的工作安置也丝毫没有头绪，去年年底差点还犯大错，被书记扣了一顶擅闯常委会场的大帽子。”r
“有这事？”r
老包只得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叙说。r
“那没有多大问题。不过属于越级上访。他们扣你们大帽子，是担心你们再次越级，上访到省里就麻烦了。你们的事情迟早应该能得到解决的。不过比较麻烦。如果你们联合起来找找人，走点后路，或许会比较顺利点。”r
“谁愿意啊？只能这样了。”r
“万一就这样让你们下岗，你们怎么办呢？”r
“我已经考虑过了，对正式安置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了。所以准备去考研。当初，我自学时，就不是冲着混学历的，就有考研的打算。现在这么一逼，正好激发了当初的设想。”r
“那你还要下苦功啊。研究生不是那么好考的。”r
“这当然。我明白自己的弱项——英语。”r
“你炒股了没有？”r
“现在没有那份精力，天天看着中央台第四套的英语直播节目训练英语呢。你的光明乳业赚了不少吧？”r
“也不多，才两千块。”r
“那也不少咯。要知足啊，炒股忌讳贪婪啊，别贪得无厌。”r
送走大张，老包就埋头批阅起试卷来了，学生的成绩还是很出色的，满分120的试卷，100份以上的就有十来个，这令老包喜形于色，照这样的成绩，中考取得优秀战果是很稳当的。r
试卷阅完，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老包又捧起了英语书，因为老婆已经睡了，不便放声朗读，只得一边默读一边用笔在草稿纸上书写一点。因为明天休息，老包根本没有立即就睡的意思，这在钢厂中学就养成了习惯，休息日的起床时间多半在中午了，前夜一般都熬到通宵。r
几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中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老包去学校打听成绩，老远看见老爷子满面春风的笑脸就知道事情还不错，抱定了谦虚再谦虚的决心走进了大门：“包老师来了，看成绩的吧。还不错，还不错。12个重点高中，11个中专，简直是奇迹啊，你们这帮年轻人。”r
“是您管理有方，学生素质很高……”r
“呵呵，就别谦虚了。九月份记着再来啊。当然，如果暑假里，教育局将你们的工作安置好了，也要跟我通个气啊。”r
“当然，当然。”r
在老婆的厂里呆久了，也认识了一批朋友，尤其是左右邻居，大家都有空的时候，也经常聚集在一起打打扑克，下下棋。老包的技术也还不赖。当然，也不多玩，毕竟，考研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情。惹的邻居们经常不大理解：“包老师啊，你们的日子也够舒坦的了，一个人拿着两个人的工资，一家三口就有三分工资，还这么努力学习，做什么啊？”老包只是笑笑：“读点书，总没有坏处吧。”r
大好的暑假岂能轻易荒废，老包基本是昼伏夜出。r
厄运很快降临了。这天中午时分，老婆已经下班了，见老包还没有起床，就靠近床边：“快12点了，还赖着不起来啊。”“就起来。”老包也早醒了，就等老婆回来呢。起身时，却迅速又倒下了：“坏了，天旋地转啊！”顿时，全身冷汗直冒，眼睛再不敢睁开。老婆慌了：“怎么回事情？”r
“扶我去医务室。”老包虽然天玄地转，但是头脑还很清醒，知道只要不睁开眼睛问题就不大，若强行睁开眼睛，那么非呕吐不可。r
到了医务室，老包依然闭着眼睛，没有等医生问话就自作主张地告诉医生：“我这是用脑过度，给我打一针补剂就好了。”r
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医生觉得好笑：“怎么，你以前得过这病？”r
“得过。”老包叹口气，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闭着眼睛也不管用……r
一瓶氨基酸流进老包的静脉以后，老包勉强能睁眼了。为了考研，他决心根治这毛病，第二天坐着马自达来到县医院，进了脑神经科，详细向医生阐述了自己的病史。r
医生年纪比较大了，听完老包的陈述，又号了号脉：“你这病，恐怕不能根治，只能静养。记着，再不能用脑过度，否则，恐怕会恶化成精神分裂……”r
医生的“药方”如同兜头的一瓢冷水，将老包的雄心壮志全都浇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