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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会散了,众人又到据点鏖战了一宿,在牌桌上迎来了新年,一直战到上午十点才鸣金,陈晨生回到宿舍,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起床,回到家时已经快六点了,正巧珍姨在陈家闲耍:“生伢子回来了?”珍姨名叫朱兰珍,就住楼下。

陈晨生懒懒应了声:“啊。”抬腿就要进卧室,被陈母拦住了:“八字先生说今年是你的凶年,珍姨上次去龙王庙,特意给你带了个符来!”说着递给他一个红色的小布袋:“快拿着,还不谢谢珍姨!”

陈晨生噢了一声,将符随手放进自己口袋,珍姨语重心长道:“生伢子啊,今年出门要小心,这符要随身带,少管闲事少搭言,过马路要让三分,还有,少走夜路,特别是晚上十二点以后最好莫出门,晓得不?”

陈母强调道:“记住了!珍姨都是为了你好!”

陈又噢了一声。

正好陈父把饭菜端出来,珍姨起身就要告退,陈母一把拉住珍姨:“嫂子今天一定要在这吃顿饭!尝尝老陈的手艺!”

珍姨哪肯就范,使尽浑身解数要脱身,陈母尽力挽留,最终是珍姨让步,在一旁坐下了:“我真是吃过了,不然肯定要饱这个口福。”

陈父母也不强求,大家又坐定了,珍姨一脸的慈祥:“我们一厂家属区这几栋楼,就是你们家两姊妹最争气!以后出龙出凤就看你们家了!”

陈母的脸笑得跟朵菊花一般:“你老贵言!你老贵言!”

“对了!……”珍姨突然想起了什么,附到陈母耳旁低声说着什么。

陈母夹菜的手停住了:“真的?就是大罗湾里的……”

“就是他!”珍姨眼睛一扭,警惕得望了望门口,声音压得更低:“你们莫出去说——连市里都有当官的专门来请他!”

陈母啧啧道:“王季东碰到他,是好事啊,怎么……”

“好事?你不晓得当时的情况!”珍姨满脸的得意,声音还是不见高:“当时是这么回事——秦算子犯了他师傅的戒条,他师傅罚他忌口一年,听说,曾经有个老板拿2000块钱请他算一卦,他都没开口!”

陈母:“那怎么……”

“你听我说!”珍姨吞了吞口水:“那天事真是凑巧,王季东刚好从他面前经过,他没忍住,说了句:‘可惜啊,可惜!’,你猜王季东怎么着?他不认识秦算子啊!”

陈母动情得啧啧了两声。

“王季东就随口问:‘可惜?什么可惜了?’,铁算子就说:‘你本来是巡抚的命,可惜,可惜年内有灾,这一关过了你的话,以后你可入天下海!可要是没过的话……’”珍姨卖了卖关子顿了顿:“王季东可好,没等人家把话说完,扔了句:‘那也不劳你老费心!’,就走了!就走了!就走了!”

陈母眼睛睁得大大的:“好蠢啊好蠢啊!”

陈父半信半疑道:“是真的是假的?”

珍姨差点站起来:“这种事情我敢说假?不怕告诉你两口子——当时我姨妹子就在场!”

“那你姨妹子也不给他指点指点?”陈母急得烟熏燎。

“指点了!跟他说了,说刚才那个是秦算子,你猜王季东怎么回答?”珍姨学了学王季东的腔调:“‘管他铁算还是铜算,是秦算还是大蒜,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

陈母啧啧道:“哎呀哎呀!你看可惜不可惜!”

陈父道:“那他出事了,还不赶快请秦算子帮他解灾?”

“去了!晚了!出了事再去找的!”珍姨一脸的不屑:“那时才晓得,铁算子给他算了那一卦后,当天晚上就仙去了!”

“啊?玄!那真是有点玄!”

“现在的这些人,都不把老人的话放在眼里!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哪还象样子?年纪轻轻的细妹子,走在大街上露屁股露大腿!一点羞耻感都没了!如果是我的女的话,我要当街打她几耳巴子!把她打醒!把她的羞耻感打回来!现在的年轻人啊,以为世道变了!变来,变去,能变到哪去?变?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吃了大亏了,后悔的时候就晚了,晚了……”

这当口,陈晨生隐约听见楼下好像有人在喊,他一个激灵,一骨碌从凳子上爬起来,一步跨过客厅,往楼下一看——

王琴!

是王琴!

是王琴!

可陈晨生还没来得及应声,陈母就也赶了出来:“是——琴妹子吗?”

王琴仰着脸,甜甜得叫了声:“是我胡阿姨!”

“琴妹子,怎么到楼下了都不上来坐?快上来!不上来,你胡阿姨不高兴了!”

“不啦!我还有同学在这!下次一定上来!胡阿姨,我找陈晨生有点事!”

陈晨生在一旁憋得几乎要爆炸了:“嘛——嘛事王琴?”

珍姨也跟了出来,在旁边看着,却并不开口。

王琴道:“下来告诉你!”

陈晨生不容陈母作出反应:“我马上下来!”话一落音,将碗往桌上一放,也不吃了,塌上鞋就准备走。

陈母见陈晨生剑已出鞘,马已被鞍,不敢螳臂当车,怯怯得对陈晨生念了句:“这么晚了还真出去啊?”对王琴却只好送顺水人情:“你们去吧!早点回!下次一定要上来玩啊琴妹子!”

陈晨生鞋还没套好,就冲了出去——一蹦一蹦得一路狂奔,直下三千尺,气喘吁吁得跑到王琴的面前:“王琴,嘛……嘛事?”

此时天色刚暮,一缕夕阳抹亮半边天空,给晚归的燕子批上彩衣;依然是热闹而又悠闲的人们,零星得占据着空地的每一个角落,讨论着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围墙那边传来的阵阵歌声清晰可辨、婉转动人——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将这刻,尽凝望!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的路上,来日总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不可使我更欣赏,啊啊,因你今晚共我唱……

陈晨生满腹孤疑跟在王琴后边,过了对门的家属楼,到了篮球场旁边的工人俱乐部边,从黑暗的角落闪出一个人影来——

“陈晨生,才一天不见,认不得了?”

陈晨生定睛看清楚了,喉咙咕噜咕噜响了几声,笑道:“吴青锋?稀客稀客!今天怎么有闲情雅趣来水云山玩?”说着高兴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招呼一声?”

吴青锋轻笑道:“刚过来,这不就来找你了?”

王琴从黑暗处拉出两个妹子来——站在王琴右边的稍胖,比王琴还要高些,面目清秀,眼睛乌黑晶莹,头发颇短,却用皮筋扎了个绒球挂在脑后,似笑非笑得望着陈晨生;另外一个不胖不瘦,和王琴一般高,眼睛小了些,颧骨高了些,穿件带排钮的暗红色毛衣,嚼着口香糖,若无其事得环顾着四周。

王琴笑道:“陈晨生,我来介绍一下!”说着,王琴将那个嚼口香糖的拉过来:“我的邻居周菁,在市一中读高一。”

“啊?一中?是省重点啊!”陈晨生连声道:“你好!你好!”

王琴对周菁道:“我同学——陈晨生,开始跟你说了的——”

周菁懒洋洋得应了句:“好!”又别过脸去望向旁边的球场去。

王琴右边那个主动道:“你好,我叫伍美萍!”

陈晨生连声道:“你好你好!”

王琴在一旁补充道:“伍美萍现在在师范学校念书,初中和我在一个班上。”

“和你在一个班?那我们就是同级了?怎么我不认识?”

伍美萍酸道:“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自然没人认得,但我可认识你大名鼎鼎的陈晨生!”

陈晨生臊道:“莫笑话,莫笑话!”

王琴长舒了口气:“那——我们走吧!”

陈晨生转身问吴青锋道:“对了,这上哪去啊——我还不晓得哩!”

吴青锋苦笑道:“溜冰吧——好象是——你问王琴吧!”

王琴道:“是啊,就是溜冰,陈晨生,你不愿意?”

陈晨生道:“无缘无故的,溜么子冰?庆祝元旦啊?”

伍美萍在一旁笑道:“还不就是我们王琴看上你了?”

王琴一拧伍美萍的膀子,嗔道:“掌嘴!”又道:“陈晨生,你不是夸海口,说你溜冰最厉害?停电那次本来就要向你请教,这次啊,你就莫扳翘了(注:扳翘就是托大、耍派头的意思)!”

陈晨生摸着脑袋:“哪敢?哪敢?”

众人说笑到了溜冰场——能装下百来号人的场子,虽然只有寥寥十来个人在玩,可灯管还是自我陶醉光怪陆离得闪着。

吴青锋与陈晨生推让了一番,结果还是吴青锋去买了票,陈晨生则首先换好鞋,出来迫不及待得一捏口诀,溜了起来——

起步……倒滑……急停……一圈试滑下来,陈晨生不禁有些得意,再去寻王琴,却陡然看到吴青锋正掺着她从休息室里出来!

陈晨生连忙扭过头去,一个箭步扎进人堆,生怕被王琴看见,溶入人群中,无望得向溜冰场的另一方溜去,可当他无意中摸了摸裤袋时,突然摸到一个东西——

红符!

陈晨生心中一动,不由在口袋里握着红符,闭上眼睛,正要默念几句,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陈晨生!陈晨生……”

是王琴!

真是王琴!

只见她满脸红云、气喘吁吁,宛如负伤的士兵,扶着栏杆艰难得向这边走来,陈晨生压住狂跳的心脏,连忙跑过去,迎来的却是一排扫射:“陈晨生,好呀你,怎么回事你?说好请你来教我!怎么不吭声一个人跑这来了?”

“我,我……”陈晨生舌头上有千千结:“我……热……那个热身呢……”

“教我吧,别哼哧哼哧的了!”王琴没好气得说罢,就伸过了手来,陈晨生迟疑了一下,迎了上去——

陈晨生只感到眼前一黑,竟看不清路了,蒙头走了几步,眼前才亮起来,可胸口仿佛有高原反应,喘不过气来,他费劲得深呼了口气,才好了些——“对……对了——昨天,真对不起——我当时……”

王琴生狠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有一触即发的战机:“什么?啊?”

“没……没什么!没什么!”陈晨生慌忙撤军,望风而逃。

王琴嗔道:“死相!”又道:“对了!你教啊!你得给我讲解啊!这样走,能学会吗?”

陈晨生如梦初醒,才想起这档子事,连忙一手握着王琴的手,一手托着她的肘子:“哦……对,对……你不要总是向前倾……对,重心不要太靠前……喊你不要太靠前,并不是喊你腆着肚子!”

一听旁边认说话,王琴就有点分神了,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陈晨生眼明手快连忙将王琴拉住,才保住她的江山。

陈晨生象烫手一样,连忙放开王琴,可口燥舌干更厉害了:“这下好多了……对,一步一步的来……这东西象游泳,总得吃几口水才学得会,而且学会了就忘不了……你会游泳吗?”

王琴正望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挪的,听见陈晨生在问她,抬起头来想说话:“啊?”这一声出来,就忘了怎么走路了,啪得一下就要倒下去,陈晨生手再一次用力——可这次王琴的身子已成累卵之势,再也拉不住了——身子向后一倒!覆巢之前,也不忘伸一只手来将陈晨生活生生得拉倒在地。

这一交王琴摔得不轻,直疼得她嗤牙裂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了:“你记得!反正我是记住你了陈晨生!你又害了我一次!”

“又?以前我动过你一根寒毛?”陈晨生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脸红脖子粗。

“上次在大桥上的血债,你就忘了?!”王琴赖在地上,气急败坏得道。

陈晨生还要争辩,王琴旋而笑道:“你还傻站着?快拉我起来!”

远近同时响起了好几声呼哨,几个吹着口哨、单脚着地的伢子从身旁飞驰而过。

陈晨生镇定了镇定狂跳的心脏,将王琴拉起来:“没……没摔坏吧?”

“摔坏了!已经摔坏了!看你怎么办!”王琴起来也不拍灰尘,看来的确是豁出去了。

陈晨生魂飞魄散,怯怯道:“要不,休息一会?”

王琴揉了揉屁股,活动了一下腰身:“不行!非得学会了再休息!”

二十分钟后,王琴终于学会了“走路”了——陈晨生放开手时,王琴也可以歪歪斜斜得走起来,惹得她又是惊呼又是大笑,这时候,陈晨生已经累得内衣都湿了,王琴这才和陈晨生一道靠着那栏杆休息起来。

陈晨生简直不敢正视那双曾经那么熟悉的眼睛,平视前方道:“我这老师当得还行吧?”

王琴道:“你还说自己行,这么半天了还没教会我走路!”又笑道:“看!费小菁她们在那哩!”

陈晨生朝王琴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是她们,正在溜冰场的另一头练习花样,陈晨生刚想开口说话,肩头突然又是一沉——

“怎么样陈晨生,教得还行吧?”吴青锋从一侧走来,傍在陈晨生肩上,轻松得笑道。

陈晨生笑道:“学生资质太差,所以教得有点吃力!”

王琴得意得笑道道:“才不是哩!我都已经会走了!”

吴青锋将手朝王琴面前一伸,笑道:“要不,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