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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濒临绝境1


红羽的再次出现似乎将毓婉,杜允唐,青萍之间一切过往的恩怨又重新注入新的轮回命数,红羽替代了姐姐青萍,重新介入到毓婉与杜允唐的生活。

与红羽再见,毓婉已经不再是当年因为目睹杀人场面就战战发抖的稚龄女子,红羽也不是那个一心只想追求偷情刺激而枉顾性命的妩媚艳妇,所有前尘恩怨在她们眼前浮现,横亘中间的仇恨再也掩盖不住。

令人吃惊的是,红羽居然还能坦然对毓婉露出笑容:“怎么,见到我,二少奶奶无话可说了吗?”

不是红羽将仇恨隐藏的太深,就是她爱杜允唐爱的忘我,才能在仇敌毓婉面前露出如此云淡风轻的笑容,毓婉浑身一颤,心沉入谷底。

杜允唐曾经数次对红羽有过多次调查,可惜均未挖掘到背后真相,其实将所有事情连贯想想就可以猜到,这一切莫不是有人在幕后推动的结果。

这个人,应该就是被大家所遗忘的杜允威。

红羽的出现本来就该是带着阴谋的,这一点杜允唐怀疑过,毓婉也怀疑过。只不过她的出现非但没有瓦解杜允唐和毓婉的携手联盟,反逼得他们夫妇走的更近,大概也是杜允威事先不曾设想到的败笔。

毓婉久久低了头,思量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一对男女才能不露出胆怯,而后慢慢回过身,“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吧。”说完,她扶住走廊的墙壁一步步向自己房间走去,红羽像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也跟在身后,红羽鞋跟敲击在毓婉脑中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声响震荡在走廊里一下沉过一下,每一下都让毓婉几乎防线崩溃。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当务之急必须将重伤的杜允唐送出杜家求得一条性命,而不是如何处置阴魂不散的红羽。杜允唐遣散工人的举措显然已经惹怒了日本领事,一旦公共租界再介入,后果会极其严重。倘若明早杜允威真将杜允唐送给日本人,必然是再没有性命能够平安归来了。

可是,在杜允唐重伤不便行走的情况下,在杜允威布置严密眼线的情况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一个大活人送出杜家,难住了毓婉。

毓婉的脚步有些迟疑,她不敢回头去看红羽,怕偶然一次回眸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忧虑。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停的翻滚折腾,连日来马不停歇的周转思虑让毓婉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心力交瘁,她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会提前降生,也许随时随地就会冲出自己的体内,来到人世。

只是不知她的孩子会在何人手中降生,是否能安全来到人世。那么,难道红羽就不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吗,又是谁来为红羽的孩子做个保靠?又是谁给红羽能够直起脊梁的信心?甚至,为什么杜允威不把她和允唐一同送给日本人处罚,这样一来更除去了眼中钉,不是吗?

多重疑问一闪而过,毓婉心思骤然敞亮。

她终于明白杜允威现在想要控制自己和红羽两个孕妇的真正缘由:按照杜家祖宗规矩,一旦杜允唐死在日本人手中,将由杜允唐子嗣继承杜家产业,虽然杜瑞达更偏向双子共承,但毓婉和红羽肚子里的孩子势必终将会成为杜允威继承全部杜家产业的绊脚石。只要把她们两人留在杜家,待孩子们继承遗产后,杜允威会有大笔的时间将她们的孩子人不知鬼不觉弄死,杜家产业自然侄死伯继不会旁落。

毓婉心如擂鼓,扑扑跳动,停住脚步侧身回头打量红羽。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了?还是说,杜允威已经给了她肚子里孩子免死的金牌,才会让她如此坦然进入杜家?

在杜允威的监视范围内,红羽依旧保持唇边一抹冷笑,“二少奶奶,你有话要对我说?”

毓婉没有做声,红羽也不多言,两个人各踞走廊两侧无声观察对方,猜度彼此心意。眼波流动似兵刃往来,一簇簇寒光恨不能能将对方心底的秘密当场挖出来。

毓婉退守,红羽逼视,毓婉探查,红羽迎战,过了良久终还是毓婉先败了,她败在心有挂念,败在不敢在杜允威面前流露太多情绪。

她必须隐藏,隐藏所有会被他人察觉的任何情绪。

毓婉猝然亲热将红羽胳膊挽住,“走,跟我走吧。”红羽还想挣扎,毓婉已贴在她的耳侧,轻轻吐气:“你不想去见允唐么?”

一句话,红羽原本较力的胳膊缓缓松了下来,毓婉警惕的扫了眼背后的杜允威,迅速将红羽领上楼,带进入自己房间,距离天明还有最后几个小时,她必须快些找到将杜允唐送出杜家的可行办法。

房门推开,硕大的欧式床上杜允唐正陷在其中,依旧昏昏沉沉不曾醒来,身上是毓婉为他刚刚换过的干净衣服,身上包扎过伤口的纱布又隐隐约约渗出鲜红的血来。

以杜瑞达受伤后的体力其实本不至于将杜允唐伤成如此严重的地步,无奈之前杜允唐几日昼夜不眠,操劳太多,又少进饮食,体力濒临透支边缘,再加上被杜瑞达一阵重刑责罚,也就难免会有病重之状了。

红羽见到重伤的杜允唐也分外惊愕,她从杜允威那里只听说是挨了打,并没有想过会如此严重,乍见到杜允唐全身上下都是伤,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脚步顿时踉跄起来。慌忙走上前去,再小心翼翼蹑住了手脚唯恐惊醒他,人轻轻坐在床边。

毓婉回手将房内灯又开了几盏,在灯盏亮起刹那,正看见有滴泪珠顺着红羽面颊落下,坠入被上,水痕淹没在被上稍纵即逝,恰好被有心人捉个正着。

也许,一切还有改变的机会,毓婉眯起眼打定了主意。

毓婉悄悄走过来,红羽察觉身后有人靠近,立刻将搭在允唐身上的手又缩了回来,毓婉骤然按住她的手也贴合在杜允唐手背上,语气异常平静:“你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只对你说些我想说的话。”

红羽又恢复寻常态度,态度傲慢冷漠:“如果你是想劝我帮你放了允唐,就不必了,杜允威早已经将一切都部署妥当,今晚这杜家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经过连日的折腾,毓婉也没那么多心力与她争辩是非对错,她只是贴红羽坐下,淡淡叹口气:“我知道你因为你姐姐的事会恨我,可是,有些事并非你听说的那样。我与杜允唐成婚是逼不得已,他心中始终未忘青萍,我心中也有他人……”

“如果你想以哀兵之策来劝服我,依旧无用。我能看出他对姐姐的依恋越来越少,允唐的心早就不在姐姐身上了。原本,我以为他会将对姐姐的感情逐步转移到我的身上,后来证实这是个错误的猜想,听说我怀孕时,他惊愕和冷漠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不是乍为人父欣喜,完全是彻透彻脑的烦躁。所以,你不必费对我再费口舌了,即便你心中没他,他心中却先有了你。”红羽的回答依旧是冷冰冰的,只是手搭回到杜允唐的手背并没有再收回。

灯光下杜允唐仍是闭着双眼,似人事不知,他不会知道身边正有两个女人在殷切等待他的清醒。

毓婉望住杜允唐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疼痛。日子久了,即便没有刻骨铭心的爱,也不知不觉渗透了亲人般的感情,这一顿打,明明打在他的身上,她却也会心痛难过。不管如何,毓婉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未等出世就先失去父亲,哪怕为转移杜允唐牺牲多少代价,也再所不辞,她深吸口气,“我知道,你恨的人是我,不如我们做次交易吧。”

红羽蓦然抬头,脸上露出不屑冷笑:“如今你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交易的?”

“当然有。例如,杜允唐妻子的头衔,杜允唐本人,甚至是孩子将来继承的杜家财产,这些至少都是我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毓婉双眼很明亮,使得红羽刹那有些错神,毓婉所说的那些权利和名衔确实是她和青萍最渴望的东西,青萍为此丢了性命,她为此甚至被迫在蔡园被杜允唐金屋藏娇两年之久。

“我现在可以写离婚书给你,还有愿意放弃杜家财产的证明,你带着我的离婚书就可以为肚子里的孩子谋得更多的财产,杜允唐从今以后也只属于你一人。这样还不够么?”这番煽动言论对红羽是否有用,毓婉不敢贸然猜测,但从红羽对杜允唐的牵绊不舍态度来看,必然是曾经用过极深感情的,这一次希望可以用这些她最渴求的策反她。

红羽没有立刻回答,手仍是牵着杜允唐的,整个人又不自觉向杜允唐靠了靠。毓婉和他们二人中间很快分开了一段距离。说不在意是假,见红羽与杜允唐手牵手坐在一处,毓婉的心中还是有些发酸,扭过头去不想看眼前暧昧的一幕。

“这对我来说并无意义。”红羽一字一句犹疑回答,“是否是允唐的正妻,我腹中孩子能否分得杜家财产,这些我都不介意……”

“那你也不介意杜允唐的生死么?”毓婉突然提高了声调猛站起身反问红羽,毓婉鲜有这样失态,怒火瞬间爆发震惊了红羽,她稍稍一愣,毓婉当下快步走上前,将还在昏迷的杜允唐脖子狠狠掐住:“好,既然咱们两人都不在乎这个男人生死,不如一起将他掐死了干净,咱们也省得受他牵连。”

红羽本能反应去抓毓婉胳膊,毓婉毫不放松依旧狠狠勒住杜允唐的脖子,很快,杜允唐脸色涨红发紫被勒的苏醒过来,看见毓婉正发狠掐住自己,他拼尽全身力气将她胳膊掰过,手肘正咯在毓婉的肚子上。

她疼的全身一颤,手上的力道仍是不肯放松,冰冷的手收紧力道,咬牙切齿的对杜允唐歇斯底里的喊叫:“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不被父亲当场打死?还留得一口气做什么?难道还要连累我们母子的性命吗?”说罢,她像疯了般专对杜允唐身上的伤口捶打,口中更是癫狂的胡言乱语:“没有你,我何苦沦落到这样悲惨境地,我本可以平安幸福的活着,你真死了,我和孩子就是被你遗留世上插在别人心头的梗刺,我们将来都可能没有命再活着,你一个人死很容易,为什么要牵连我们娘俩?”

杜允唐胸口有两处被杜瑞达打至骨裂,每被毓婉捶打一下都似针扎疼痛至骨髓内里,因肺部还有些旧伤,再被毓婉言语气急无法喘息,喉咙滚滚一口鲜血顺着嘴喷涌出,他不顾疼痛一把擒住毓婉的手,目光充满绝望:“你可是疯了么,宁愿我去死?”

毓婉盯住杜允唐的脸,郑重的点点头,面容近乎有些狰狞:“你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我为什么不能想你死?你如果死了,我或许还能有几天能够活命的机会。我本来可以跟周霆琛一起离开上海幸福的生活,为什么你要逼我嫁给你?为什么还强迫我为你生孩子?”毓婉提起那段旧情似愤怒到极点,气得浑身乱颤,手指更是点在杜允唐鼻尖:“你从不考虑别人感受,你冷落我,你羞辱我,我都可以忍耐了,如今你一个人还要牵累多少人的性命才肯放手?你死了,是一了百了!”

杜允唐一动不动看着毓婉,她的唾骂清晰得可怕,听了所有控诉他全无资格反驳任何一句。如果当初不是他任性胡为,也许毓婉会和周霆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甚至有可能周霆琛退出青龙堂带毓婉去世外桃源隐居,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生育属于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从此其乐融融的生活,她也不用再受杜家煎熬身心的生活折磨。

眼前的毓婉整个人已经憔悴不堪,惨白浮肿的脸已经全然没有当年乍见时的羞涩和清秀,散乱的鬓发,失去光彩的眼睛,硕大的肚子挺在过于纤瘦的身子前,仿佛整个人已经等不到生育分娩那刻就会死去,

她崩溃时的言语如同一把冰冷入骨的刀子狠狠刻在杜允唐心中,就连他自己也会为那些无耻的举动羞愧不已,他的表情从愤怒阴冷转为愧疚,极其平静的凝望着眼前不过做了自己两年妻子的毓婉:“如果我死了,你能保证一定要活下去吗?”

毓婉望住他,顿住,忽然粲然一笑:“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杜允唐嘴上的血又涌出了些,视线逐渐涣散。红羽心疼杜允唐,终于再按耐不住,一把将毓婉重重推开扑在他的身上:“允唐已经受了重伤,你何苦还要这样刺激他?”

面对红羽的指责,毓婉冷了脸,从杜允唐身边站起身来,冷漠的拍拍袖口:“我从没爱过他,他也从没爱过我,我又何必为他白费心疼?反正已经是被打成重伤了,明日再由日本人抓去也逃不过是个死,终究都是要死的,刺激与不刺激又能如何?我只是想把自己真心的话说出来,至于他,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仇人的憎恨难过的。”

红羽站起身,愤愤拉住毓婉的胳膊,眼底满是鄙夷:“他和你到底是两年同床共枕的夫妻,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他的骨肉,就算没有爱情好歹也有感情,你的心当真这么狠毒?”

毓婉面无表情的对上红羽质问的目光,一字一句说给一旁的杜允唐听:“不要跟我提这个孩子,若不是这孩子也有我自己一半骨肉,我早就堕掉了,如果你想问我此刻心中滋味,那你也跟一个不爱的人生个孩子就清楚了。”

杜允唐听见毓婉绝情的言语开始扯动嘴角露出笑容,一点点由浅到深,直至笑的咳嗽起来,嘴角一点一点被血染成红色,流在下颌的血骇人红艳,红羽担忧允唐不能承受如此创伤,坐回床边将他身子拉起,不住的为他拍抚,到底还是在她手心咳出一大滩血来才平了喘息。

“佟毓婉,我确实没爱过你。可惜,不能现在就死了来遂你的心愿。不过你且等到明日,明天当真有日本人来抓我,我是死期就在眼前,你的恨也可以随着消了。”杜允唐注视毓婉面部细微变化,他还是无法相信前日还同自己昼夜熬心救出父亲的女人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快。

在杜允唐探究注视下,毓婉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笑容。整个脸庞都是阴冷的,更何况言语:“你不用假设我日后心情了,杜家一日不倒,我至少还能实现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如今杜家倒了,我的青春和感情都埋葬此处,恨一字已经说得太轻巧了。”

杜允唐终于被毓婉的目光和笑容弄领悟了,他点点头,缓缓露出同样冰冷的笑容:“这样也好,祝福你来日还能与周霆琛团聚。”

毓婉为给杜允唐和红羽多留些机会亲近,在杜凌氏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晚。

在寂静的黑夜里,她的丈夫正在与另一个怀着他骨血的女人诉说内心情感,也许,或许还感慨些从前爱恋不能见光的遗憾。

毓婉为不晓人事的杜凌氏掖好被子,盛夏的天气,杜凌氏似活死人身体依旧冰冷,毓婉的手很凉,放在杜凌氏同样冰冷的掌心,用仅剩的温度彼此取暖,两个女人的命运,只因她们同爱一个男人重新连在一起。

天未亮时,杜家公馆三楼已经喧闹一片,吵吵闹闹声响传至二楼,音乐听得出是杜允唐病情加重已人事不知了,大约是怕杜允唐果真死在杜家将与日本人死无对证,杜允威破例派佣人将杜允唐送去医院,红羽不离不弃一路跟随也上了出杜家的车子,毓婉站在窗前目送车子绝尘离去,整夜抓紧心头的事一下子松开,惨白的脸上也浮起温暖微笑。

毓婉转过身,喂杜凌氏又喝了一些早已凉掉的药。一盏昏暗的床灯照拂杜凌氏蜡黄面容,想来也维持不了多久的性命。这药究竟是凉是热,是甘是苦,对没有知觉的杜凌氏来说不再重要了。

这一场,总算是赌赢了。

凭借红羽对杜允威行事的诸多了解,她必然知道该怎样行动才能将杜允唐救出,并且松懈杜允威的将诶放,也许这次病重就医正是希望的开端,而将希望寄托给敌人身上,是毓婉将自身置死地后的最佳办法。

红羽能救出杜允唐,那么皆大欢喜,若不能救出,一切满盘皆输。

毓婉赌的是女人的母性。

女人多是心善,最喜欢以母性疼爱爱人。毓婉折磨杜允唐越惨,红羽出手相救的可能性越大,毓婉这次恰是利用红羽对重伤不愈杜允唐的怜悯救了他,不过动用如此非常手段,她与杜允唐再见也许就是陌路人了。

毕竟,杜允唐的绝望眼神还停留在毓婉脑中无法忘却,被毓婉言语狠狠伤害的他怎么能知道,她说这些话时心也在发抖。

“母亲,希望你能保佑允唐顺利脱险,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毓婉趴在杜凌氏耳边小声祈盼,只是眼鼻口全无知觉的杜凌氏再不能给她回答。

“我宁愿你恨我,也好过丢了性命。”她悠然长叹,回忆起杜允唐那夜对自己说过的话,“我此生只后悔两件事,一件是未能在周霆琛之前认识你。另一件便是,如果能知得妻如此,我必然不会招惹青萍与红羽。”脸上淡淡的露出一丝笑容,为了这句话,就算再做绝情的女人也值了。

毓婉疲惫的将自己身子慢慢放倒在杜凌氏身边,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孩子在里面拼命的打滚,似乎在抗议一连几天从未有一刻清闲休息的时候,双腿打颤的她几乎要用双手去搬,才能将自己放平。

是的,毓婉太累了,累得根本连去计算杜允唐存活的几率究竟有多大的力气也没有,她能做的,能想的只有这些,至于杜允唐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天半明时,杜凌氏的房门被人从外大力踹开,门撞击在墙壁发出咣当声响,震得毓婉心头一跳,气急败坏的动作足以让她知道杜允唐确实在昨晚顺利逃脱了。

毓婉扭动笨重的身子还来不及起身,已被杜允威一把薅住头发,用力拽下床来,她的腰腹正硌在床边,又是一阵刺痛,双腿中间隐约有些水流了出来。

连日来的折腾再加上杜允威的暴力,当真吃不消了,她一把按住自己的肚子横了眉目:“你要干什么?”

杜允威恼羞成怒的结果是无法抵抗的,他目露凶光,将毓婉的头发向后拽过去,毓婉被迫抬起头迎上他狰狞的脸:“允唐果然够厉害,能让你们两个女人为他死心塌地的卖命!”

毓婉用双臂撑起身子,伸出手想往回抓自己的头发:“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别打量我看不出你的苦肉计,你想弄伤杜允唐博取红羽同情是吧?只有红羽这个笨女人才会上当!不过她现在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杜允威恨不能一掌抽掉毓婉眼中的镇定,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在于超乎她年龄的冷静,明明在商场经历多年的他仍不能做到对杜允唐的出逃行径淡然处之,她却可以。

倘若不是她与红羽一早串通,又怎么会表现的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态度?

“你们把红羽怎么样了?”毓婉似乎对杜允威带来的消息不为所动,她垂低眼眸噙了冷笑:“莫非我一箭双雕借你们的手将她腹中的孩子除掉了?”故作轻松的语气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极端的恐惧,毓婉不敢相信红羽真的流产了,杜允威应该不会如此穷凶极恶……

“她不肯说出是怎么将杜允唐掉包的,自然要受到一些应有的惩罚,这次你可满意了,再没有人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抢夺财产了。”杜允威邪佞的笑容让毓婉确信他已经将红羽肚子里的孩子残忍堕掉,她双眼一闭,心头一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一来,怕是杜允唐更要恨死她了。

又过了一会儿,毓婉勉强自己露出笑脸,假装并不在乎:“难道不是帮你省了一道麻烦?即使她的孩子不死于此次意外,在伯父手中也终是保不住的,还不如早去早投胎。也替他的伯父多得一分杜家财产,或许还能得些感谢。”

杜允威没想到毓婉会预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谋算,掩盖不住内心心事的他愤然将毓婉头发再次拽起,疯狂的咆哮:“放屁!我并不愿伤害她,没有人比我现在更心痛!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永远不会懂什么是感情,你根本就不是人!”

毓婉被杜允威的言辞惊住,刹那明白过来。她将杜允威的惊慌和心痛看在眼底,印证心中猜想。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用言语刺激癫狂中的杜允威说出真相:“莫非,你也喜欢青萍,所以拿红羽做替身?”

真真是个让人尴尬和难堪的猜想。

如果此猜想是真,那么周霆琛、杜允唐甚至黎绍峰都被杜允威一人瞒了过去,可见杜允威藏心之深,让人不可探测。如果此猜想不真,他又何必辛辛苦苦寻来红羽为杜允唐做替身?莫不是也在间接圆自己一个未了的梦?是正是反,都令毓婉毛骨悚然。

杜允威冷笑不答,用力将她拎到面前,一边笑一边咬牙:“你想逼我说出真相?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你死了心吧!”

其实,杜允威越想表现出满不在乎,毓婉越能猜透他内里心事。

这大约又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守望故事。

毓婉,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累。

杜家,这样一个被外界艳羡的富豪之家,堪称新时代家庭的典范,却仍隐藏如此之多连真实面目都不敢与人袒露的人,他们小心翼翼掩盖内心,用阴暗去揣测万事,再寻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翻检出来,一件一件的唾骂报复。在他们的心里没有时间冲淡仇恨的说法,他们永远挚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条,被报复的人,或许都不会记得自己到底是何时种下了如此深的仇恨,多么可怕。

在这个处处阴暗算计的家庭里,能活命至此,已经耗尽毓婉全身力气,她很想离开杜家,可这里还有她必须留下的理由。

翠琳不知何时从门外走入,她如出没的鬼魅从杜允威身后站出来,一身酒红色的立领旗袍,富贵奢华的驼绒披肩,发髻也佩了盘金的发钗,杜凌氏在时,她从不敢做这样的打扮,如今毓婉已不能从颐指气使的脸庞上看出当年的畏畏缩缩,清晨时分,天空外已经开始展开放亮的薄雾,她一脸阴沉站在窗口,推开儿子的身子:“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只是要将她交给我。”

翠琳口中的她,指杜凌氏。

毓婉心中顿有些不妙感觉,目光直直定在这个在杜凌氏面前惯于唯唯诺诺的女人,翠琳手中端了只青花瓷碗,阴冷了微笑走到杜凌氏床前,躬下身子:“大姐,来,我特地来给你喂早饭。”

毓婉见她态度奇特,想也不想扑过去抓翠琳的胳膊,可惜,她本来还在杜允威的大力钳制下,这个动作带得身体向后仰倒险些踉跄跌在地上,勉强自己爬稳了,却再拦不住翠琳下一步动作。

翠琳端着碗靠近人事不知的杜凌氏,她用勺子舀了舀碗里的吃食,随着动作一股热气钻鼻的馊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毓婉忙碌一整天不曾吃饭,闻到这股酸腐味道胃里仿佛被酸水滚过般,当场侧了身子呕起来。

翠琳抬起头,冷冷的瞪了毓婉一眼,毓婉傻傻的看着翠琳将东西舀起抵到杜凌氏嘴边,还是一副从前低眉顺眼的模样,还用从前恭敬温顺的语气:“姐姐,咱们好歹的姐妹一场,别说我没在床前服侍过你,来,吃吧。”

毓婉连扑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被杜允威抓着头发愤怒大喊:“二姨娘,你这样做太卑鄙无耻了!”

翠琳听见毓婉的话,缓缓回过头,阴森的面容似被心魔夺了神智。她手指一抖,勺子和碗壁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震醒了翠琳,再低下头对毓婉森森冷笑:“我卑鄙?她凭借正房身份作威作福欺压我三十年,甚至连我父母病故也不许前去探望,我卑鄙?她将我刚出生的女儿险些掐死,致使我们母女二十几年不能相认,我卑鄙?她不准我贴近老爷半步甚至连与老爷同房都需向她禀告,生完若欢后,更是每天给我的补药里下了红花麝香,致使我不能再孕,我卑鄙?”说到此处,翠琳怨怼的眼睛骤然睁开,似被仇恨灌满了心,疯狂的舀起馊食往杜凌氏嘴中送去。

杜凌氏因为濒死,牙关紧闭根本张不开,翠琳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馊食塞进去,愤怒的她顾不上弄得杜凌氏满头满脸都是酸臭腐败食物,伸手将杜凌氏嘴巴掰开,用调羹将牙齿别住,一整碗的东西倒下去。

杜凌氏嘴巴被灌满,馊食顺着脸颊耳边漫出来,而流进的一部分正憋住了无法闭合的气道,整个人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整张脸也憋得青紫。

毓婉目睹眼前一切,已经惊呆。不停喊叫的她嗓子完全沙哑,此刻根本什么都叫不出来,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涨回脑中,耳边不停嗡嗡作响,眼睁睁看着杜凌氏在床上垂死挣扎又无能为力。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将人变成魔鬼,翠琳一直在忍耐杜凌氏,将心底压抑的愤怒悄悄累积起来,酝酿。在杜凌氏面前不敢爆发,在杜瑞达面前默默忍受,如今两人形成的巨大压迫完全消失了,她才能一股迸发,成了疯魔。

杜凌氏被喉间残物噎住喘息许久,双手放在身侧反复紧握,终于不再动弹。全身无力的毓婉跪倒在地,抱住手脚瘫成一团。眼泪在此刻干涸无法流淌,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定还在梦中,不然怎么会亲眼目睹如此残忍的事。

翠琳还坐在杜凌氏身边,她酒红色的锦缎旗袍上也沾满了酸臭的食物,渐渐呈现黑褐色血一般的污迹。只是杜凌氏的死并没有全部舒缓心中愤怒,她仍恶狠狠的盯着杜凌氏满头满脸的龌龊,发出冷笑:“老爷方才在病重时还叫你的名字,他甚至还想让你担起家业。今天我把这条路给他堵死了,看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惦念的!从今以后,他只有我,这个杜家也只有我能说了算!”

杜允威厌恶的看了一眼杜凌氏,不耐烦的提醒母亲:“如今还想这些,你先想想如何对付日本人吧,今天过来要人怎么办?我们去哪里变个杜允唐交给他们?如果交不出杜允唐,整个杜家都完了!”

翠琳对自己儿子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明明早于杜允唐承担家业却总是不能在关键时刻展露才能,她撇嘴,狠狠瞪了杜凌氏尸体:“就说你不如允唐,你当真是个木头脑袋!他们夫妻俩既然已经把事情全权承揽下了,你继续照着做就是。日本人生气,无非就是咱们不肯做他们的生意,将工人解散。现在你立即招工开厂。如今世道艰难,多许些薪水怎么还找不到不要命的工人?先将眼前的阵仗应付过去,再慢慢裁员换了低价的工人,事情简单就挺过去了,你怕什么?”

翠琳当年也是私塾家的女儿,虽然不如杜凌氏见惯世面,却也有些投机取巧的小心思,杜允威被母亲点拨当下精神如常,笑出声来:“就这样办,这样咱们还能多得日本人些庇佑。”他站起身想要出去安排打点,忽然余光瞥见瘫坐在一旁默默流泪的毓婉,冷冷踹上一脚:“她怎么办?”

翠琳已被仇恨蒙蔽的心,扫了翻身捂住肚子的毓婉一眼,露出阴狠笑容“我会给她找一个自生自灭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