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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识情


于是众人告罪,同玉馨玩斗草。玉馨年纪小,学识浅,不过半晌就败落了。丫鬟们起哄要她取下脖上的螭龙含珠赤金项圈做彩头,玉馨自是不舍,撒泼打浑。丫鬟们也同她没大没小地闹着,一番嬉耍后,玉馨告饶:“昨个嬷嬷给我讲了个故事,倒是新鲜得紧。不如我说给姊姊们听,就别要我的项圈。”

深宅内院,与外面隔绝得厉害,偶尔听个戏便是过节了。是以五娘子讲新奇的故事,丫鬟便不再哄闹要项圈,欢天喜地地拿了茶水百果糕点,团团坐定。

玉馨见众人满是期待,心中得意,装腔作势地咳了几声,这才开始。

“话说临安府有一个宦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家中妻子有一个兄弟许宣,排行小乙……”

居然是白蛇传。

俪辞原也为这世界没白蛇传很是遗憾了一番,现在才晓得妖精书生的故事本是大众喜闻乐见,只是若不能编成戏剧,便多只在街巷说书人口中流传,飞不进高墙后娘子的耳中。因看过不知几个版本的白蛇传,俪辞对故事本身兴致乏乏。只是听玉馨那稚嫩的嗓子故作老成说书,却也稀奇。

其余的丫鬟们,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们本就到了思春的年纪,那些个才子佳人私定终身、荒郊野庙狐女多情什么的,哪一桩不是半羞着脸听下去?

白蛇下山游湖路遇公子,借伞,定情,结亲,直说到端午惊变、许仙被白娘子真身吓死,当真的一波三折,精彩纷呈,诸人竖起耳朵等后续,偏玉馨年纪小,许仙吓死后的内容不记得了,支支吾吾嗯了半天,最后还是苦着脸将嬷嬷请来,道:“嬷嬷,白娘娘吓死了许郎君以后怎么办?”

嬷嬷给玉馨讲白娘娘,本只是用来哄她睡觉,不想玉馨却在此卖弄,于是故作凶狠地板下脸,最终却坳不过玉馨撒娇,在丫鬟们捶背捏胳膊殷勤伺候下,将后面的盗灵芝仙草,水漫金山,断桥,永镇雷峰塔徐徐道来。

没想到白娘娘为了和许郎君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只能看到后院小小天空的丫鬟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讲到白娘子水漫金山逼法海将许仙交出来时,简直是瞠目结舌。

“这白娘娘果真是法力非凡。”玉馨惊叹着。

玉静却道:“再法力无边,在佛祖神威下,也是徒劳无功。”

“可若真这样结局了,那许仙也未免无情无义!白娘娘永镇雷峰塔,都是为了他啊!”

玉馨年幼,只觉这故事惊心动魄,白娘娘对许郎君的感情可昭日月,便该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会是这等结局?

俪辞却知道,这白蛇传最初只是个郎君贪恋女色被蛇妖吸了精元的故事,后来几经演变才成了白娘娘千年修行报恩许仙的故事。

只是白娘娘镇了塔,娘子丫鬟们也面有怨色,玉馨更是不依不饶,婆子只好将许仕林祭塔的续段也说了,临终了,不忘告诫:“白蛇待许郎君的心虽感天动地,可娘子们要晓得,这白娘娘虽修行千年,施药救人,攒了不少功德,也抵不过她犯下的大罪过。身是异类、妄图违逆天道与人结合是一桩,端午露出真身吓死郎君又是一桩。被人识破不思悔改,妄图水漫金山,死伤无数,更是滔天大罪,最终得了镇塔的报应。若不是许郎君为她削发祈福、士林孝感天地,她也不能出塔阖家团圆。”

一通道理,说的亭子里人人点头。

偏玉馨性子烂漫,琢磨了一通,突道:“这白娘子当真奇怪,小青都陪嫁了,怎就不让她做许郎君的姨娘呢?”

大凡娘子身边年纪相仿、模样出挑又温顺的陪嫁丫鬟,日后多半是要做通房的。而嬷嬷给诸人讲的白蛇故事里,小青是以白蛇丫鬟身份出现,故玉馨有此一问。

嬷嬷没想到她问这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倒是俪辞道:“母亲不也没让自己的陪嫁丫鬟做父亲的通房吗?母亲说,丫鬟抬了姨娘,同主母间难免有嫌隙,更有些骨头轻不知分寸的,以为自己做主子了,反倒失了往日的情分。”

玉馨想了想,点头称是,但又不服气道:“寻几个忠厚的帮着伺候夫君,不就没事了!”

“可若夫君宠妾灭妻,娘子要怎么做?”

“他敢!我让爹爹参他!让初娘子派人斥责他!”

玉馨娇哼着,傅家的嫡出娘子自然是骄傲的,只是这份傲慢落在旁人的眼中却是炫耀。

只听二娘子凉飕飕道:“未出嫁前娘子一般尊贵,嫁人以后却是受气的。若生不出孩子,不得公婆欢喜,夫君宠妾灭妻也得受着。女人的颜面是靠自己挣得,一味依仗娘家,那就是刁妇!”

“二娘子,你——”

“五娘子莫气,二娘子也是实话。若只嫁入与父亲交好的官宦人家,丈夫行为有失,父亲能为你出头。可若同初娘子般入了天家,那你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忍着。莫看初娘子入东宫何等荣耀,须知侯门一入深似海,宫门比那侯门更不知深了几许。”

“四娘子所言极是。”讲故事的嬷嬷点头道,“不孝顺公婆、相夫教子、主持家事,一味靠娘家出头争狠,这样的媳妇,谁家看得上?”

“那当真是我不对了。”

见嬷嬷也说她,玉馨终于晓得自己错了,低着头到两位长姊面前,道:“玉馨知错了。姊姊莫要打我手板。”

俪辞与玉静自不会与她计较,一番小惩大诫,玉馨也困乏了,嬷嬷便带她回富春居。

……

……

到了下午,天色惨白,淅淅沥沥开始下雨。娘子们坐在暖阁中,斗茶赏景,博山炉中香烟袅袅,翡翠湖上细雨如丝,清风徐来,满城飞花,柳絮回雪,端得江南好风景,竟忘了“端阳雨则鬼曝药,人多病”的忌讳。

却有李姨娘见窗外淫雨霏霏,怅然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奴在长沙王府当差时,曾听客卿讲过个蛇精爱书生的故事,与嬷嬷说的大为不同。不知娘子们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俪辞兴致乏乏,但见丫鬟们无不露出期待,遂道:“愿闻其详。”

“这故事轻佻得很,比不得嬷嬷的庄重。”

闻言,亭中女子无不两颊一红,心底却是更期待了。

李姨娘于是妩媚一笑,开始讲起。

她讲的是个纯粹的爱欲故事。

青蛇与白蛇本是一道修行的两条蛇精,因为误吃了七情六欲丸,在一个春雨迷离、满城飞花的夜晚,她们来到人间,相继爱上许仙。

白蛇嫁给了这个男人,相夫教子、嘘寒问暖、眉目传情,以为这男人会感动,结果多情反被无情误。

青蛇也是喜欢许仙的,在白蛇与许仙结为夫妻后,很是迷茫,背着白蛇与许仙往来。

许仙却是个多情懦弱的男人,他贪恋白蛇的美貌,又想拥有青蛇,这摇摆不定的男人,最终在生死关头抛弃了对他情深一往的白蛇,而看清许仙真面目的青蛇也将他一剑刺死。

李咏玉本就说得一口吴侬软语,加上早通人事,将这故事说得越发妖娆曼妙。描绘白蛇青蛇初涉人间的妩媚,自是缠绵悱恻,讲她们与许仙旖旎春情,不谈云雨就已香软红艳,羞得丫鬟们红着脸捂起耳朵却又不忍漏了一个字。

最后,李姨娘仿着青蛇的腔调,一声柔叹:“我来到世上,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但情为何物?”

青蛇的故事这般奢靡又凄厉,震得娘子丫鬟们俱是不言语。俪辞因前生便熟悉《青蛇》,倒不如她们触动。只是想到,《青蛇》不是白蛇传那种民间盛行的鬼狐精怪故事,传达的价值观更完全不同于这时代。纵世间当真开出两朵相似的花,也不可能如出一辙。

日后,定要同这长沙王府的客卿见一次。

俪辞暗自想着,却听绿柳道:“白蛇的千年,就这样为个许仙废了。当真可怜可叹。”

“我倒觉得许仙这等摇摆不定负心薄幸的郎君,不要也罢。”

说话的是丹杏。

她性子直,气愤道:“若我家娘子嫁了这等男人,我定撺掇娘子与那龌蹉男人和离。”

“丹杏,那样的男子,父亲断不会许婚的。”

俪辞轻轻地说着,丹杏这时意识到言语莽撞,吐着舌头退在一边。

见李姨娘看向自己,俪辞笑道,“白蛇来人间本为识情,却最终是她教会那负心薄幸的人什么是情。这分明是告诫女子,男人多是贪花恋色,还不如人人畏惧厌恶的妖精痴情呢。”

“四娘子说的有道理。”玉静道,“只我却觉得这故事对男人太仁慈了。若我是白蛇,晓得倾其所有去爱的男人竟如此不堪,也会水漫金山,但绝不是为了把他带回来。我会杀了他,让他没机会遇上另一个新欢。”

不知为何,听玉静说这话的时候,俪辞竟感到莫名的恐惧,看玉静的面容,却是平静妩媚,想来不过是一时有感。

倒是李姨娘,见玉静语气不善,忙道:“两位娘子说得极是。给我讲这故事的客卿也讲过,男人最是懦弱虚伪,只有女人真纯见性,会为着傻傻的忠贞淌眼泪。”

“说这话的人难道就不是臭男人了?”丹杏插嘴道。

李姨娘却红了脸:“……他或许真是天上的仙人也不一定。”

丹杏闻言便要反驳,俪辞看了她一眼,这才讪讪退下。

却有玉静,波澜不惊道:“姨娘莫非是对这仙人般的客卿芳心暗许?”

这话诛心了。

无论李咏玉心里对那客卿到底存着什么念想,她都已经是傅家的姨娘了,若是怀揣着这份心思,就是对傅家的不忠。

是以尴尬笑着:“本就是姑妄言之姑听之,娘子想多了。”

只是她的这番赔笑,换来的却是玉静笑里藏刀的一句。

“我也只是顺便提醒你下,安分守己,莫要做出让傅家蒙羞的事情。”

“这是自然。”

“自然?李姨娘,这等淫浪故事你都敢说给娘子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竟是沈姨娘!

见她缓步走来,李咏玉忙低下头,又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沈姨娘却不会因此作罢,厉声道:“难怪人人都说长沙王最是骄横跋扈。今日见你的做派,果然,果然。”

“奴错了。”

李咏玉晓得沈姨娘曾在长公主跟前当差,而长公主便是长沙王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沈姨娘在傅家是得脸的姨娘,不敢反驳,一味地做低伏小。

沈姨娘又说了几句重话,便命她随自己去领罚,对那些个听故事的丫鬟却是没有责备。毕竟姑娘们都是不小了,这男婚女嫁的,嘴上不说,心中向往得紧。见她们面有惭色,索性就算了,给她们留些情面。