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眼波流转,看向赵光义：“现在该是晋王了吧？”r
赵光义站了起来,沉默片刻,道：“取十面箭靶过来。”r
羽林军取过十面箭靶,一字儿排开,赵光义取三十支箭放入箭囊之中,他骑上青骢马,慢慢地跑了几步,忽然间一夹马腹,那马昂首长嘶一声,直冲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嗖嗖嗖嗖……地一连声,好象狂风疾雨般的箭声,在场的人尚未回过神来,赵光义已经停下马来,挂好了弓,立于靶场正中,他的箭囊已经空了。r
他的神色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还是那么淡淡地。r
可是前面十面箭靶,每面靶子正中的红心,不多不少,都插着三支箭。r
一片沉默。r
又是一片沉默。r
忽然,大家如梦初醒似的欢呼起来。r
赵匡胤大笑：“教你们瞧瞧,这才是沙场大将的骑射之术!”r
众宫女娇呼着一拥而上,一个个抢着去敬赵光义的酒。r
赵光义的脸上,却没有半点骄傲和喜色。他坐在那儿,来者不拒,每人三大杯敬上,他看也不看,接过来都是一饮而尽。r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他也不知道饮了多少杯酒,只觉得,那酒喝下去,入口虽然辛辣,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那团熊熊烈火在他的腹中燃烧,更在他的心中燃烧着。r
他醉了吗？没有,虽然头渐渐昏沉,只觉得腾云驾雾似地,眼前的一张张娇容渐渐变得模糊,可是他的脑海中却依然清醒,清清楚楚地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一张张脸,没有一个是花蕊,没有。r
只是那娇美而无情的声音依旧传入耳中：“晋王怕是喝多了吧!”r
他一拍案几：“谁说本王喝多了,还早着呢,再来!官家的酒,本王也代饮了。”他宁可自己喝得够醉,可以把眼前的每一张温柔的笑脸,看成是她。为什么偏偏不醉,为什么？r
他清醒得要命,每倒进一杯酒,那股辛辣就好似把他的痛楚可以减轻一瞬间,于是他拼命地倒酒。怎么还不醉,怎么还这么清醒。r
为了他那渺茫的、不可说的未来,这样痛楚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他不停地灌酒,不停地问着自己。忽然间,一股酸楚之意自腹间涌了上来,他一张口,将这份压得他极痛苦的东西吐了出来。他没有听到身边的惊叫娇呼声,也没有看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停地呕吐,不停地呕吐。r
口中极苦极苦地,他是连苦胆都一起吐了出来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他失去知觉前,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r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赵光义醒来时,只觉得阳光刺眼地疼,他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他的妃子李氏喜道：“王爷醒了!”r
他强忍欲裂的头痛,看着周围的布置,不解地问：“我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琼林苑吗陪官家打猎吗？”r
李氏拭泪道：“菩萨保佑,王爷终于醒了。王爷,您这一醉就是三天三夜不醒,可真把我们给吓坏了。”r
赵光义恍恍惚惚地道：“我醉了三天了吗？”r
李氏道：“是啊,那日内官们送你回来,你吐了一身,听说连花蕊夫人也被你吐了一身,官家很生气,说王爷太不懂节制了。谁知你回来三天三夜不醒,吓得我们隐瞒不住,太后、官家都派人来看了三次呢!”r
赵光义呆呆地看着她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她说些什么,只听清了一句：“你说,我吐了花蕊夫人一身？”r
“是呀!”李氏懊恼道：“偏偏谁也不吐,就吐了花蕊夫人一身,虽然娘娘不在意,可是官家却不太高兴了!”r
赵光义怔怔地：“她、她到底还是来了!她到底还是来了!”忽然跳下床道：“她在哪儿？”r
李氏吓了一跳：“王爷,你身子未好,还是休息——”r
赵光义冷冷地眼角一扫,吓得她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花蕊在哪儿？”r
李氏吓得战战兢兢地道：“今日,今日与官家去琼林苑中赏花!”r
她话未说话,赵光义已经向外走去。他才迈前一步,便觉得天昏地转,脚下虚浮无力,想不到这宿酒刚醒,竟是如此的厉害!r
李氏怯怯地道：“王爷,你、你不要闯祸呀!花蕊夫人怎么得罪你啦,她到底是官家的妃子……”却被赵光义冷冷的眼神,吓得不敢现说。r
赵光义深吸一口气：“替本王更衣,备马,本王要立刻去琼林苑!”r
赵光义骑在马上,疾驰琼林苑。r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智,甚至是形同疯狂,然而他顾不得了。那孟昶的画像,那琼林苑的比箭,花蕊的微笑娇嗔,对于他来说,都象是上万把小刀在割着他的心。r
他策马狂奔,却觉得心头一阵阵燥热,恼将起来,将前襟撕开,春寒料峭,一阵冷风直吹入他的心口,他忽然打了个冷战。r
赵光义放缓了马,马慢慢地行着,蹄声敲打着青石板地面,他的表情,也在马蹄声中慢慢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