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都市言情 > 烽火佳人全文阅读 > 第6章 正恁凝愁1

第6章 正恁凝愁1


一九二零年,秋,上海

佟鸿仕此次回到上海,为支撑门面不曾遣散佣人,依旧勉强维持在京城时的先前用度。人口众多开销庞大,日积月累下来,那氏当家越发的为难,常常偷着掖着当些东西来拆东墙补西墙。佟鸿仕又是个常年不理家事的人,究竟自己府上少了哪些东西,究竟还需要多少银钱才能度日,也不甚清楚。

一身家常素色缎裙的那氏没有烫发,仍是盘着望月髻,月鬓旁以点翠的鬓花拢着,两只耳铛是罕见的玛瑙镶金的样式。奈何这些华美的饰品难掩满脸愁云,她悄悄拉着素兮的手站到没人的地方千叮咛万嘱咐:“此去要万事小心,记得跟典当行说一声,一有钱了我们就赎回来,万不要抵押给他人。”

那氏说着说着竟要哭起来,她蹭了蹭眼角的湿意长叹口气:“怎知道咱们佟家居然会沦落到这种田地?再不凑些钱,怕是连这个月院里院外的开支都掰扯不过去了。”

素兮从八岁被卖到佟家,已经在佟家做了十多年,对老爷太太心存感激,为人又忠厚可靠,所以那氏也不把她当做外人,听到太太说些日子艰难的话,她也陪太太一同叹息:“如今局势动荡,到处都不安生,前不久工人又暴动罢工,好多工厂都停产了。老爷想再做生意自然艰难了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氏从怀中抽出熏好的帕子擦擦眼泪,心中难掩忧虑:“我听北面来的人说,直皖大战,吴佩孚与段祺瑞两个人不听中央笼络,执意开战,京城一带已经民不聊生了。如今咱们想回去也是没有落脚之处,眼见着咱大清没可能复辟了,从前扔给张勋那狼子用来复辟的几十万两也自然拿不会来的,眼看着这院子坐吃山空,我都不知道下个月咱们可怎么过?”那氏说到此处突然想起毓婉的学业,吸口气又小声叮嘱素兮:“此事你也先别告诉小姐,这孩子心思重,知道家里这样艰难怕是会连累学业。便是我断了饭食,也不能耽误她。”

素兮用力点点头,眼泪也是啪嗒啪嗒的掉:“太太,你放心,我不会跟小姐说的。”

那氏闭上眼朝素兮挥挥手,不忍再看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陪嫁:“去吧,都当了,换回银元给院子里开支用。”

杜允唐千躲万躲终于还是被黎美龄别有用心的找了机会留下来参加舞会,高大挺拔的他身上套着上海眼下最流行的白色三件西装站在大嫂面前无奈的笑,隽朗的容貌再加上风度翩翩,一经出场已惹得不少前来参加舞会的名媛羞涩偷窥。

黎美龄拉了允唐的胳膊,又拽过了自己二妹:“二弟,这是明珠,我家的二妹……”一句话还未讲完,杜允唐已气定神闲的微笑,一只手伸出来:“我们见过的。你好,黎小姐。”

黎明珠见他眉目俊朗,举止倜傥,心中顿时有些砰然,也抿嘴回答:“你好。”却畏缩的不敢伸出手去和他相握。

黎美龄暗中观测两人,分明有些眉目含春的模样,她立即爽朗的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何必如此拘礼见外?明珠,你先陪允唐到处走走,我去去就回。”

黎明珠在还算陌生的杜允唐面前依旧有些忸怩放不开,并不肯迈动脚步跟他出去,杜允唐对此倒是无谓,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舞池另一侧一位妩媚女子身上。

那名女子身穿酒红束领口裹腰的旗袍,细细同色络边围绕袖口做了一圈的点缀正笼住细长白腻的双臂,帖服在身侧染满红色丹蔻的食指与中指间夹了细长的烟卷,魅色红唇中吸吮烟卷后淡淡吐出烟圈,轻烟缓缓弥散,她灵动双眸正隔着袅袅幻影与他对视,粲然一笑后,她将旗袍边角露出的雪白小腿缓缓伸出,杜允唐的视线慢慢向下,她正在用红色的指甲撩拨自己旗袍的一角,白腻细滑的大腿并没有穿尼龙丝袜,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相信并不止被杜允唐一人领教,她大胆放荡的举动使得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想上前撕开旗袍将她按在自己身下。

杜允唐微微侧身回过头,盯住眼前的黎明珠。眼前的温婉恭谨的女子和那个拥有让人忘乎所以的美貌的女人不同,她甚至连偷偷望一眼他也不敢。

杜允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扯了扯领口的领结,故作优雅的陪同黎明珠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停住。

黎明珠觉得杜允唐不肯主动开口也有些窒闷,她低了头,露出领口半截雪白的颈子,却依旧不敢开口为何身边的男人会停住脚步。

杜允唐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非常无趣,可想日后跟她相处必然总是烦闷的,便闲适笑道:“黎小姐,我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件紧急的事需要处理,允唐先走一步,黎小姐见到大嫂务必为允唐开脱,多谢!”

听得杜允唐的话黎明珠兀自发愣,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翩然鞠躬转身,从走廊尽头迅速离开。

那名身穿旗袍的女子将杜允唐所在方向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立刻浮现得意笑容,优雅的将手中烟卷掐灭,巧笑着干掉半杯葡萄酒后,也徐步走向杜允唐消失的走廊尽头。

人刚顺边梯走上,转到房门前,房门陡然由内打开,整个人被人大力拖了进去,她险些尖叫却被按在墙壁上,两人动作过猛撞在墙上,剧烈的疼痛使得她不自觉呻吟,他立刻覆住她的嘴唇用力辗转:“你终于得逞了。”

幽暗灯光下她翘起的睫毛拂动在他的脸颊,搔弄得全身上下同时发痒。熟悉的盛年男子的气息使得她加重呻吟:“我就是不愿你娶别人,谁都不许。”

“那你嫁我?”杜允唐凑近她的耳侧,轻轻询问,压低的嗓子融合了诸多情感。

那女子立即笑得花枝乱颤:“你娶我?怕是杜老爷会气急败坏的。”

她的身上有迷魂的玫瑰香气,他埋在她的发丝里深深嗅着。

不知不觉中五年已经眨眼过去,从她最稚嫩时便于他偷偷相会,直到今日她为人妇仍不肯放过他。他有些疲累的似笑非笑,点着她动人的红唇:“我总是要娶妻的。”

她任性的一口咬在他的胸口,狠狠的咬下去,红艳的唇膏蹭在白衬衫上留下香艳的印记,像永远都洗不掉的血色,他拧眉,没有反抗,被她点燃的欲望刹那湮灭了所有的理智,他利落将碍事的旗袍搂上来,双手狠狠揉弄浑圆双臀逼她求饶。

可最爱他霸道吃醋的她咯咯笑了,只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那也要等你娶了再说,在那之前,你是我的。”

毓婉近来并不高兴,放学后背着画板一个人在学校长廊上落寞的走着。身边一片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树高高矗立,微风拂过发出树叶轻扫的声响,她望得有些呆了,黎雪梅走过来发现她似乎有些不高兴:“怎么了?”

毓婉扭过头,神色有些落寞:“去年今天咱们还在此处一起玩闹,没想到不过一年时光,流芳已经先嫁人了,明日是流芳的婚礼居然都不邀请咱们,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却不能去参加,心里有些遗憾。”

黎雪梅叹气,挎着画板双臂撑在回廊栏杆上,昂起头望着天空的白云,语气也分外伤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据说去年年底流芳父亲过世了,母亲一人支撑不下去邓家,只能先为给她找个婆家嫁过去,从婆家弄些聘礼先支撑家用,嫁过去了自然就不可能让她再来上学了。”

佟毓婉对黎雪梅的话有些不敢置信:“流芳家按说也是颇有家底的,怎么会落魄成这样?她母亲这样的行径与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黎雪梅见毓婉神态,感叹她心底纯净:“你呀,大概是从没在这上面吃过苦头的,哪里知道没办法支撑家业的苦处?兵荒马乱的,谁家都有难言的事。”

毓婉被雪梅噎住,叹口气也缄默不语,她靠在雪梅身上幽幽的发问:“你可知道流芳嫁了什么人么?为什么总是神神秘秘的?”

黎雪梅摸了摸毓婉的辫子,故作不在意的回答:“听说是给人做妾?”

佟毓婉听到此处几乎跳起来,她惊讶的望着黎雪梅:“是给人做小老婆?她好歹也是读过这么些年的书的,怎么会去给人作妾……”

黎雪梅对这些事还算看得开,无奈的望着佟毓婉耸肩:“据说是男人的原配刚刚过世了,家境又还算殷实,年纪也不过五十几岁,是续弦不是纳妾,流芳母亲听媒人的话自然就愿意将流芳嫁过去了。读书,呵,咱们来圣玛丽院读书也不过是为了可以寻到更好的人家嫁过去,读与不读又能如何?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子的命不都是自己的。”

毓婉见雪梅神色也有些异样,连忙低声安慰:“你又再瞎说什么,你们黎家又没事。哪怕是父母知名媒妁之言,女孩子的命也是自己争取的,我才不信这些鬼话呢。”

对被保护过度的毓婉如此天真,黎雪梅只是凄凉笑笑:“现在是没事,谁能保证将来呢?你到时候就知道,女人是挣不过命的。”

佟鸿仕听到那氏的劝说,站在八仙桌旁出离的愤怒,他一拳捶在桌子上,连同桌子上的盖碗也险些震得跌落,“毓婉才多大?怎么能嫁人呢?”

那氏早知道佟鸿仕对此事会愤然,小心翼翼的叹口气:“眼下只是杜家派媒人过来提亲,又不做准,老爷也先别着急,咱们还可以慢慢商量。”

佟鸿仕对那氏拖延的手段颇为鄙夷:“说你不懂得商界惯用的招数,你还觉得委屈。如今他杜家送来的庚帖,咱们接下了,来日再巴巴跑去回绝就是咱们不识抬举,若是咱们当真同意了,又怎么对得起毓婉?那杜家二少爷纨绔至极,在上海滩这一年多,无日不听得他的风流逸史,他,他甚至还勾引了……咳,总之,毓婉不能嫁,我们佟佳氏即便饿死了,也不能去与他杜家做亲!”

听得丈夫如此一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氏倒也慌了神。原本以为杜家实业根基雄厚,毓婉果真嫁过去也不至于辱没了自家孩子,但听得杜家二少爷为人如此荒唐,当真断不能同意这门亲事了,那氏拿了庚帖左右踌躇了两步,立即抬手招呼佟福:“佟福,快,去让司机备车,我去杜家送还庚帖。”

佟鸿仕见那氏居然胆敢去杜家退还庚帖,一把将她拉住,怒吼道:“你疯了?此时退还庚帖不等于当众抽了杜瑞达一个耳光?你还要不要咱们家在上海滩混下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咱们该如何是好?”那氏惶急的询问佟鸿仕,佟鸿仕也觉得她手中的庚帖犹如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扔也不是,他烦躁的猛地一抬头,忽然见书桌上少了一样东西,遽然转身,连声调都已经变了:“那个翡翠屏风呢?”

那氏忐忑低头,不知该怎样解释,双眼闪避佟鸿仕的目光,声音怯怯的:“当……当了。“

闻言佟鸿仕立刻暴跳如雷,一把将手中珐琅鼻烟壶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是当年老佛爷赏赐给咱们的传家宝,你也敢当?”

不提及老佛爷还好,一提到老佛爷,那氏索性把心一横,坐在椅子上也不辩解,梗住脖子偏不看丈夫,佟鸿仕见状自然焦急万分,声音又提高了几度:“你当到哪儿了?不管你当谁家都得给我赎回来!快,快去。”

那氏因佟鸿仕不管家不知钱财珍贵心中憋屈了好久,如今被训斥更是怒火狂烧,她抑制不住委屈声音也大了起来:“咱们钱都没了,拿什么赎回来?从宣统元年到现在,十二年了,共和,复辟,内战,咱们家的钱像水一样有去无回。如今生意生意难做,仕途仕途无望,全家前后老小十几口人的生活用度早就已经支撑不开了。听得小皇帝大婚非要修缮养心殿,勒索我们每家皇族上缴一万银元作为津费,这笔钱我都不知道上哪里筹备去,能不当翡翠屏风吗?你总是拿了钱出去与人想与,却从不问钱从何来,还有多少钱足够支撑,能不当翡翠屏风吗?”

此一番乱世动荡江山更迭,乱寇频出,枭雄自立,南北混战夹缝中生存下来的达官显贵们也不知被各类人等层层扒了多少皮才能勉强度关。多少满清皇族落魄无为只好逃奔日本,又多少商界精英资不抵债堕去门庭,被殃及池鱼的佟家能从京城逃到上海勉强存活性命已是不易,想要保持从前的风光显赫根本不可能了。

佟鸿仕火气被那氏一盆凉水当头浇灭,连点气都没剩下,他傻傻愣住,随即瘫坐在椅子上哀声叹气:“那也不能当它阿,那,那是老佛爷赐你的嫁妆!”

那氏对当嫁妆这件事神色还能保持平静,故作不在乎的摆摆手:“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眼下难关度过去要紧。小皇帝明年大婚,作为皇族咱们多少也要贡献些的,等素兮把翡翠屏风的钱拿回来,托宫里的总管公公帮忙捎带个好处,也就算是没白费咱的心血。”

佟鸿仕凝重表情:“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父亲沉重的语气使得门背后的毓婉心也沉了下来,她又偷听了一会儿父母的对话,无非就是还短下月的月钱,自己的学费又要交了却不知从何处筹备,该寻个适当的时候裁剪些佣人用度之类的话。

她若有所思片刻,才垂头丧气转身带着跟着的保姆进了自己的房间,背着佣人趴在桌子上狠狠哭了一场,才能把胸中的郁闷抒去。

易尚典当行坐落在繁华闹市成立不久,门前多是遮遮掩掩前来典当的人,与旧时当铺不同,易尚没有带着圆镜片由上藐视而下的当铺头柜,也没有高翘着二郎腿喝茶的幕后掌柜,只有一排身穿西式洋装的小伙计们坐在玻璃窗前,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勘验收取所当物件。

佟家的车子悄然停在易尚典当行门口,素兮小心翼翼带着佣人将翡翠屏风送到柜台上,伙计见呼喇喇进来几个人抬箱,就知道是件珍贵的家什,连忙站起协助众人将紫檀木的箱子挑块平坦的太子放置平稳,再精心将紫檀木箱由上至下一层层打开,双手端出屏风后,再将屏风外面包裹的黄缎一层层掀去,直到最内里的蟠龙黄缎落下,露出紫檀木座架的六折翡翠屏风,众伙计都看得痴傻了。

这檀木座架的六折翡翠屏风共由十二块正反翡翠雕片组成,每幅雕片各为名山大川,江河秀美,水流湍急,雕工可见精悍,屏风旁缀名家诗词,每扇均有落款印章,实属罕物,再端量翡翠质地,光泽通透,触感细腻,上为紫罗兰色,中下为碧绿,这样双色翡翠屏风市面上从未得见,当真叫几个伙计开了眼界。

伙计们连话也不敢多说,赶忙请典当行负责鉴定的头柜亲自出面鉴定,头柜将这屏风上下打量一番也觉得自己做不了主,立即使了眼色让伙计去请幕后掌柜的出来。伙计再入内去请,不出半刻钟,掌柜经理也由后店走出,先摸摸翡翠质地,又握住鉴宝镜由上而下看了半日品相,因世面见得多些,看上去神色还算从容镇定。

素兮见他们这般举止内心有些紧张,搓了搓手问:“掌柜的,这是我们家主人来典当的翡翠屏风,你先开个价吧。”

典当行掌柜正心中感慨宝贝难得,听得开价立即换了一副高傲面孔,略为不满的睨了一眼屏风,“这屏风虽然玉质,奈何上侧有玻璃色,并且这上下色差有些重了,还有屏风质地也属一般材质,我觉得,也就值五千银元。”

听见掌柜的评语素兮也慌了神,连忙分辩:“这可是我们太太的陪嫁,早先是宫里老佛爷赏的东西,怎么也得值三五万银元的。您再想想,这价格太低了些……

典当行掌柜的嘿嘿笑了笑,目光随意扫过素兮背后的车子,在上海滩能养得起这样车子的人家屈指可数,可见多半又是生活不下去靠典当为生的落魄人家。这样的人家典当根本无力来赎,所以行内又称此类典当为死当。他再回头看看翡翠屏风,当真是件难得的宝贝。

于是掌柜的低头想想,又在素兮面前竖起三根手指,“我再加三千,万不能再添了,如今这世道你也知道,南北混战,我收了东西也不知运到哪里去,肯开这个价钱就不少了,你爱当就当。”

焦急的素兮夜有些吃不准价格,那氏出门时曾提点她要尽多卖些钱,可那氏也是从未进过典当行的人,这翡翠屏风究竟价值几何也没给素兮出个准确的价码,如今当高当低她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颇有些为难的对掌柜再次央求:“掌柜的,您再添点,当这点钱我回去也不好跟太太交代。”

那掌柜只是摇头,无奈笑笑:“姑娘,你们家太太能出来当嫁妆,想必也是过不下去了才肯拿自己的嫁妆来当的,兵荒马乱,谁有那么多闲钱买个死物呢?不如先拿这八千去解了燃眉之急要紧。”

话音未落,典当行内里又走出一人,黑色铮亮的皮鞋,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装,礼帽压得很低,外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双眼,掌柜的见状连忙点头哈腰跟上去:“您这就走了?我去让伙计开车过来。”

那人声音极低,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伫立在门口等待车子。

掌柜的连忙出去找伙计开车,素兮唯恐他不管翡翠屏风的事,顾不上脸面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掌柜的,你去哪里?再添些吧,这物件真的不是一般东西,当初我家老爷做内阁学士时,有人出五万白银都没买去的,您再填些。”

那掌柜的实在摆脱不掉素兮的手怒了,扭回头狠狠说:“还内阁大学士呢,抠气的要命的嘞,我就出这些钱,你干不干随便。”

原本背朝二人的黑衣男子听得他们谈话忽然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素兮几眼,声音压得低沉:“你们家主人姓什么?”

此人气势逼人,回过来的身子高出素兮一头还要多,素兮只能战战兢兢的回答:“我家老爷姓佟。”

他皱眉似思量究竟是哪个佟老爷,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可是那个住佟苑的佟鸿仕,佟大人?

素兮听得这人能报出自家老爷的名字,又联想到掌柜对此人的谄媚作为,整个人都雀跃起来:“您认识我们家老爷?”

那男子又扳回冷硬的面容,轻轻摇头,他定定看着眼前的翡翠屏风,伸出两根手指放在素兮面前:“两万块,我买了。”

素兮情急,不停的摇头拒绝:“太,太少了。”

那男子立即收回手指:“那你就当典当行八千吧。”说完,他立刻转身疾步走出典当行门口,眨眼间已经迈步上了汽车,素兮为难的跺脚,连忙拽起裙子追到街上,一把拽住那男人的袖子:“这位大爷,两万块就两万块,但您能把再把屏风送到佟苑让太太看一眼行吗?”

太太要强了一辈子,耗尽心血来支撑家业,当掉自己嫁妆翡翠屏风心里必然难过,能让她知道此物被善待人士购得去往何地,想来也会给她些许安慰。

那男人闻言抬起头,昔日年少的青涩已历经风霜变得成熟而棱角分明,明明嘴角带着笑容却阴冷得让人没有缘由的惧怕。浓眉,利目,似乎像极了印象中的一个人,素兮脑中灵光乍现,满脑子都是当年他露出断了一半手指时的模样,耳边听得他带着冰冷笑意的回答:“当然可以,我正想去佟苑看看你们小姐是不是还那么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