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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斗草斗心


五月初五是毒月恶日,今上于前一日发下节赐,傅筑圣眷正荣,得黑金腰带一条,百索九子粽一盒,菖蒲、艾叶、雄黄、钟乳等药材各一小盒,五彩丝缕一束,御笔题字“凤”、“鸾”的素扇各一把,羡煞旁人。

节日当天,引凤阁门框上高悬用红纸包好的艾草、菖蒲和榕枝,几个丫鬟在嬷嬷们的带领下,四处泼洒驱百毒的雄黄水。

四娘子体质弱的,最怕百邪入侵,是以这一日清早浴兰汤完毕,丹杏与碧莲便为俪辞佩上石榴花、金丝制艾虎步摇,臂绑连夜用御赐五色丝线编成的长命缕、脖系五彩绳缀金凤,胸前饰以五彩方胜,又将驱邪灵符、辟虫雄黄粉放入装有佩兰、白芷等香料的五彩丝线如囊,为她配上。

此时宝珠端着粽子、五毒饼与雄黄酒进入。俪辞稍稍用了点,正待起身去富春居请安,突然想起父亲与两位太太都奉召去了曲江,而夫子也回家过节,不用到典楼上课,竟是难得的清闲。

往年的端午节都是合家去曲江看龙舟的,今年原本也不例外。岂料昨夜宫中突然来了使者,命傅家两位命妇并初娘子明日随太后驾观龙舟。大太太自是喜出望外,初娘子想到能够与太子咫尺,心中更暗暗高兴。只可怜了其余三位娘子并郎君,大好的日子却得留在府中。

卫国公夫人倒是提议几位娘子郎君与自家二郎一道,此次豫章王回朝,曲江龙舟赛比往年更热闹,若是不去,颇为可惜。但傅家人天性要强,晓得卫国公夫人终究看不起她们庶出,自然不会舔着脸上去奉承巴结,故二娘子四娘子均是婉拒,连带五娘子也觉着姊姊们都不去、一个人太过无趣,也是回绝了。

如此一来,便浮生偷得半日闲了。

看着引凤阁内的丫鬟各自忙碌,俪辞不免想到自己虽是庶女身份,却因长公主荫蔽,引凤阁中配一等丫鬟两名,二等丫鬟三人,三等丫鬟若干,其余使唤婆子杂役数人,竟是不输给初娘子的体面。四季衣裳、逢年过节的节赐,从未少过。便是同其他院子的丫鬟婆子偶有冲突,闹到大太太跟前,也多半是偏心这边。

果真是有长公主这棵大树遮着,便是猫猫狗狗也比人体面些。

俪辞苦笑了,她不知道这份恩宠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她知道上位者的施舍,从来都是要求回报的。

傅筑显然知道长公主想要的回报,但他不能明说,所以他待这个女儿不同寻常。他给她讲解朝局,允许她就国政发表见解,他让她的视野不局限于后宅窄小的天空,这些教诲,显然是希望她无法逃避的命运到来那一天,她能保护好自己。

傅筑这个人,当真的道是无晴却有晴。

只是俪辞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值得长公主投资。虽说这身子几年的将养下来褪去病容,勉强有几分美人的痕迹了,但世间美人无算,旁的不说,长公主本人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美貌。

天妃相?俪辞不稀罕。君王最是凉薄,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最终也落了个宛转蛾眉马下死的结局。若长公主当真是要她做后宫间谍,俪辞也不介意想法子让自己入冷宫凄凄惨惨戚戚。

让一个男人看不见自己,可比让一个男人爱上自己容易太多。

俪辞前世就是个务实主义者,很快就觉得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未来担忧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于是铺开玉宣,看着窗外的芭蕉叶,饱蘸笔墨,准备下笔,丫鬟来报,说是二娘子来了,忙打发丫鬟准备糕点,自己则迎了出去。

玉静本就青春逼人,今日只略施粉黛,穿了身宝石绿的薄衫,愈加的天然去雕饰,颇有“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的味道。俪辞与她亲昵,不小心瞥见她胸前的隆起形如春桃,不免自惭形秽。

“二娘子今日怎么来了?”边问,边牵着二娘子的手,引她入室。

“明知故问!”二娘子笑骂着,“老太太不在,我一个人对着那些婆子憋闷得紧,思量着李姨娘曾与我说过端午斗百草的习俗,想到你怕是也闷得慌,便来寻你了。”

“斗百草?”

俪辞这才发现李姨娘也同二娘子一道来了。

“是的,斗草。”

跟在二娘子身后的李姨娘答了一声,她梳着妇人髻,穿水红色的春衫,曼妙肌肤隐约可见,低头顺眉很是可怜。但姨娘毕竟是伺候人的,比不得娘子金贵,她姿态谦卑,俪辞也是理所应当地受了,淡淡地吩咐了声“请坐”。

李咏玉行了半礼,谢过后,这才入座。

挺直了腰杆,眼帘微垂,很是自傲。

俪辞也不再看她,只与二娘子分坐胡床两侧。

关于端午习俗,俪辞知道一些,无非是龙舟、屈原、粽子、艾叶之类,燮朝人过端午也喝雄黄酒驱百邪,但这里没有白娘子的传说——这点让俪辞很是遗憾。

斗草这游戏,她倒是听那些丫鬟下人偶尔提起过。顾名思义,无非是采有一定韧性的草,互相用草角力,坚韧者胜,折断者败。听来有趣,却到底是村野顽童的游戏,大户娘子们趴伏在地斗草拉扯,未免有失体面。

于是笑道:“虽说没个外人,女儿家的体面还是要的。”

不想那李姨娘闻言,竟是扑哧一笑:“娘子以为的斗草,是顽童武斗。奴今日说的,乃是文斗。”

“愿闻其详。”

“前朝有位王爷喜好奢华,在苑中遍植奇花异草,每逢春深花繁时节,便命宫人们入苑采摘花草,半个时辰后集中在大殿比胜负,种类多且奇者为胜。”

“这听来倒是有趣,只是园中花草稀少,怕不能尽兴。”

玉静觉着为难,李姨娘却道:“依奴的斗法,不在草之多寡,也无需折草。只要随便说一个花草名或是果木名,依着字面上对去便可。如长春对半夏,金盏草对玉簪花……”

岂料还未说完,端了芙蓉糕、酪子进来的绿柳便插嘴道:“姨娘这斗法太酸腐气。哪有这等斗法,那不成对对子了。”

玉静与俪辞点头称是,文斗百草本意效仿古之贤人尝百草,踏青采药,收获之余,再以对仗的形式互报花草名,寓学于乐,若是依姨娘的法子空斗,确实是匠气了。

李姨娘本想卖个巧,不想却是被奚落,顿时有些尴尬。但她毕竟是长沙王府出来的,立刻低眉道:“娘子们教训的是,奴错了。”

玉静瞥了她一眼,对俪辞道:“四娘子,去园子里斗草吧。”

见俪辞起身,又对一旁的李姨娘道:“傅家的后院不是长沙王府,你只要安分守己,伺候好父亲,想太平度日也很容易。”

“奴受教了。”

……

……

此时已是五月,春夏交错,花园里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俪辞与玉静漫步鹅卵石小径,笑语盈盈,裙裾扫地,边在阴绿中寻香草,边细语交谈。丫鬟婆子不敢打扰,只远远跟着。

玉静眼尖,看到了棵留兰香,弯腰采撷,随口道:“你觉得李姨娘这人如何?”

不急于回答,采下一支草丛深处的泽兰,俪辞道:“很是知情知趣。”

“哦?”

玉静瞧见几棵紫苏,忙小心地采下,刚要追问,岂料身旁无人,俪辞正站在一棵开满散发莫名浓香的大树下。

这是一棵依兰香树。

只是依兰香生性喜温湿,生于云南、印尼等地,饶得俪辞前世对依兰香喜爱异常,初闻香味,也只觉得熟悉,走进了才发现这花色不起眼的大树竟是依兰香。

不知谁家妙手,将这生于亚热带的花树移植到长安了。

“四娘子好眼力,居然看出这棵树才是香源。”

玉静笑了,原来依兰花树虽异香扑鼻,却貌不惊人,旁又植满了各式花草,寻常人便是嗅到它的芬芳,也不会注意到这棵开满黄绿色花朵的树。

“我只是见书本上提过依兰香非凡品,佛教徒将它浸在水中供奉佛祖。方才远远嗅到这边清新馥郁,不同寻常,不想竟瞎猫碰上耗子了。”

俪辞谦虚地说着,玉静也是折下一支,细细嗅闻,不免心醉。

“若是能将这初开的香味长久留下该多好。”

看她惆怅,俪辞也有同悲之感。

这时代的香薰、香粉俱是以香料蒸煮炒制研磨而成,留在身上是极淡的,故有暗香之说。但含蓄淡香固然完美烘托了大家闺秀的优雅,却也让艳丽奔放女子美中不足。

好在玉静豁达,见她因自己愁眉不展,便采了几朵依兰香花,与她分别佩上,一边道:

“四娘子还未回答我呢?”

俪辞忙收敛心思道:“李姨娘终归是长沙王府调教出来的,知情知趣这个评价,哪能当不起。”

“可我对这李姨娘,一点也不喜欢。”

自从卫国公夫人跟前吃了奚落,玉静与俪辞前嫌尽释,越发亲昵了。是以玉静如此直言不讳,俪辞并不奇怪。

“莫非是老太太觉着她狐媚性子?”

“我姨娘早就不得喜欢了,有个李咏玉同大太太争脸面,老太太欢喜还来不及呢。”

“那姐姐为何不喜她——”

“她看着是谦卑恭顺,其实骨子里呢,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奴婢。”说到这里,玉静看了眼后面,李姨娘与她们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很是谦卑的模样。

又道:“我姨娘不比你姨娘得脸,没有搬进老太太的院子前,我是受人脸色的。所以啊,见惯了那些个奴婢人前人后脸,看她满口‘奴’、‘奴’的,还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俪辞见她说起以前的不如意,忙宽心安慰。

“二娘子不必和她见识,傅家的娘子,便是庶出,那也是正经的主子。长沙王府时再得脸,如今在傅家,她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

“这是自然。”玉静又采了几株香花,对俪辞道:“四娘子果然是笑语解颐,同你才说几句话,我这心里就觉得舒服。难怪父亲也让你在老朽斋伺候呢。”

俪辞半羞着脸受下了。

这时其余几个丫鬟也都采了些草,便在半月亭里斗草起来。

这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个便拿出罗汉松,有人说了个铃儿草,马上有人回了鼓子花,一通斗闹,非常开心。临了却是丹杏采的最多最好。绿枝叫嚷着不服,丹杏羞涩道:“婢子自小帮父母做活,对这些花草,自然熟悉些。”玉静与俪辞闻言愿赌服输,当即各自取了件小饰赏丹杏做彩头。

正笑盈盈间,却有玉馨娇憨闯入,满捧杂草,道:“这般好玩,怎不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